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夫人低下头,忍不住掉了泪:“簌簌,我可怜的孩子……怎么会这样呢?太子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楼雪萤也哭道:“我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人……他根本就没有醉酒,他头脑很清楚,他就是仗着周围无人,我又不敢出声,所以才那般欺辱于我……”
楼枢眉头紧锁,沉沉地叹了口气。
楼雪萤又哽咽道:“实不相瞒,父亲,母亲,兄长,我之所以自尽,其实并不只是因为昨夜的事……这事没有证据,不便对旁人言说,但我觉得,一定得让你们知晓……”
她将李磐那天夜宴上被人下催情香,差点遭人陷害之事说了,几人听罢无不失色。
“你的意思是,太子可能早就对你起意,为此不惜故意设局想拆散你们俩?”楼仲言震惊,“他、他竟如此恶毒?!”
“本来我们不知道是谁要害侯爷,但昨日太子做出了那样的事,我们便想,之前的事一定也是他干的了,不然谁还会有这般动机……”楼雪萤痛哭道,“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招惹了太子,思来想去,只可能是先前太子与阿月相看,微服走访民间时,我恰好碰到了他们,也许是我哪里做得不对,让太子生出这种心思……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侯爷,我害得侯爷差点声名扫地,还让那么多人都瞧见了我衣衫不整的样子,令侯府和楼家蒙羞……我不知如何赎罪,唯有一死了之……”
“死什么死?你又赎哪门子的罪?”楼仲言大怒,“他太子看上有夫之妇,圣贤书读狗肚子里去了,凭什么他还没有被治罪,反倒是你先死?”
“慎言。”楼伯玉拧眉看他,“纵然这里是侯府,也小心行事。”
楼仲言气恼咬牙,看向楼枢:“父亲!”
楼枢闭了闭眼,沉声道:“此事我知晓了。侯府和太子的梁子已经结下,簌簌,你与侯爷去了西北,也依旧要谨慎,切不可觉得天高皇帝远,便以为高枕无忧。”
楼雪萤:“那你们呢?此事因我而起,我怕太子禁足结束后,便会找楼家的麻烦……”
楼枢:“这你就不必操心了,家里的事,自然有我与你兄长应对,你在西北好好生活便是。”
楼雪萤咬了咬嘴唇,道:“父亲,陛下与太子间的矛盾,一触即发,你们千万不要因为对太子有意见,便当了陛下的刀……京城危险重重,如果可以的话,早做抽身打算。”
楼枢目光倏地锐利起来,眯起眼睛,看着楼雪萤:“侯爷让你这么跟我说的?”
“就当是吧。”楼雪萤轻声道,“朝堂上的事,父亲比我懂得多,也比侯爷圆滑的多,父亲心里定然有数,我们就不给父亲添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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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李磐与楼雪萤并排躺在床上,沉默地呼吸着。
半晌,楼雪萤开口:“侯爷怎么还没睡?”
李磐:“在想还有哪些东西没收拾。”
楼雪萤与楼家人会面的时候,他并未参与,而是在与李母和吕管家一起,清点要从侯府带回西北的行李。
“收拾得如何了?”
“明天应该就能收拾好了。”李磐道,“你若有什么想带上的,抓紧时间让采菱打包起来。”
楼雪萤轻轻吐出一口气:“我最想带的,其实是人。”
今天下午,楼家人走后,临近傍晚时,姚璧月也来了一趟。
那时秋猎的其他官员已陆续回城,太子与武安侯夫人的事情不胫而走,姚璧月听说了,慌里慌张地来找她。
姚璧月一看到她颈上的红痕便哭了,说都是自己对不起她,如果不是她当初答应与太子微服走访,也就不会遇到楼雪萤,叫太子动了心思。还得楼雪萤反过来安慰她好久,她才终于不再自责。
“京城太危险,我不想他们继续留在这里,可我根本没法把他们也一起带走。”楼雪萤怅惘道,“我们楼家扎根京城近百年,父兄都在朝中为官,岂是说走就能走的?还有阿月,她们家也是一样。我除了提醒他们小心些,便做不了别的了。”
李磐:“饭得一口一口吃,事得一步一步做,不要着急,我们行动已经够快了。”
楼雪萤转过头,与黑暗中他微亮的眼睛对上视线。
她伸出手,抱住他,轻声问道:“年底的仗,你想好怎么打了吗?”
李磐:“其实我有一个秘密,除了我一些心腹手下,便没人再知道,如今我也告诉你。”
楼雪萤:“什么?”
李磐靠在她耳边,说:“乌孙王哈苏勒,是我的人。”
楼雪萤愣了愣,噌地一下坐了起来。
李磐也坐了起来,按住了她的肩膀。
楼雪萤大惊失色,语无伦次:“你、你、你……你通敌?!”
“什么叫通敌。”李磐用力地压了一下她的嘴唇,“这叫友好邦交,只是没上报皇帝而已。”
楼雪萤惊骇地看着他。
李磐慢条斯理地把他当初扶持哈苏勒上位的故事讲了一遍,末了,道:“你还记不记得,你与我刚成亲的时候,你父亲想给我运作个京职,让我长留京中,然后你急了,说愿意跟我一起回西北?”
