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青时低头借着啃包子的动作掩饰眼中一闪而过的无措,含糊道:“没什么。”
“啧。”
宣于渊伸出长腿挡在春草的边上,以免她被颠下去的同时微妙道:“迟迟姑娘,我发现你对我可真是够凉薄的。”
“我一心想着早点回来帮你种地插秧,你可倒好,不盼着我早些回来,见我回来了好像还不太高兴。”
“怎么,不欢迎我回来?”
数月不见,这人歪理邪说的本事比起之前更甚。
三言两语就挤兑得玉青时没了接话的契机,只能是呐呐地瞪圆了眼看他。
四目相对,周遭的空气好像瞬间添了一丝说不出的旖旎。
吸入的每一口气都夹带着说不出的热烈,一下一下地烫得人心口发颤。
宣于渊俊脸板得很正经,可眼里的笑散得四处皆是,浓烈得风吹不化。
他很不见外地用胳膊碰了碰玉青时的肩膀,小声说:“看到我回来,高不高兴?”
玉青时目光闪躲地往后退了退,小声说:“我为什么要高兴?”
她自认否认得极为坚决,可尾音的上扬还是不经意间暴露出了真实的情绪。
甚至连嘴角什么时候勾起了弧度都不曾察觉。
宣于渊定定地看着她,将她所有来不及隐藏的心绪尽收眼底,心中大愉,倒也不介意她的口是心非。
他哈哈一笑抱着后脑勺靠在车板上,眯眼看着头顶的瓦蓝天色,满足道:“迟迟。”
“能再见你,我很欢喜。”
就像是久旱之地终逢甘霖大雨,心底的尘绪尽去,入眼之处都绽出了无数的花。
好像再远的奔波都值了。
玉青时闻言顿了顿,嘴里的包子越发难以下咽,过了好一会儿才在耳边呼啸的风声中轻得听不清地说:“也好。”
她没说到底是什么好,可宣于渊却心领神会地笑出了声。
他单手撑着脑袋歪了歪身子,侧身看着玉青时的脸,用脚尖轻轻点了点春草,玩味道:“这又是谁?”
“不给我介绍介绍?”
玉青时看到他的小动作,哪怕是明知道这点儿力度不会疼,可眼里还是流露出了几分不满。
“说话就说话,你踢她做什么?”
“噫。”
“我什么时候踢她了?”
“迟迟姑娘,做人不带你这样的,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啊?”
他脸上洋溢着三分震惊五分打趣,余下的两分全是不加掩饰的故意。
字字都是奔着找骂去的。
玉青时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警告十足地盯着他不安分的脚,板着脸说:“胡说八道什么?”
“她叫春草,是我妹妹。”
“妹妹?”
宣于渊对这两个字的回答不太满意,用胳膊撑着脑袋往前蹭了蹭,小声说:“你上哪儿捡的妹妹?”
“关你什么事儿?”
“怎么不关我事儿?”
宣于渊一本正经地指了指自己的脸,开始严肃地胡说八道:“捡了个比你小的是妹妹,那我也是你捡回去的,正巧比你大些,那你往后是不是就得叫我哥哥了?”
玉青时…
她见过无数上杆子爬的,却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厚颜无耻的。
她默了半晌才无言以对地说:“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你是谁哥哥?”
“你的啊。”
见玉青时的眉毛绞了起来,宣于渊赶紧说:“不过你要是不愿叫于渊哥哥也不要紧,你喜欢叫什么都行。”
玉青时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冷笑道:“谁乐得搭理你?”
宣于渊晃着脑袋不住叹气,一脸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哀怨,一咏三叹地说:“啧啧啧。”
“迟迟姑娘,你没有新欢之前对我不是这样的。”
眼见着这人越说嘴上越是开始跑马,玉青时忍无可忍地在他的脚上踢了踢,咬牙说:“再胡说就把你踢下去!”
宣于渊捂着被踢的地方,看神情活像是受了多重的伤,惆怅得不行的幽幽道:“你看,这就开始打我了。”
“我就知道你变了。”
这人就是有一种别人没有的本事,生生靠着言语之力,把玉青时再见他的感激和欢喜三两下消磨干净,余下的全是没及时把他毒哑的懊恼。
被他插科打诨一搅和,玉青时满脑子想的都是什么药能迅速把他毒得哑了嗓子,残余在心口的紧张和后怕不知什么时候就消散得没了行迹。
一路吵吵嚷嚷地到了家门前,玉青时的脸上也比之前多了几分不明显的血色。
只是说不好到底是因为高兴,还是因为说不过被气的。
第192章
宣于渊一马当先蹦下去,无视玉青时的微弱抗拒把人扶下车,这才转身去拎什么似的把春草揪到了胳膊下夹着进了门。
院子里,听说家里出了岔子匆匆赶回来的秦老太正坐立不安地来回走。
宣于渊还没进门就咧嘴龇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嘿嘿笑着说:“老太太!”
