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他是专门为了自己, 未免太过自作多情了。
慕昭然取出双影镜,指尖轻轻抚摸过铜镜外层那一圈镂空的铭文雕花,又轻轻点了点光亮的黄铜镜面,低声喃喃:“不管如何,还是要谢谢你,师兄。”
她灵力耗尽,无意打开铜镜,可许是铜镜认主,内里贮存有她的灵力,只这么轻轻一碰,镜上的铭文闪烁,镜中浮出了画面。
慕昭然惊了一下,立即拉起披帛遮住自己的脸。
遮完,又懊恼地想,偷镜子的人又不是我,怎么我还反倒做贼心虚起来了?简直倒反天罡!
她拉下披帛,睁圆眼睛,定定地看向镜面——就算和游辜雪对上视线,她也该是理直气壮的才是!
遗憾又庆幸的是,镜子另一端确实出现了游辜雪的身影,只不过,他正在睡觉,发现不了这一端还有人在偷看他。
游辜雪的睡榻和她的相比较起来,要简洁得多,榻上没有她床上这些乱七八糟的小抱枕,床头柜子上也没有脂膏、首饰、香囊手帕这一类零碎的小物件,他床内的柜子上只摆了几本书,大约是入睡之前翻看的。
床上罩着一袭青色的床幔,床尾的青幔垂了下来,遮住了一半,床头这一半帐子用挂钩挽着,也因此,慕昭然才能偷看到一点行天君的睡颜。
她还以为以游师兄的自律,夜里都应该是打坐修炼,不会睡觉的。
游辜雪侧躺在床上,面容宁静,睡得很沉,浓长的睫毛在脸上勾勒出两条水墨似的痕。
他穿着松敞的白色单衣,襟口下露出凹陷的锁骨和半片结实的胸膛,长发松了下来,用发带在中段的地方束了一下。
但还是有一部分发丝从发带中挣脱了出来,自肩上凌乱地垂下来,黏在了胸口上,发尾没入衣襟之内,也不知延伸去了什么地方。
这份凌乱削弱了他平时一丝不苟的禁欲气息,显得格外……
勾引人。
慕昭然一眨不眨地欣赏了许久,余光瞥到他身后,搭在被衾上那一束浓黑发丝中点缀的红,微微睁大眼睛,更往镜面贴去,就差直接钻进镜子里了。
那条发带,好像是她的合欢花发带。
慕昭然心跳扑通一声,心海的蝴蝶又在颤动,在想入非非之前,立即扣下镜面,将镜子塞进枕头下,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第二日一早,慕昭然就忍痛把镜子锁进了抽屉里,还在抽屉面上贴了一个大大的“禁”字。
好好修炼,戒躁戒欲!
能多一重保障,慕昭然安心许多,吃也吃得好了,睡也睡得香了,修炼起来也越发带劲儿——她当然也不能全指望那虚无缥缈的气运,自身实力的提升才是最重要的。
隔日便听南吕回来汇报,说云霄飏正式开始和叶离枝一起同修那本古剑谱。
慕昭然早有所料,并不惊讶,云霄飏受伤,叶离枝岂有不去探望他之理,一番悉心照顾,正好给了他们感情升温的机会,不管之前有什么误会,都能说清了。
慕昭然之前那小打小闹的一下,根本不算得什么。
前世,她可是兢兢业业地在他们之间使了不少绊子,制造了无数误会,都没能拆散开他们呢。
有食爱蛊吞掉她对云霄飏的盲目爱意后,慕昭然如今作为旁观者,平心静气地来看,其实云霄飏和叶离枝的确十分般配,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叶离枝选择了剑尊亲传弟子同修,让金宫的其他剑修也无话可说,只有祝轻岚那只狐狸,气得险些吐血,偏生他拥有金火双系天赋,擅使的并不是剑,而是扇子。
慕昭然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们三人的纠葛,幸灾乐祸地想,男三就是男三,就算你擅使剑,也轮不到你。
那本剑谱就是为男女主量身定制的,选了别人,也修炼不下去。
南吕偷摸打量着慕昭然的神情,问道:“殿下不生气么?”
慕昭然莫名道:“我生什么气?”
