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六师姐,望舒圆圆的眼睛一弯,摊开的手心里浮出一朵黄色小云,往头上抛去,那黄云迎风而长,很快覆盖住整片演武场,簌簌的黄沙瓢泼而下。
林夫子抬手,用术法给每人头顶上支起一把无形的伞,及时挡住了黄沙。
望舒挥手把那团黄云召回来,捧在手心里揉,笑道:“我跟着岑夫子学黄沙术。”她继而又不好意思道,“我的点石术修得很一般,能炼出个石老鼠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这一通展示完,整座演武场一片狼藉,岑夫子挥手撤走演武场上的结界,那些被摧毁的房屋建筑,龟裂的地面,又全都恢复了原样。
师兄师姐们的这一通演示,让慕昭然彻底打消了对土修的偏见,还开始在心里自我反省,她上辈子的眼界为什么那么狭窄,就只看得见一个剑道?
在众夫子眼巴巴的注视下,慕昭然最终选择了点石术。
贪多嚼不烂,这就跟剑术一样,入剑道之时也需要择一门剑法精修,慕昭然可以多修几门如遁土术、御空术这样的基础术法,但在石、沙、土这种大方向上,却只能专修一门。
更何况,她丹田内的地星诀,是石术法诀。
慕昭然跟随林夫子,正式开始修习点石术。
修习点石术的第一天,林夫子带她去了石林。
这一座石林辽阔壮丽,里面堆满了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山石,有的黑如墨砚,有的清透如水,有的浑圆如珠,有的奇异嶙峋,各式各样的山石构成了这一片苍莽的石林。
林夫子掏出一本比砖头还厚的石谱,说道:“这片石林是历年来土宫的夫子和学子们,从四方各地一块一块收集到这里的,并编写而成这本石谱。”
“这石林中不说囊尽了天下奇石,但想来也收集了七七八八,想要学习点石术,你首先需得了解它们,熟知它们的属性,感悟不同石头内部所聚的石心气,找到你的本命石。”
本命石,应该就和剑修的本命剑是一样的。
林夫子道:“就如你二师姐楚禹,她的本命石是一块玄青石,具有造化之力,你四师兄方衡的本命石,是泰山石,具有镇邪之力。”
慕昭然想起自己丹田里的坑,询问道:“本命石只有一块吗?能不能多找几块本命石?”
“你有这样的志向很不错,不过点石术难修,像楚禹那样有韧性又适合修习点石术的人少之又少,单是她,也只能精炼一枚本命石,大多数人连找到契合自己的本命石都难,何况还想多找几枚。”林夫子道。
现在土宫里面,也就只有楚禹和方衡拥有自己的本命石。
不过慕昭然的土系天赋极佳,测天赋时,那璀璨的土灵光芒令人惊艳,想来修炼点石术亦要容易一些。
慕昭然露出苦色,伸手覆在丹田处,催动灵力外引,将丹田灵基外显出来,托于掌心,“林夫子请看,这是我在地卷之中,无意间得到的一本功法,因它而筑成灵基,找一枚本命石都那么难,我若想找齐地星石,岂不是比登天还难?”
既已跟着林夫子修习点石术,当然便不好隐瞒自己在修的心法,要是功法相斥,出什么问题,受苦的还是她。
她在金莲池中意外得到一枚星石,便以为这些石头很好找齐,现在看来只是因为蹭到了云霄飏的气运。
如果这个世界真如系统所说,是一本话本世界,云霄飏身为男主,他的身边必定机遇无穷,有不少好东西,若是都能抢先一步,抢走他的机缘的话……
慕昭然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直到被林夫子的惊叹声唤回注意力。
和慕昭然不同,林夫子精修点石术,单单只能看到她灵基之上表层的铭文,便已能感悟到这功法之绝妙,兴奋地连连赞道:“此功法精妙不俗,蕴藏无穷潜力,你所筑灵基扎实浑厚,若将此心诀修炼精通,或许真能承载五枚本命石,得到地源之力。”
这种功法当然不可能是随便获得,必是有人亲传,林夫子询问起她在地卷中遇到的人。
慕昭然按照约定,没有透露师父相关之事,就是她想透露也无从透露,那老头嘴巴紧得很,连名字都不肯告诉她,好像生怕她以后会连累他的声名似的。
