楼雪萤皱了下眉头。
姚璧月又道:“我母亲听说的倒没易储这么严重,毕竟陛下膝下那几个皇子,谁能比太子更好?传闻只说,最近太子可能犯了点小错,惹了陛下生气,正为此事烦恼。她让我从这上面下手,想办法为太子殿下解忧,若是陛下因此消气,太子也会高兴,那自然就能对我另眼相看了。”
楼雪萤:“你现在都不想当太子妃了,还掺和这些做什么。”
姚璧月:“我知道。但你说万一皇后娘娘觉得我还可以,还想继续撮合我与太子怎么办?我也不好不给皇后娘娘面子吧?这人家还没倒台呢!”
见楼雪萤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应对,姚璧月便叹了一口气,道:“算了,我自己再看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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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宫中。
“陛下是不是已有好几日没召你去御书房了?”
太子闷声道:“是。”
皇后拧眉:“他以前下朝后,时不时便会召你去御书房中,与几位老臣共商国是。怎么如今都不召你了?难不成是最近没什么要事?”
太子:“如何没有要事?父皇让武安侯回边作战,又是多大一笔开支,户部与兵部吵了好几日了,下朝了还不肯走。”
皇后:“陛下不会是还在生你的气吧?”
太子不解:“儿臣到底何错之有,以致于父皇这么久了还没消气?况且父皇那日也训斥母后了,难不成母后也犯错了?”
皇后叹了口气。
以前景徽帝行事还算和气,不知为何近日愈发天威难测起来,听说连御前伺候的郑公公脸上的笑容都少了不少,实在令人费解。
“说起来,你马上就要及冠了,及冠之后,陛下与百官便不会再拿你当孩子看了,届时,你更要谨言慎行,不能失了储君身份。”
太子:“儿臣何时不谨言慎行了……”
皇后:“你虽没有不谨言慎行,但有时做事还是孩子气了一些。前几日让你相看的那个姚家小姐,我听说你一路上都没怎么理她,你都长这么大了,难道还要母后教你说话?”
太子不语。
“你不要给我摆这副脸色,我看啊,就你这样,再换个王小姐张小姐来也是一样的结果。何况姚小姐也是你父皇点了头的,你父皇最近正看你不顺眼,你还不要顺着他些?”
一旁的掌事宫女见母子二人间气氛僵硬,便笑了笑,出来打圆场道:“娘娘,这事儿也不能全怪殿下,他不与姚小姐说话,确实是没什么合适的话题。您想想,两个人都不认识,如何起头?最好啊,得找两个人都有兴趣的话头,才能聊得起来。”
皇后皱眉:“上哪去找什么话头?”
掌事宫女道:“奴婢听说,那姚小姐平素喜欢出门逛街玩耍,不如便找个机会,让她陪殿下在民间游玩一番。民间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比皇宫里有趣多了,总有能聊起来的东西。”
“不行。”皇后一口回绝,“霁儿是太子,岂能随意出宫?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太子却眼前一亮:“儿臣倒觉得这提议不错。儿臣每日就在宫中打转,如坐井观天,拘束至极。之前姑姑办的两次赏花宴,虽然宴会本身无趣,但儿臣在路上瞧见了许多民间风物,颇有感触。若能再出一趟宫,到民间行走一番,那儿臣定能又增长些见识。来日见了父皇,也有话可说。至于安全,带些护卫不就行了?”
掌事宫女笑道:“是啊,娘娘,而且依奴婢愚见,趁此机会,恰好可以更清楚地考察姚小姐为人行事究竟如何。她在当闺中小姐的时候,喜欢上街游玩倒也罢了,可若是当了太子妃,还只知道单纯地玩乐,那娘娘可得再考虑一下了。若她能通过游历街市,为殿下剖析民生,那这便算来对了。而且这一来一回地说话,既不显得尴尬,也能促进二人感情。”
听她这么一说,皇后有点动摇了。
太子倒没想和姚璧月增加感情,但他并不介意找个人在旁边替他答疑解惑,便笑道:“母后,此行无论如何都不亏。若姚小姐办事稳妥,儿臣自然会对她刮目相看,愿意娶她过门。若她办得不好,那儿臣也没什么损失,本就是体察民情去的,所遇到任何事情,都是民生之事。她不好,那再换一个便是了。”
“你啊,你啊。”皇后伸出一根手指,虚虚点了下太子,摇头道,“罢了,就依你吧。”她看向身旁的掌事宫女,“你去姚家传个话,给他们两天时间准备,让姚小姐陪太子微服游览民间,务必稳妥谨慎。”
“也不用太稳妥了。”太子连忙提醒,“千万不要走到哪清场到哪,那孤微服还有何意义?”