南吕有些意外,“我还以为殿下是喜欢奉天君的。”
不只是她,天道宫中好多人私下里都在传,南荣圣女心慕奉天君,当日她趴在云霄飏身上,哭得肝肠寸断的,大家更是深信不疑了。
结果转天,便传出奉天君要与人合修乾坤双剑,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之人,都在暗暗揣测,想看两女争一男的好戏。
南吕很不喜欢这样的揣测,她一开始并不喜欢叶离枝,可遵照殿下的命令,去关注她久了,对她的印象也逐渐改观,叶离枝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在她心中,殿下亦是很好的人。
她不想看见,她们两人因为一个男人而起冲突。
慕昭然对此浑然不觉,拍了拍心口,满不在意地笑道:“我喜欢的人,多了去了,才不在乎呢。”
多亏了食爱蛊,才让她发现她的心有多博爱广大,心尖尖上能站不少的人。
云霄飏,它扇翅膀,阎罗,它也扇翅膀,游辜雪,它还扇翅膀,指不定以后,还会再多几个甲乙丙丁戊己庚辛。
这只蝴蝶,能跟着她这样爱心泛滥的人,也算是吃到好的了。
在一个男人身上吊死这种傻事,她前世已经做够了,今生才不会再重蹈覆辙。
要夺人气运,除了心头血,还需要被借运之人的生辰八字,游辜雪原本还观望着,等待慕昭然后续有何动作。
可等来等去,她再没有来过金宫,慕昭然每日沉迷修炼,似乎已经忘了借运一事。
不是忘了,便是她已经炼制出来了,这代表着,她早便知道了云霄飏的八字。
如何知晓的,似乎也并不难猜。
游辜雪原本在写字静心,想通其中关窍后,不由气得笑了一声,笔尖去势一歪,落下一团墨渍,毁了整幅字。
前世,他们二人结契为道侣时,都不曾卜吉,合过八字。
她竟然知道云霄飏的八字!
一月之期,转瞬而过,天道宫宫门弟子段位考核正式开始。
钟声敲响之时,慕昭然已经站在了绝山东面那一座青石广场上。
清风吹散晨雾,一眼望去,尽是人,却不显乱,大家分区域而立,穿着同色的学宫服饰,只衣上花纹显出来自不同的五行学宫,头上不同色的发带,显出实力高低。
学宫服饰发下来,上次随同岑夫子去烟瘴海出任务时,慕昭然穿过一次,这是第二次穿。
这衣服是法衣,衣料柔韧轻薄,呈浅淡的冰蓝色,有很强的自净力,颇有些圣洁出尘的仙人之风,她出自土宫,袖口和裙摆处便绣纹着代表土宫的山纹。
第一道钟声,弟子齐聚,第二道钟声,则是考核前的一些检查。
入九色通天木道场考核的弟子,可以随身携带三样物品,包含丹药、法器、符箓之类,其中还包含了自己的本命法器。
所携带的东西绝不能超出自己境界太高,像慕昭然,就不能携带化神长老为她炼制的曳纱铃,也不能带游师兄赠予她的三道剑气。
入道场前,会有五行学宫的夫子,对弟子携带的物品进行检查。
前世慕昭然好高骛远,偏生实力不济,为了不被叶离枝比下去,她铆足了劲儿地……想办法作弊,还当真让她逃过了夫子们的检查,暗中携带了一些远超自己能力的违禁之物进去神木道场。
然后在擂台上,靠着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狠狠挫伤了叶离枝,直到最后一刻,才被自己的配剑背叛,给了叶离枝绝地反击的机会。
惨败就算了,后续还被查出违规作弊,受了惩罚,让她本就不佳的名声更加狼藉不堪。
慕昭然这回学乖了,没有再搞那些阴湿小手段,也不想再那般蝇营狗苟地活着,如若可以,谁不想光明正大地赢呢?
