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雪萤站在一旁,呆呆地望着他,眼中渐渐泛起了水光。
楼家其他人也全都呆住了。
尤其是楼仲言,已然听傻了。
这、这、这……不至于如此吧!他们楼家也没有狠辣到这个程度啊!
好半天,楼枢才猛地咳了一声嗽,道:“还不快给侯爷治伤!”
楼雪萤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慌慌张张地掏出张帕子,去给李磐擦手,擦到一半又想起来得敷药,刚想去叫人,却被李磐拉住:“没事,这点小伤,过一会儿血就止住了,今晚就能结痂,没什么好治的。”
楼雪萤:“可是……”
李磐接过帕子,随意地擦了擦手,然后道:“这样的话,诸位可以相信我待簌簌的诚心了吧?”
楼夫人和楼枢面面相觑。
这……不相信也得相信了。
虽说这世上把发誓当吃饭的人大有人在,违背誓言也未必就能遭到报应,但根本没人让李磐发誓,更没人让李磐发这样的毒誓,他却还如此正式地发了毒誓,表态表到这个程度,已可见其诚心。
楼家终于同意让楼雪萤随李磐一起回西北了。
回家的路上,楼雪萤默默垂泪。
李磐都好久没见她哭了,感觉自己的脑袋又大了一圈:“你又在哭什么?”
楼雪萤哽咽道:“怎么可以发这样的毒誓……”
李磐:“我发毒誓,你难道不应该高兴吗?说明我打心眼儿里想对你好啊!”
楼雪萤:“可是,这也太毒了……”
什么万箭穿心,马踏遗骸……他可是将军!光是想想那个场面,她便快难受得说不出话。
李磐不理解:“毒又怎么了,只要不违背誓言,再毒点也没关系啊!还是你觉得我不可能真心待你,我迟早有一天会欺负你、背叛你,所以你觉得我早晚有一天会不得好——”
啪!
楼雪萤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嘴上。
李磐摸了摸嘴,还有点疼。
哭得梨花带雨,打人倒是很有力气。
李磐想了想,道:“其实我不信鬼神,我这誓就是发给你爹娘兄长听听的。”
楼雪萤抹着眼泪:“我知道……但是我信……”
她都重生了,她怎么会不信这世上有鬼神。她相信以李磐的为人,会说到做到,但她真正害怕的是他乱说话,招来晦气,以致于将来真的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别哭了。”李磐搂过她的肩膀,“我发个誓你就感动成这样,你也太好骗了吧?还好我是个好人,你要是未成婚时,男人对你发个誓就信以为真,不知道会吃多少亏!”
楼雪萤伏在他怀里,小声地抽噎。
李磐:“祖宗,赶紧把你的眼泪收一收,等会儿顶着两个红眼睛回了侯府,被我娘瞧去了,又以为我把你怎么了。”
楼雪萤吸了吸鼻子:“那个誓不好,你……你换个誓发。”
“行行行,我换。”李磐满口答应,“换什么?”
楼雪萤便低声说了几句。
李磐听罢,笑了几声,再一次举起手,郑重道:“皇天在上,后土为证,我李磐,今日在此盟誓,此生此世,必以真心善待我妻楼氏雪萤,绝无相欺,永无二心。如能做到,就让我与我妻及李楼二家,财源广进、官运亨通、家门昌盛;天南地北,风调雨顺,天下万民,平安喜乐。”
他放下手,问楼雪萤:“这样你满意了?”
楼雪萤点点头:“……满意了。”
李磐便笑,低头亲了她的眼睛一口:“那就别哭了,啊,听话。”
第59章
夜里,楼雪萤坐在床上,摸着李磐手心里那道浅红色的伤痕,看了又看。
“还疼吗?”楼雪萤问他。
“这有什么……”李磐下意识地回答,忽然眼珠一转,改口道,“哎哟,嘶嘶嘶,你别说,还真的挺疼的,你那簪子真够尖的,比我想得锋利多了,你也不怕平时戳着自己。”
楼雪萤:“……”
她听出来李磐在故意装可怜,但她还是很配合地轻轻揉了揉他的掌心,对着伤口吹了几口气,道:“现在呢?”
“还是疼,哎哟,越来越疼了。”李磐叫道,“你要不亲两口,亲两口说不定就不疼了。”
楼雪萤便将脸贴到他的掌心,柔软的嘴唇碰了碰那道伤痕。
李磐的手很大,横覆在她的脸上,几乎盖住了她半张脸。
她抬起眼睫,眼波在烛光下流转如水,李磐正发愣间,便见她忽然张嘴,一口咬住了他的虎口。
这次是真的有点痛了,李磐眼角一抽,嘴角却咧开,笑着捏住了她的两颊,迫使她松口:“干什么?你晚饭没吃饱,还想吃人?”
楼雪萤被他捏着两颊,说不清话,只能噫噫呜呜地说:“谁要吃你,你的肉肯定又老又硬……”
“谁说的?”李磐立刻把衣裳一脱,伸出手指弹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和胸膛,不满道,“看见没有,很韧的!口感肯定很好!”