她自也有几分傲气在,他不肯告诉,她也就不再打探,等她改变命运、功成名就后,她一定会烧纸告诉老头,不肯当她慕昭然名正言顺的师父,是他天大的损失!叫他在九泉之下都后悔不已。
慕昭然想起他和小黄来,又不免失落,地星诀是老头老年所成,还从未现世过,林夫子也无从推断此功法来自何人。
不过天道宫的地卷,据传是那一位土修尊者所炼制,慕昭然能从地卷中承接如此衣钵,或许真是土修一道的明日之星。
林夫子对她愈发上心,说道:“我看这地星诀的铭文与星位相辅相成,紧密不分,你若好好修炼,地星诀亦会指引你寻到本命石。”
慕昭然闻言,总算有了些信心。
“你灵基已筑,又契合了一枚本命星石,当可以开始炼制石相,石相就如剑修手中之剑,与你生息相关,能炼成何种石相,因人而异。”
林夫子说着,结印放出自己的石相,地面猛地震动,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从地底深处传出。
慕昭然被惊了一跳,不过有林夫子在身边,她倒也没有太过惊慌失措,脚下地面裂开,有什么庞然大物忽然从地底顶出,将她和林夫子一起推向高处。
慕昭然抓着林夫子的袖摆,才稳住身形。
等到脚下的震动停下,他们已高居石林上空,能将整座石林尽收眼底,慕昭然垂首看下,终于看清脚下托举他们的是何物。
这是一条盘缠的庞然石蛇,蛇身鳞片都历历在目,蛇瞳乃是两枚皓石,精光内敛,栩栩如生。
“这便是我的石相。”林夫子说道,指向脚下石林,“我等修习点石术,需对世间之石了如指掌,聚石心气以成石相,在炼出石相前,你需得日日来此石林,敛石心气为己用,如有机缘,或许这林中也有你的另一枚本命星石。”
慕昭然望向密密麻麻的山石,点了点头。
脚下的巨蛇身形缩小,他们重新落到地面来,石蛇变作手镯大小,灵活地缠绕到林夫子手腕上。
林夫子引她入石林内,站定在一墩乌黑的巨石旁,教导她如何催动心法,感知石心气。
不管是修炼什么,一开始总是很枯燥的,慕昭然上辈子是没完没了地挥剑,这辈子是没完没了地摸石头。
慕昭然每天一到土宫,就钻进石林里,捧着那本厚厚的石谱,一边对照着上面的解析,一边将灵力渡入石头,去感受石心气的变化。
丹田里那些密集的铭文随着她的灵力钻入石头内,在石内游走一圈,挟一缕石心气又重新回到她体内,光芒暗淡下去。
在这期间,系统也完全消停下来,没有再忽然冒出任务,但慕昭然还是叫人留意着叶离枝的动向,每天晚上向她汇报。
今日大师兄做的酸汤米粉很合慕昭然的胃口,她一不留神多吃了两碗,在飘着亮晶晶的千颜花瓣的院子里溜达消食。
南吕跟在她身后说道:“祝轻岚在叶离枝身上设了个障眼法,遮掩住了她身上的气机,所以叶凌烟还不知晓叶离枝已经开了灵窍,每天还是让她去那山崖采露,辰时前必须采满一壶回去给她煮茶,稍有不顺心便责罚她。”
慕昭然听着无动于衷地笑两声。
南吕不忿道:“那叶凌烟明明是自己不喜欢她这个庶妹,每次尖酸刻薄地奚落叶离枝,惩罚她之时,都要攀扯殿下两句,说得好像殿下跟她是一伙的,实在令人讨厌。”
慕昭然脚步一顿,蹙起眉来。
这个叶凌烟倒是一直都没放弃向她示好,隔三差五都要派人送些新奇的玩意儿过来,还都是些合她心意的东西,毕竟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叶凌烟是真的很了解她的喜好。
慕昭然拒绝了很多次,送来的东西一概不收,也不见她,叶凌烟为了见她还想要来土宫修习,奈何她只有水木双天赋,就算岑夫子很乐意收她,她也进不来石林。
这段时间慕昭然每日都在石林里摸石头,叶凌烟在石林外徘徊了好一阵,才终于放弃。
没想到她竟还厚着脸皮在叶离枝面前说她坏话,慕昭然可不想自己做了这么多,到头来还被叶离枝记恨上。
她思忖片刻,转头对南吕道:“你给她下个符咒,不准她嘴里再提及我。”
南吕早就想这么做,连符箓都炼制出来备好了,闻言双眼冒出精光,“是,殿下,我保管叶大小姐的嘴巴里再也吐不出象牙来!”
慕昭然无奈道:“你这是什么比喻?”