掌事宫女笑道:“奴婢明白。”
第44章
李母近来认字颇有成效。
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一开始刚学新东西的时候,怎么学都学不进去,甚至有时候连听都听不明白,但不知道从那一刻开始,人就像顿悟了一样,突然就能听明白了,能理解了,甚至能举一反三了。
李母看着纸上自己临摹的几排大字,美滋滋地问翠翠:“怎么样,横平竖直,还可以吧?”
翠翠笑道:“很可以呢,老夫人聪明着呢。”
李母:“还是簌簌教得好哇。”
楼雪萤笑道:“那也得娘自己愿意学才行。”
李母感叹道:“认字也没有那么难嘛,把一些常用的、简单的记住了,其他不认识的字儿,结合一下前后,也差不多能猜出来是什么意思。早知道没我想的那么难,我当初就该听石头的早点认字,说不定以那个时候我的记性,能记住的字儿比现在还多呢!”
楼雪萤:“现在也不晚。”
李母越想越觉得自己厉害,决定奖励自己一番:“簌簌,要不咱们下午出去逛街吧!”
楼雪萤听到她主动要求出去逛街,很是惊喜:“好啊,娘想去哪里逛?”
李母:“咱们去坐游船吧!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坐过船呢!”
楼雪萤:“游船也有很多种,娘是想坐小船还是大船?无论大小,都可以包船。”
李母:“咱们人多,单独包一只小船吧?”
楼雪萤笑道:“好,一定给娘办妥了。”
吃过午饭,歇觉起来,楼雪萤便带着李母出门了。
她们这次来到的是沿河的街道,岸边一溜儿密密匝匝的铺面,酒旗招展,食香扑鼻。楼上是临窗的雅座,将一条蜿蜒玉带河尽收眼底;楼下是扛着扁担走街叫卖的小贩,游人如织,摩肩接踵。
不远处,一座高高的白石廊桥飞架河面,桥上行人或匆匆而过,或驻足赏景。桥下几只小船缓缓驶过,有的是一排竹筏,竹筏上站着个黑黝黝的船夫,身边摆着几筐新鲜的鱼,若有商户或散客想买,船夫便撑着筏划到岸边,做完交易再继续前行;有的是一条十几人的客船,客人们坐在船内,一边吃着瓜果零嘴,一边好奇地往岸上张望着。
楼雪萤说:“娘,我们等会儿就去坐那样的船。”
李母啧道:“真会享受。”
“这还不算享受的呢。”楼雪萤笑道,“还有更奢靡的,娘没见着。”
她带着李母上了前方的白石廊桥,站在桥面上,往远处眺望,便可见一片更为宽阔的水面。
浩荡水面上除了一些缓缓行驶的小船,还停了两三艘雕梁画栋的画舫,即使离得远,看不太清楚,也能听到隔着水面飘来的悠扬丝竹之声。
楼雪萤道:“现在还不算多,到了傍晚和宵禁前才是最多的,届时还会有画舫点歌姬作陪,若是两艘画舫都同时点了歌姬,还得暗暗较劲一番。歌姬唱得越好,画舫便越有面子,歌姬得到的赏钱便越多,旁边的船也能沾光听曲,那时候更加热闹。”
李母道:“啊哟,也不嫌夜里风大吹着冷。有没有翻跟斗厉害的、看着好看的武生在船上表演?那老婆子倒是也愿意吹一吹夜风。”
楼雪萤扑哧一声笑道:“娘若是肯出钱,自然有的是人抢着献艺。”
李母又赶紧摆摆手:“我说着玩呢,可不能被地底下的老头听见了,说我这种福都要享。”
二人在桥头伫立说笑,身后跟随的采菱翠翠等人,也倚在桥栏边叽叽喳喳地聊天。
等欣赏得差不多了,楼雪萤道:“前方有个码头,那里停着好几只客船,娘瞧见了吗?”