秦老太看清他的脸,惊喜出声:“于渊!”
“你真的回来了?”
“是呢是呢,您先别顾着高兴,让我先把这小丫头放进屋再说。”
秦老太看看宣于渊又看看春草,见玉青时安然无事地跟在后头,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轰然落回了肚子里,忙不迭地跑在前头,领着宣于渊把春草放在了床上。
玉青时原本还担心不好跟老太太解释发生了什么,可多了个话多如水的宣于渊在一旁插嘴,之前的担心瞬间就成了多余。
这人说话跟说书似的,再大的事儿经他的嘴一吧嗒,什么都变得轻松可乐。
再无一丝可让人生忧怖的阴霾。
秦老太被他逗得不断发笑,确定春草和玉青时都没事儿,拍着胸口不住地说:“菩萨保佑。”
“我都听人说了,今天多亏了你,不然还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宣于渊带着玉青时和春草去了医馆,村里的人嘴巴也没闲着。
老太太左听一耳朵,右听一嗓子,光是听着就觉得惊魂不定,如果再过一会儿还不见人回来,她说不定就要赶着往城里去寻了。
宣于渊大咧咧地嘿了一声,笑道:“没事儿,这不都好好的吗?”
玉青时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难得与宣于渊的意见统一,轻声说:“奶奶别担心,没事儿的。”
说是没事儿,可春草脑袋上缠着的纱布,还有玉青时脖子上清晰的淤痕瞧着却不是那么回事儿。
这都是跟薛强撕扯间留下的伤。
秦老太难掩心疼地张了张嘴,拉住玉青时的手用力握了握,轻声说:“别怕,有我在呢,不会让你和春草白白受委屈的。”
“明日等薛强酒醒了,我就去找他要说法!”
其实老太太得知玉青时和春草都受了伤,已经怒得去过一次了。
只是薛婶在床上瘫着人事不知,薛强和薛强他爹,两个人都醉得成了烂泥,别说是讲理,就算是揪着人打一顿,估计也是没用。
但这事儿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老太太担心玉青时害怕,没想跟她多说,只是一味地推着她进屋,说:“受了这么一番惊吓,赶紧进屋去歇着。”
“你什么都不必想,万事都有我呢。”
“我还活着没死,谁欺负不得我的孙女儿!”
玉青时哭笑不得地点头说是,顺着老太太的话走到门口,脚步却顿了顿。
她不由自主地回了回头,正好对上宣于渊满是笑意的双眼。
“怎么,有话想跟我交代?”
玉青时没理会他眼角眉梢洋溢而出的狭促,对着他之前住的侧屋努了努嘴,说:“屋子里的东西没人动你的,累了就自己去歇着。”说完像是怕宣于渊再作妖,她一刻也不停地就转身把门关上了。
宣于渊歪了大半身子倚在石磨上闷笑出声,乐了半天视线无声微凝。
他状似不经意地朝着薛家的方向扫了一眼,眼底再无半分面对玉青时的温和,遍布之处全是不可琢磨的冰彻寒意。
说法?
伤了玉青时,他要的可不仅仅是说法这么简单的东西。
今日算是凑合让薛强捡了一条命。
可这条命能活多久,就由不得他了。
秦老太在屋子里絮絮叨叨地安抚了玉青时许久,确定她不害怕后才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走出去。
看到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抓着柴刀在劈柴的宣于渊,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她本就喜欢宣于渊,得知今日是宣于渊救了玉青时,光是看着这人在眼前,那股遮掩不住的慈爱就迫不及待地从眼底满溢而出。
“于渊呐,别忙活了,快过来跟我说说,你这段时间都去哪儿了?”
宣于渊笑眯眯地应了声好,利索地把柴刀一扔,走到老太太的身边坐下,学着她的样子拿起地上的干稻草开始搓成细条,手上没闲着,嘴里也吧嗒吧嗒地开始胡编乱造。
他走的时候突然得很,回来也毫无征兆。
换个人来解释,说不定就会露出马脚。
可托了口舌的福,他不管编什么都说得颇为像样,惹得老太太不住唏嘘的同时,脸上的笑怎么都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