楼雪萤看到他那一身夏日奔波晒出来的分界线,又忍不住笑了。
这一次,李磐终于能把上回没说出口的话说了。
“嫌丑?嫌丑也没用,是你自己要嫁我的,现在嫌弃也晚了。”
“没嫌弃。”楼雪萤抱住他,声音又细又轻,“……喜欢侯爷。”
“什么?”李磐是真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楼雪萤睫毛颤了颤,声音大了些:“喜欢侯爷。”
李磐愣了一下,随即狐疑道:“无事献殷勤,你又给我惹什么祸了?”
楼雪萤:“……”
她松开李磐,气闷地卷起被子,睡到一旁去了。
李磐凑过来,下巴搁在她肩上,殷殷地看着她:“真喜欢啊?”
楼雪萤:“不喜欢。”
李磐:“不行,你刚才明明说喜欢我。”
楼雪萤:“你听错了。”
李磐:“好簌簌,再说一遍,就当我求你的,我爱听。”
楼雪萤扭过脸,望见他一双亮盈盈的眼,不由心中一颤,道:“我……喜欢侯爷。”
李磐笑了,捧起她的脸,吻了下来。
这一吻似乎格外漫长,如春风燎原,野火漫卷,不知不觉间两个人便相拥着滚了半圈,李磐按着她的腰,她跪在李磐的身上,乌黑如瀑的发丝倾斜而下,和他的长发纠缠在一处。
李磐摩挲着她的后脑勺,喜欢看她因为痒意而微微仰起的脖颈,白玉一样的轮廓,在他的衬托下简直莹莹发亮。
“簌簌。”他声音低沉,“为什么喜欢我?”
楼雪萤轻轻喘了口气,有些迷蒙地答道:“因为……侯爷对我好。”
“我不过是发了个誓,便叫对你好了?”李磐道,“这种毫无成本的漂亮话,也能打动你?”
“不是……”楼雪萤摇着头,“别人说这话,我不会信,但是是侯爷的话……我会信。”
李磐忍不住问:“倘若有一天我违誓了呢?”
楼雪萤怔怔地看着他。
李磐轻咳一声:“倘若,倘若。”
楼雪萤轻声道:“那我会不得好死。”
李磐顿时皱眉:“我发的誓,若是违誓,那不得好死的也是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楼雪萤笑了一下。
李磐心中一悸,道:“你笑什么?”
楼雪萤:“等到哪天侯爷信鬼神了,便知道我在笑什么了。”
李磐是她重生后选择的第一个男人,也是她从今往后选择的最后一个男人。
她一开始对李磐并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给自己找个靠山而已。可是她终究不是铁石心肠,纵使在男人身上栽倒了两次,她还是又一次,情不自禁地、小心翼翼地、浅尝辄止地、止又再尝地,喜欢上了李磐。
李磐和她以前接触过的男人都不一样。她有些眷恋这种感觉,却又不敢放任自己沉溺其中。
倘若有一天李磐真的有负于她……
那只能说明一点,她楼雪萤,看男人的眼光真的很差劲,有些苦头,活该她吃。
而被李磐辜负了的她还能有何去处呢?如果不愿重投景徽帝的怀抱,那她只有死路一条了。
就算豁出去发疯,也不过是多拉点人下水,最后其实还是死路一条。
不如早死早超生算了,说不定老天又一次开眼,又能给她重生的机会,那活到第三辈子,她也要发个毒誓,再不会碰任何男人了。
“你很信鬼神吗?”李磐问她,“我似乎没发现你家信这些。”
楼雪萤:“是……就我一个。”
李磐:“为什么?是有什么契机吗?”
楼雪萤有些累了,趴在李磐身上,轻声道:“以前出过一次意外,感觉自己快死了,结果不知怎么又活了,从此以后,我便相信这世上有鬼神。”
李磐:“那是大夫治好你的吧?”
“没有大夫。”楼雪萤打断他,“侯爷为什么不信鬼神?侯爷不是也会给亡人烧纸吗?”
“在我看来那是一种祭奠,一种情感的寄托,我并不觉得那些人真的会变成鬼来看我,我也并不觉得我在人间买的纸钱到了地府还能通用。”李磐道,“但我不介意别人信,正如有时作战前,若有余暇,我也会给神明土地烧香,就算无用,也没什么坏处,能让将士们有信心有安慰,便是好的。”
楼雪萤:“侯爷有过濒死的时候吗?”
“有啊,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就是同一次受的伤。”李磐的语气很平静,拉着她的手,去摸他身上几处伤疤,声音渐渐地慢了下来,似在回忆,“那次中了敌人的埋伏,三千精兵最后只剩十几人,拼死掩护我逃回,结果路上还是被一支追击队发现了,全军覆没,我撑到最后,身上插了两三把断刀,还有几支箭,杀完了那支追兵的最后一个人才倒下。”
楼雪萤颤抖道:“……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