楼雪萤点了点头。
他微微地笑起来,回忆道:“那时你想鼓动我回西北,还问我有没有安排什么细作在敌方,若发现他们有异动,我便有理由回去了。”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挠了一下她的下巴,“你知道我当时吓了一跳吗?差点以为你知道什么,是在试探我。”
楼雪萤:“……”
“现在明白了,你知道的是敌方年底会有异动,而我知道的是自己真有个细作。”李磐笑道,“或许也不能叫细作,哪有乌孙王亲自当细作的,是不是?我们这是互惠互利。”
楼雪萤捂住心口:“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敢不上报的?”
李磐:“按理来说,我应该先向皇帝上奏,劝说皇帝扶持十七王子哈苏勒上位,但当时时间太紧,这一来一回的,还得等朝堂里那些大人们讨论清楚,没有月余下不来,我哪有那么多时间等他们?但若是我先斩后奏,那皇帝就会发现,乌孙王上位承的不是大岳的情,而是我李磐的情,你觉得他能容忍吗?还不如不奏。”
楼雪萤:“……你就不怕被发现吗?”
李磐:“怎么发现?我与哈苏勒联系,都是通过我的心腹,除非哈苏勒那边主动向皇帝举报我,但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呢?我李磐又不收他一分朝贡,只让他管好自己的地盘,和盯紧周围的部族,他若投了大岳皇帝,反而要每年孝敬皇帝,他才不会干呢。”顿了一下,他又笑道,“你看你上辈子根本没听说过我李磐通敌的事吧?说明的确没人发现。”
楼雪萤小声道:“也亏得你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就是安安分分地在西北戍边,不然你这么胆大包天的人,倘若有点野心,就容易变成乱臣贼子……”
她忽地噤了声。
空气陡然安静,李磐渐渐敛了笑意,默然地看着她。
楼雪萤缓缓攥紧了锦被。
李磐:“簌簌……”
“睡、睡吧。”楼雪萤打断他,“我们睡吧。”
李磐:“……好。”
两个人复又躺下,片刻后,楼雪萤突然靠过来,抱住了他。
“李磐……”她说,“我害怕。”
李磐搂过她,亲了亲她的眉心:“别怕,我一定护你周全。”
“我是怕你!”
“那也别怕。既然要护你周全,那我肯定得活得好好的。”他像是开玩笑一样,说道,“我知道,没了我,你活不下去的。所以我肯定好着呢。”
方寸天地之内,他轻轻蹭了蹭她的额头,与她十指交扣,掌心相贴。
“睡吧。”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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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恢复单更了哈……国庆有点忙,存稿有点告急了……我再攒攒。固定更新时间是早九点,不排除偶尔可能有加更的情况,加更都在下午六点,没有就是没加更。
第77章
离京这一日,天上飘起了濛濛细雨。
楼雪萤坐在马车里,撩起车帘,望向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侯府大门。
门口站着吕贵,身影逐渐模糊,最后马车一拐,便再也看不见了。
李磐道:“舍不得吗?”
楼雪萤:“吕贵留在京城,能应付吗?”
李磐:“他若连这都应付不了,当我的管家做什么。”
武安侯的名衔还在,侯府也需要有人维护,他们此去西北,除了吴兆等护卫外,只带了一些贴身的下人,其他人全都留在了侯府内,继续由吕贵管理。
最重要的是,吕贵知道李磐在京城的暗哨,能够及时传递消息。
马车出了京城,速度便加快了许多,一直牵着马随行在侧的吴兆等人,也戴着遮雨的斗笠,翻身上了马。
细细的雨丝飘进车内,楼雪萤却忍不住探出脑袋,呼吸这潮湿而自由的空气。
吴兆提醒:“夫人,仔细着凉。”
楼雪萤:“你们不怕着凉吗?”
吴兆笑道:“这点毛毛雨,算得了什么!外头凉快,我们坐在车里,反而憋闷!”
楼雪萤合上车帘,转头问李磐:“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骑马?我瞧你那匹马都空着呢。”
李磐挑眉,把手上的书放下:“你想骑?你想骑我现在就带你去骑。”
楼雪萤连忙摇头。
李磐:“我有正事要做。”
“什么正事?”楼雪萤疑惑地拿起他手边的书,“看的什么,你何时这么爱读书了?”
翻了两页,又看了一眼封皮,竟是史书。
楼雪萤愣愣地看着李磐。
李磐面不改色地把书从她手里抽了回来。
楼雪萤:“你……你看这个干什么?”
李磐:“我好学,不行吗?”
楼雪萤抿了抿唇。
准确来说,李磐看的是人物纪传史书,他方才看的那一页,正讲的是某个朝代某个农民起义领袖失败的事情。
李磐:“这本书,你看过吗?”
楼雪萤:“看过。”
“看完是何感想?”
楼雪萤咬了下嘴唇:“不记得了。看这本书的时候,我可能才十二三岁吧,兴许是当故事书看的。”
因为年纪小,所以很多故事只是略有印象,但并无深刻感悟。
李磐:“我以前不爱读书,连兵法书都是硬着头皮看下去的。但现在活了小半辈子,却觉得看看这种书也无妨。以前或许看不懂,但现在竟能看懂一些了。”
楼雪萤:“你看懂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