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林双手举起一卷纸递给宣于渊,低声说:“据查徐伟此来总共带了三十六个随从,全都处理好了。”
“这是从徐伟心腹身上找到的东西,您或许会想看看。”
宣于渊拿起他手中的纸慢慢展开,看清上头的人像,眼底骤生让人见之骨寒的冰冷之色。
“他们就是在拿着这个找玉青时?”
“不错。”
察觉到宣于渊周身愈发压人的迫人寒意,唐林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沉沉道:“徐伟还曾经拿着这个画像到过县衙,只不过县令没按他说的去寻人,反而是敲打属下把这位姑娘的消息瞒了下来。”
县令是见过玉青时的。
若是他没隐瞒,而是直接把玉青时的下落说破给徐伟的话,徐家或许已经动手了。
宣于渊带着凉意的指腹从画像的人脸上轻轻滑过,戏谑道:“这县令倒是个识趣的。”
“可知道徐家为何寻她?徐伟又是从哪儿得的消息知道她在这儿的?”
唐林为难地摇了摇头。
“具体原因不清楚,不过听说与多年前的一桩旧事有关,徐伟此行前来,是为了寻到这位姑娘,让她彻底消失。”
宣于渊玩味扬眉,幽幽道:“彻底消失?”
“好大的野心。”
唐林低着头不言声。
宣于渊垂首盯着画像上的人看了许久,突然道:“徐伟是怎么处置的?尾巴都收拾利索了?”
宣于渊虽然不把徐家放在眼里,可徐家是定北侯府的姻亲。
若是不出差错,拨乱反正后玉青时定是要回到定北侯府的,届时定然少不了与出身徐家的二婶打交道。
要是此时留下了可被人拿捏的把柄,玉青时来日说不定就会受到不必要的牵连。
宣于渊容不得这样的意外发生。
只不过这事儿他就算是不说,唐林也会自行处理好。
毕竟无故摘了徐家二爷的项上人头,这事儿要是走漏了风声,宣于渊自己不痛不痒,别人可就不一定了。
他答得平铺直叙:“被山匪所劫,与其随从一起死在了半山腰的山道上,再过两个时辰,就会有路过的百姓发现去县衙报案。”
所有的痕迹都伪造好了,该被人看到的东西,唐林也早就留在了现场。
县衙的人闻声去查,查到的结果与他所说不会有任何差别。
再过些日子,徐伟在此受劫遇难的事儿就会传入汴京徐家。
天高路远,徐家的手伸不到这里来,绝对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宣于渊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随手拿出个火折子把手中的画像烧毁,淡淡道:“去查类似的画像有多少流传在外,全部找到悉数烧毁,一点儿痕迹也不可留下。”
“另外去知会那个县令一声,让他明日把徐伟等人的尸身收敛好后,以县衙搜寻劫匪的名义拿着徐伟等人的画像去各乡各地搜查。”
“记住,我说的是每个地方都得去,秦家村也不能例外。”
前一个指令唐林还能领会深意,可后头这一句,他听完却不由自主地愣了神。
故布疑阵查别的地方就罢了。
徐伟要找的人就在秦家村,让县衙的人拿着徐伟的画像去秦家村找又是何意?
许是注意到他眼中惑然,宣于渊低头无声轻笑。
他说:“徐伟这么着急找玉青时灭口,肯定是觉得她知道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东西。”
一开始他以为玉青时对自己的身世毫无所觉。
可经过今日的试探,再联想到玉青时那个让她神色有异的玉佩,他突然就不这么笃定了。
玉青时说不定真的知道什么,只是一直藏着不说。
拿着徐伟的画像去探一探,说不定能试出他意料之外的惊喜。
第200章
一刻钟后,宣于渊溜溜达达地回到了秦家。
门是给他留着的,一推就开了。
他心情不错地吹了个悠扬的口哨,轻手轻脚地进了侧屋。
屋子里,躺在床上的玉青时听到外头响起的口哨声,唇角无声微扬,抓起被子给身侧的春草盖好,缓缓闭上了眼睛。
鸡鸣晨光现。
玉青时起床时,院子里的水缸已经装满了。
宣于渊蹲在灶台边上往里头加柴,见她出来了,抓起水瓢舀出锅里的热水倒在盆里,又往里头掺了点儿凉水,小心用手试了试温度确定不烫手了才说:“你少碰凉水。”
“喏,都给你烧好了,用这个洗脸。”
玉青时慢吞吞地走过去,低头看着木盆里冒着热气的水,好笑道:“你什么时候起的?”
