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生生的一个人,许是受的罪太多了,这身皮肉再难承受任何刺激,被扔到地上的时候看起来就像个毫无生机的稻草娃娃。
倒在地上四肢失控地抽搐,满是污痕瘦如枯柴的双手攥成拳头,本能地抱住插满了干草的脑袋。
她这样儿看起来不像是能活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断了气。
手里还握着竹竿的男人似是受惊不小,也怕自己因此惹上麻烦,顿时连自己的东西也不想要了,竹竿一扔撒丫子就跑。
来来往往的人看到此景,脚步都不由得加快了些。
唯恐自己比谁慢了一步半步。
玉青时认出那是与自己碰过两次面的人,站在原地默了片刻,走上前把背篓里的点心拿出来放在了她的手上。
似是被点心的香甜味儿吸引,瑟缩在地上好半天没动静的人在脏污杂乱的头发下睁开了眼。
看清眼前之人的刹那,地上的人眼底迸起了点点碎光。
玉青时却平静得很。
她淡声说:“给你的东西用上了?”
之前这小姑娘扑到她脚上的时候,她作势掰开她的手,实则不动声色地在她手里塞了一小包药粉。
毕竟那些追打她的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胚子,是死是活都是自作孽。
她当时想的是给条生路,至于是否抓得住就看这小姑娘自己的本事。
可不多久她就从酒楼的二楼跃了下来,可见那包药粉还是派上了用场。
玉青时无心细究其中细节,却不得不说这小娃娃年岁不大,本事着实不小。
听到玉青时的话,地上的人挣扎着爬起来了些,喘息着说:“我…”
“我装昏过去了,她们谁都没防备,我就把那个洒在水里了…”
那些人无知无觉,喝了掺了药的水,不多时就倒在地上睡得不省人事。
她趁乱就从酒楼的包间里翻窗跳了出来。
可实在是走不动了,又怕那些人醒了追上来,慌乱之下就藏在了这里。
她浑身都是伤,动一下都疼得厉害,藏在草堆里险些睡了过去。
若不是有人拿竹竿把她戳醒,一觉睡去大约也不会有机会醒了。
她抖得厉害,眼里的光却亮得惊人。
紧紧地盯着玉青时,下意识地攀住她的脚,嘶哑道:“姐姐你救救我吧。”
“你刚刚都帮了我,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玉青时前世今生头一回被人如此认真地叫作好人,很是微妙地勾唇笑了下。
她这样的要是都能算是好人,那九幽地狱岂不是要空无一人?
她垂首拉开缠在脚上的手,放在包好的点心上,说:“救你的也不是我。”
“那些人一时半会儿不会醒,吃点儿东西休息下,等有力气了就再走远些,或是找个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藏好。”
“能不能活,且看你自己的造化。”
玉青时话柔心冷,说完起身就走。
一点儿要回头的意思也没有。
撑了半天好不容易坐起来的人隔着乱糟糟的头发看着玉青时的背影逐渐远去,看看地上的点心,又咬了咬牙,不知从哪儿迸出了一股劲儿,愣是咬牙站起来,朝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她一定得活下去。
第143章
人命有时轻贱如蒲柳,风一吹就散了。
可有些时候,却又像随风落在山崖缝中的种子,迎着一丝不可察的春风雨露就能扎根,逆风求着那一抹微不可察的光倔强生长。
单薄得可怜的小姑娘接连受创,浑身上下都找不出一块完整的好肉。
可愣是吊着这么一口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气,踉跄着跟上了玉青时的脚步。
玉青时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时手散给了个药粉,身后就多了这么一条小尾巴。
她故意装作什么都没察觉的样子,自顾自地朝前走。
跟在她身后的人不知是怕还是怯,又或是紧张。
始终保持着跟她不远的距离,不敢上前,也不敢落后。
穿过集市上散场的人群。
玉青时走到跟于家夫妇说好的地方,刚站稳手里就被于嫂子塞了一个果子。
“你尝尝这个,一点儿都不酸。”
“吃个果子垫垫肚子,这里距秦家村不远,一会儿到家就能吃饭了。”
玉青时把自己重新买来的点心放到于嫂子装了东西的背篓里,笑着在果子上咬了一口,解释说:“这点心尝着不错,我多买了一包,嫂子拿回去甜甜嘴。”
糖是贵价物,带甜味儿的点心也不便宜。
于嫂子没想到玉青时竟多买了这个,愣了下就想把点心推回来。
玉青时不动声色挡住她推辞的手,笑着说:“嫂子就别跟我客气了,左右就是口吃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玩意儿。”
“你要是跟我客套,那以后我也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
正在套绳的于大哥听了嗨了一声,说:“就是顺道的事儿,哪儿好意思收你这样重的礼?”