南吕嘿嘿一笑,继续回禀叶离枝的近况,“叶离枝还是每夜子时就要往那山崖下去,不过不是去等着采露的,祝轻岚每夜会在那里教她修炼。”
难怪系统最近这么安静,这两人现在大概是在发展感情线,容不得她这个恶毒女配插足。
南吕继续道:“那位奉天剑君也时常过来,独自一人站在暗处看着他们,所以我也不敢靠得太近,有一夜就差点被他发现了。”
慕昭然一边散步,一边接花瓣,手心里接了一捧亮晶晶的萤火花瓣,闻言“啧”一声,竟然这么快就开始搞起三角恋了。
那日在金莲池中,她以曳纱铃救了云霄飏和叶离枝二人,虽然游辜雪大度,不需要人回报,不过他们二人或许觉得她比较小气,云霄飏事后还是送来了谢礼。
连同叶离枝的那份一起,颇有些已把她当做自己的人关照之意,也不知他们在金莲当中是不是当真什么都没做。
慕昭然心思阴暗地暗中揣度,她听到这个的消息,心里面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涌上些许不高兴的情绪,但只要不是亲眼见着他们二人,这点情绪她可以靠着理智压制下去,强迫自己将这些情情爱爱抛诸脑后。
叶离枝比前世更早地开始了修炼,慕昭然倍感压力。
她不能被叶离枝赶超过去,她必须要比她更加优秀,更加万众瞩目,至少得在叶离枝拜入灵尊座下之前,为南荣请回承天鉴,才能让那些世家不能轻易地倒向叶戎麾下。
慕昭然心事重重,没有了继续散步的兴致,挥手抛掉手里的花瓣,交代南吕继续盯着叶离枝,便回屋打坐修炼去了。
这遍布在她灵基上的地星诀,就像是个无底洞,不论她吸纳多少灵力汇入丹田,都只点亮了一小片铭文,灵基上大片的地星诀铭文都是灰败的。
她得尽早炼出自己的石相来。
第33章
慕昭然回屋后, 南吕便迫不及待的抓起自己的符咒荷包,往叶凌烟的居所去,夷则抱臂等在院门前, 跟在姐姐身后。
反正无事,南吕也习惯了这个小尾巴。
两人到了叶凌烟的居所外, 等着屋子里熄灯,夷则翻着他姐的符咒小包, 从里面抽出一叠照明符,“你有这么多照明符,不如给叶姑娘几张,她每夜提着的那盏灯都不亮, 老是滑倒。”
南吕一把抢过自己的符咒, “殿下又没说要我给她。”
夷则默了默,“这种小事, 殿下哪里会记在心上?我们做臣下的不都该懂得揣摩上意, 主动出击嘛。”
南吕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但又觉得有些奇怪, 打量他良久, 疑惑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关心叶离枝, 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夷则一愣, 神情很是无语,“怎么可能?我不过是因为殿下对她关注, 才会额外关注她。”
“是么?”南吕将信将疑, 戳着他的鼻子提醒, “你没看她身边都已经有两个男人了么?你可别凑热闹。”
夷则挡开她的手,揉揉鼻子,解释道:“姐姐, 我都没跟她接触过,反倒是你们女孩子之间,更容易打好交情不是么?尤其在她困难的时候。”
南吕不可思议道:“我跟她打好交情干什么?她又不是我的殿下。”
夷则重重叹口气,看着自己姐姐竟生出了一种朽木不可雕的无奈。
叶凌烟的屋子里熄灯了,侍从们也都各自睡下,南吕不再跟他废话,给自己贴了一张符,化作一道影子潜入屋里,一炷香后,影子从墙根下钻出来,恢复人身。
南吕拍拍手掌,“搞定。”
两人又在外等了半天,等到叶离枝拎着一盏昏黄的小灯出门来,跟在她身后。
最近常常下雨,山路湿滑,小灯的光芒很暗,常常看不清脚下,叶离枝出门没多久就摔了一跤。
跟在她身后的两人都看到她衣袖遮掩下,手臂上的淤青,这位叶二小姐倒也可怜,有着小姐的名头,却连丫鬟还不如。
夷则在旁边欲言又止,南吕只好摸了摸荷包,抽出几张照明符丢给他,“你去扔到她前头的路上。”
夷则身形一晃,从原地消失,守在前路上,回头望一眼南吕所在的位置,取出一支笔来,在符咒一角画了一只简单的小蝴蝶,才将符箓放到山道旁的草丛中。
不多时,叶离枝走到那里,一道光芒忽然从草丛里窜出来,落入她的灯盏内,昏黄的烛光立时大涨,驱散夜色,照出光明前路。
叶离枝“咦”了一声,从草丛里捡起一叠符箓来,提着灯转头四下寻找失主,却没见到半个人影。她低头查看这些符箓,在角落上看到一只蝴蝶图案。
“蝴蝶?”叶离枝轻喃,立刻便想到了圣女殿下身边,那总是别着两只蝴蝶头钗的粉裙姑娘,听说她就是一位符修,她刚入天道宫受伤那回,也是那位粉裙姑娘一直守在她身边照顾她。
叶离枝眼中露出点笑意,朝无人的夜色中道了声谢,小心地卷好符箓,放进怀里。
接下来的路程走得很顺利,叶离枝比平日要早一些到达那片峭壁,峭壁上的崖菊花期很长,现在依然开得繁盛,一道红衣身影翘腿坐在峭壁下的一块石头上,手中正把玩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物件。
祝轻岚没料到叶离枝今日来得这样早,转过身去时,被灯盏里的亮光刺得忍不住眯眼,“怎么这么亮?”
叶离枝忙把灯盏往身后放去,祝轻岚眼睛适应了亮光,很快便发现那灯盏内燃的不是烛火,而是一张照明符,疑惑道:“这是谁给你的?”
叶离枝抱着灯,双眼被照得明亮,“应该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