“怎么不多睡会儿?”
她原本是打算自己起早些去担水的,可谁知这人竟能比她还早。
宣于渊摇摇头说:“睡醒就起来了,而且也没多早,就比你早起不到半个时辰。”
“今早上还是喝粥?”
玉青时捧起一捧水糊在脸上,在水珠中睁不开眼,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从这句看似寻常的询问中听出了别的意思。
她在水声中说:“你想吃什么?”
宣于渊双手撑着膝盖,弯腰让自己的视线与玉青时的目光平齐,嘿嘿道:“喝粥干活儿一会儿就饿了,都等不到中午,今儿咱们吃点儿别的呗。”
“馒头饼子,不拘是什么,管饱顶饿的就行。”
男子体力足,消耗也大。
对宣于渊而言,喝两碗米粥的确是不顶饿。
也是难为他饿着肚子嘴巴也没一刻闲暇。
玉青时唇边溢出意味不明的浅笑,双手抹在脸上胡乱把水珠蹭去,不咸不淡地点头说:“行。”
“给你摊个鸡蛋饼?”
宣于渊答应得很是爽快:“行啊。”
玉青时玩味挑眉:“五个鸡蛋?”
宣于渊…
他作势要恼,挽着袖子露出一截精壮的小臂,冲着玉青时呲牙:“迟迟姑娘,你…”
“有人在家吗!”
砰砰砰的一阵拍门声打断了宣于渊的话,玉青时也不由自主地扭头看了过去。
宣于渊背对着玉青时抬起一只手,手掌向内摆了摆。
那是稍安勿躁的意思。
玉青时见状脚步没动,扯下一块帕子匆匆擦了擦脸上的水,就见宣于渊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三个持刀的衙役。
衙役探头走进来左右看了一圈,厉声说:“你们最近可曾在村子里见过大量生人?”
“有没有不熟悉的面孔流窜过来?”
玉青时闻声微怔,摇头说:“不曾。”
秦家村与外不通,这些年唯一算得上是生人面孔的,有且只有一个,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衙役听到这话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拿起手上的一张画像唰地展开,说:“那你们可曾见过这个人?”
看清人像的瞬间,玉青时的瞳孔就无声缩了缩,垂在身侧的手指也不由自主地蜷出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像是紧张。
又像是意外。
她收敛情绪的速度极快,垂眸眨眼的瞬间就再看不出任何端倪,就连站在她跟前的衙役也不曾察觉到什么。不知什么时候退到她身侧的宣于渊没错过这一丝隐藏极深的变化,唇角上扬的弧度被一股无形的线缓缓拉紧。
他的猜测没错。
玉青时认识徐伟。
她对自己的身世知道多少?
为何甘心藏匿在此?
徐家人又是为何要杀她?
宣于渊定定地看着玉青时,心里翻江倒海地掀起巨浪,面上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是默默地站在她的身侧一动不动。
衙役拿着画像让他们仔细辨认,例行公事地问了一圈,没得到什么有用的回答,把画像收起来就要走。
玉青时客客气气地把人送到门口,等人要走时,带着好奇忍不住问:“大人,这人是犯了什么大罪,怎么大清早的就劳累得府衙都出动了?”
拿着画像的衙役露出个晦气的表情,摆手嗐了一声说:“别提了。”
“犯大罪的不是他,是别人!”
“别人?”
“是啊,这倒霉蛋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在山道上被一股不知从哪儿流窜来的劫匪给杀了,天儿还没亮,有人路过看见就去县衙报了官,这不就得来四下搜查了么?”
“不光是要查那股劫匪流窜到哪儿去了,还得查清楚这人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否则没法交代啊!”
几个衙役唉声叹气地走了,拿着画像又去了下一户人家。
玉青时扶在门上的手指微微蜷紧,眉心也打出了一个不明显的小结。
徐伟就这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