“听你于嫂子的,赶紧收回去带给你家小娃儿吃。”
于家夫妇怎么都不肯要,正推辞时玉青时眼角一扫,就看到了不远处试图把自己藏起来的小人影。
许是头回见到这么轴的小娃娃,她心情复杂地笑了下,拉着于嫂子的手说:“嫂子就别跟我客气了。”
“我家里还有事儿,你们要是都弄好了,咱们就抓紧回去吧。”
于嫂子听到这话赶紧拉着她上了车,说:“那咱们现在就走。”
“于浩,出发了!”
“得咧!”
坐在前头的大哥扬起手中的鞭子在骡子的屁股上抽了一下。
骡子吃痛嘶鸣出声,甩了甩后蹄上的尘就朝着大道奔去。
没走多远,玉青时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一眼。
正好就看到那跟了自己一路的小娃娃被迫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满眼无措地来回转圈。
她本就无力,能到这里已经超乎了玉青时的想象。
只是人生来只有两条腿,又怎会撵得上四条腿的牲畜?
至此大约是不会再跟过来了。
玉青时神色不明地收回自己的目光,若无其事地跟身旁的于嫂子说笑。
骡车扬尘而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被甩在了后头的小姑娘死死咬住了牙,四处望了一眼拉住一个满脸警惕的大爷,哑着嗓子问:“大爷,刚刚那车是往哪儿去的?”
“你知道吗?”大爷不知道她问这个做什么,可也许是怕她下一秒就倒地上讹自己,甩开她的手的同时赶紧说:“秦家村。”
她喃喃了几语,屏住嗓子里混合着血气的呼吸,咬牙说:“秦家村?”
“那秦家村怎么走?”
玉青时到家的时候,秦老太和元宝还没回来。
她把给元宝带的点心拿出来放好,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把藏在床底下的一些瓶瓶罐罐拿了出来。
她前世为害人,机缘巧合下跟个不知身份的神秘人学了一手用毒的手段。
可这手段不害命时也能自保。
故而重活一遭,她只要有机会就会设法制些可能用得上的药粉放在身上。
头一批做的所剩无几,她今日特意去了一趟药铺买了些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回来准备再做一些。
房门一关就是半日,落日西沉时玉青时才揉了揉酸疼的肩膀站起来。
光是靠着药材铺子里买的这些东西还不够。
明日可能要去山里寻些配材。
她正琢磨着要做些什么准备,门外就响起了元宝的声音。
“姐姐!”
“姐姐你在家吗?”
“在。”
玉青时怕元宝闯进来被屋内的东西误伤,赶紧把地上的东西收了下,起身打开门把扑过来的元宝揽到了怀里。
她用手指点了点元宝的眉心,笑道:“不是跟奶奶帮忙去了吗?”
“怎么你自己回来了?”
元宝用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亲热地蹭了蹭她的手,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脆生生地说:“我吃饱了,但是奶奶还得帮着收拾就让我先回来。”
他说着脸上露出些许嫌弃,不满地说:“而且我也不愿意听薛大娘嘚瑟。”
早先因薛强执意要娶玉青时的事儿,薛家在村里成了好大一个笑话。
不少人明里暗里都在笑话他家薛强折花不成,反倒是被花枝刺了一手的疙瘩。
薛大娘性子本就逞强好勇,不愿落于人后。
被人讽刺得多了,心里就一直憋着一口气,下定了心思要把薛强的婚事办得风光体面,好让人人都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