她结印取出自己的石相,又取出傀儡娃娃,并一瓶在补充灵力的丹药,由夫子们检查。
广场上设有八座检查台,每一座检查台有五位夫子,皆来自不同的五行学宫。
夫子们一一查看过她的物品,许是看出了她石相中隐含的煞气,对她那一墩黝黑的石相查看了半天,幸得有土宫夫子帮她解释了一番。
有夫子又拿起傀儡娃娃查看,慕昭然屏住呼吸,略有些紧张,直到对方放下娃娃,她才暗自舒了口气。
这借运的傀儡娃娃,实则也是替身傀儡的一种,这一场考核,除了她也有许多其他弟子携带替身傀儡,或是替身符箓之类的东西。
弟子们能凭自己练出这样的替身之物,也算是一种本事,考核当中并不禁止。
慕昭然担心露馅,也没敢借太多云霄飏的气运,只窃其一天,留待万一又碰上“绝地反击”这种戏剧性的关键时刻使用。
气运这种东西,毕竟虚无缥缈,很难查探得出来,实际上,就连慕昭然自己也不敢保证这个方法究竟有没有效,权当是种安慰。
午时正,第三声钟鸣敲响。
一线金光忽然从天直射而下,如同一剑割开苍穹,虚空中一阵灵力波动,那虚无的半空便像化作了一道幕帘,往两边分开,露出幕帘之后一株顶天立地的庞然巨木。
广场上响起接连的赞叹声。
就连慕昭然这个曾经见识过通天巨木之人,再次见到,亦不免惊叹。
只见那巨木巍巍峨峨,比山雄伟,九色叶冠涵盖了四季之色,烟岚云岫,氤氲叆叇,数不清的树藤自通天神木中飞射而出,接来此岸,迎弟子入道场。
“考核开始,入场。”
慕昭然深吸口气,在密集交错云雾缭绕的树藤中,择了一条攀上。
第72章
广场上的同门陆陆续续都出发了, 慕昭然一眼望见了距她数十根树藤之外的女子身影。
叶离枝手持扶云剑,身姿轻盈,飞身攀上一根树藤, 谨慎观望片刻,便顺着树藤疾步往前冲去, 有攻击袭来,她一手挥剑格挡, 另一手攀着树藤,左右腾挪,身形利落而干净。
那把曾在她手里黯淡无光毫无用处的扶云剑,如今在叶离枝手里锋芒毕露, 所向披靡。
她的剑法, 和她那扭捏做作的性格,倒是截然不同。
慕昭然听到耳边呜声鸣响, 一道风刃袭来, 她急忙收回心神,专心地应付起自己的考核。
考核开始不久后, 四周便开始弟子掉落的惊呼和惨叫。
有的人才将将踏上树藤, 便开始面临风霜刀剑的袭击, 稍一分神, 就会被击落藤蔓,连神木道场的门都进不了。
“可恶!为什么我每次选的路都怎么难, 这不公平!”
头顶传来一声怒号, 慕昭然仰头看去, 便见着一个倒霉鬼浑身冒着黑烟,一边被烧得龇牙咧嘴,一边往下掉落。
在掉落到慕昭然这一条树藤旁边时, 他突然反手一勾,从袖子里甩出一柄镰刀状的法器,猛地挂住了树藤。
随后拽着镰刀柄上相连的锁链,翻身转了一圈,纵身一跃,就要跳上慕昭然所在的这条藤蔓。
这种抢夺别人路线的事,每年都会上演。
有不少人会在前行之时,观望别人路线上的考核情况,若见别人的那条道更好走,就会有人铤而走险,打落原主,抢夺路线。
也会有人在从树藤跌下后,选择夺别人的路线。
慕昭然一眼看出那人的企图,在他尚未站稳时,手里的石杵就咚地一下朝他的脑门砸了过去。
对方敢抢夺路线,早就防备着她会反击,身形未稳,就已经振臂拔出镰刀,与袭来的石杵嘭一声撞到一起。
肉眼可见的灵力震荡从碰撞的法器中扫荡开,这条树藤剧烈地上下晃动起来,慕昭然斜倒下去,脚下一扭,卡入树藤上一条稍细的藤蔓,晃动三下,又很快稳住身形。
那人嚣张地仰头,喜滋滋道:“金丹初期?抱歉了,师妹,这条道归我了!”
甫一交手,慕昭然便感觉出来,对方的修为高于她,虽同为金丹,但对方必定已经到了金丹中后期,灵力浑厚远超于她,与他硬碰硬绝对讨不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