李母点头:“瞧见了。”
楼雪萤:“我们马上就去那儿坐船,船上有瓜果有饮子,都是包在船费里的,娘尽管吃。对了,娘若是晕船,我也准备了药丸,提前含一颗压在舌头底下,便不晕了。”
李母便笑道:“还是簌簌想得周到!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去吧。”
楼雪萤便回头朝采菱招了招手:“药拿来。”
就在这时,一个挑着扁担的小贩从她身边经过,楼雪萤没注意,被沉重的扁担筐子一撞,顿时一个趔趄,重心失稳,直直地跌了出去。
桥是拱桥,楼雪萤一时间没刹住脚,就这么顺着弧形的桥面,一路失控地踉跄了下去。
“夫人!”随行的侯府小厮反应慢了一拍,没来得及追上,眼睁睁看着楼雪萤撞上了从另一头上桥的游人肩膀。
她身子一歪,所戴的帷帽被撞飞出去,整个人在原地转了半圈,才被对方一把拽住了手臂,堪堪停下。
楼雪萤下意识地抬头,看见了近在咫尺的一张脸。
眉目疏俊,眸光温润,长身玉立如翠竹挺拔,端的是一派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长风拂过河面,吹起粼粼碎光。掉在桥上的帷帽窸窸窣窣地移动着,雪白的纱帘在风中飘舞起落。
对方愣愣地看了楼雪萤几息,忽而松开了她,往后退了半步,温和一笑:“小姐可无恙?”
如五雷轰顶,楼雪萤霎时面无血色。
“簌……”男人身旁的姚璧月大吃一惊,“你怎么也在这儿?”
“没事吧没事吧?”李母连忙小跑过来,低声扶住楼雪萤,“没磕着哪儿吧?”
楼雪萤回过神来,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全然忘了正常的反应,只本能地一把拉起李母,拔腿就走。
“哎?方才那姑娘是谁?她喊你,你怎么不理她呢?”李母一边回头,一边诧异问道。
那姑娘似乎也很诧异地看着她们,还和那个男人站在原地没动呢。
楼雪萤的一颗心跳得飞快,简直要从嗓子眼里呕出来:“不必管她。娘,我们坐船去。”
采菱:“哎呀,帷帽!”
楼雪萤:“不要管了,快走!”
她咬牙,每走一步,腿肚子都在打战,带李母迅速下了桥,往码头走去。
李母问:“那是你朋友吗?就这么走了,是不是不太好啊?”
楼雪萤额上冒汗,抖着声音道:“娘,你看不出吗,她在同人相看,我怎好打扰。”
李母恍然:“哦,我还说呢,那公子长得甚是好看,是哪家府上的?”
楼雪萤:“我……我不知道。”
采菱却反应过来与姚璧月相看的人是谁,不由目露震惊,看向楼雪萤。
楼雪萤盯了她一眼,示意她别乱说话。
采菱顿时连头也不敢回,嘟囔一句:“奴婢去包船。”
便快步跑了。
而白石廊桥上,太子依旧负手而立,久久地望着远处已经化为一个小点的人影,问姚璧月:“方才那女子,你认识?”
姚璧月老实回答:“认识。”
太子:“是哪家府上的千金?”
姚璧月:“是武安侯的夫人,楼少监家的千金。”
太子顿时一愣,目光转向姚璧月:“武安侯的夫人?”
“正是。”姚璧月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又不敢去细想自己觉得怪怪的原因,只能硬着头皮道,“方才与她在一起的,乃是武安侯的母亲,侯府的老夫人。”
太子目光微微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