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于渊勾起眼尾看向贵妃暗含踌躇的双眼,毫不闪躲一字一顿地说:“他又能在太子之位上端坐多久呢?”
“他也配?”
第353章
瑞王从发封地返回汴京后的第一次宴会,办得极尽盛大。
不光是宫中的皇上和皇后分别派了人前来贺寿,在今日来往的也全都是些权贵之人。
瑞王世子亲自在门前迎客,听到来人通传说是定北侯府的马车到了时,低头稍一整理衣襟,露出了得体合宜的笑亲自迎出了大门。
侯夫人扶着老封君下了马车,刚站稳就被眼前的瑞王世子惊得微微吸气。
尽管外界早有传闻,说瑞王世子是难得一见的人中佳才,可到底是无缘得见,仅限于耳闻之中。
今日见了这人一身湖蓝锦袍,头戴玉冠衬得面如冠玉,周身自带温雅之气,笑起来时更是给人一种如临春风的和煦之感,才恍然惊觉传闻竟也有几分可信之处。
等马车上的人都缓缓下来站好,瑞王世子面带浅笑对着老夫人极为恭谨地行了个晚辈礼,温声说:“晚辈宣城,见过老封君。”
不傲不卑,却又不失晚辈的敬重和礼数。
让人见了很是能生出好感。
老夫人满眼含笑地看着他,连忙伸手托住他的胳膊把人扶起来站好,难掩慈爱地说:“世子如此客气作甚?”
“早年间世子爷还小的时候,老身也是有幸见过的,那时候还是个小小的娃娃,如今转眼多年不见,竟长得这般高大了,要不是世子先出了声,我这老眼昏花的,迎面见了只怕也不敢认。”
老夫人这话说得风趣,宣城听了也跟着笑出了声。
他自然而然地走到老夫人身侧做出了要搀扶的样子,轻笑着说:“小孩子长大了自然不好认,可晚辈却记得您多年前给我糖吃的样子,纵然是您认不出我了,我见着您也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
老夫人一听这带了晚辈自有的口吻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哈!”
“看样子世子爷不光是长了年岁,就连这哄人的功夫也是长了不少的,我竟是说不过了。”
宣城低着头笑了笑,与老夫人寒暄过了,极为自然地侧身对着侯夫人和她身后站着以扇面遮容的姑娘们微微拱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里间设了内席,入门后稍一转就是姑娘们可坐的雅间。”
“只是雅间里多是些娇客,我不方便亲自领各位入席,只能是安排个稳妥之人引路,其余的就劳夫人代劳了。”
侯夫人含笑点头表示无碍,与二夫人三夫人带着各家的姑娘在随从的引领下朝着内院走去。
老夫人则是由宣城亲自领着,去了太王妃的院子。
老夫人与太王妃是幼年熟识,哪怕是隔了多年未见,也到底是存着几分旁人没有的情谊。
宣城凑在两位老人跟前凑了会儿趣,等把两个老太太都哄得眉开眼笑的了,这才在下人的催促下起身离去。
等他一走,太王妃就看着笑眯眯的老夫人说:“老姐们儿,你看看我这孙子可还行?”
老夫人听到这话心里莫名响了一声微鼓,面上却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听出来的样子,丝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赞,打哈哈笑着说:“要这只能称得上一声还行,那我就当真不知道什么才能说得上是好了。”
“嗐,你是久不在京中,不知道我那个不成器的孙子是什么样儿,三天上房两天揭瓦的,一天不吃饭饿不出毛病,半天不惹是非就耐不住性子,你要是遇上那样的皮猴子,你才知道什么叫不好。”
太王妃一听这看似埋怨,实则满是宠溺的语调撑不住笑出了声,没好气地横了老夫人一眼,嗤道:“真照你说的这么不堪,你能舍得拿出来供我说笑?”
“这放眼满汴京,谁不知道你好福气,家宅和睦儿孙能干,就连膝下的孙女儿也是个顶个的出挑,谁说起能不说一句羡慕?”
说起了自己家里的孙女儿,老夫人掩唇笑着没接话。
见她不搭腔,太王妃索性也就不在话头上打转了,开门见山地说:“咱们是认识了大半辈子的人,我也不跟你兜圈子,省得你暗地里还笑话我年纪大了嘴里还总是跑马。”
太王妃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手腕上串成串的碧玺珠,不疾不徐地说:“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今日特地把你请来,是因为听说你家的姑娘个个都跟娇花儿似的,年岁又是正好,想与你讨一个姑娘来给我孙儿当世子妃。”
“你觉得怎么样?”
像是生怕老夫人拒绝得太果断,或者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太王妃赶紧说:“我说的孙子指的是宣城,不是那些庶出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宣城这孩子自小你就是见过的,如今长大了,稳重了不少,不是我老太婆自吹自擂,这孩子不论是文采还是品行,都不比谁差,性子也好,没染上他父王那种沾花惹草的毛病,身边干净得很,唯独缺个世子妃。”
“这偌大的瑞王府,往后都是只能由他来继承的家业,你家的姑娘入了这府门,就是堂堂正正的世子妃,来日的瑞王妃,任谁来了,也绝不会让你家的姑娘受了委屈。”
“如此说了,你觉得这门婚事可还成?”
在于定北侯谈过之前,老夫人的确是觉得瑞王世子是个不错的婚嫁之选。
毕竟以两家的家世背景而论,定北侯府在朝中得力,瑞王府虽是为避嫌不太掺和朝中之事,却也是实打实的皇亲贵戚,有的是尊贵。
若是能结成儿女亲事,其实也不错。
可经了定北侯的一番话,老夫人在来时的路上就已经把这个念头彻底打消了。
瑞王府如今再低调,那也是受了皇上忌惮的,定北侯地位特殊,手握兵权,二者联姻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犯了皇上的忌讳。
而且分封到封地上的王爷有好几个。
瑞王若在封地上真的老老实实的,皇上又何必费了这样的功夫单独把瑞王宣调回京?
皇上此举,到底是为表对瑞王的看重,还是已经生了防备,谁也说不准。
这种时候再冒冒失失地把府上的姑娘嫁入瑞王府,已经不大合适了。
不管太王妃想求娶的人是谁,也不管宣城有多出众,这门婚事,都不能答应。
太王妃说得直白,老夫人迟疑片刻也没说多余的废话,只是为难道:“老姐姐这话可就是问住我了。”
“我年纪大了久不管事儿,家中儿孙的姻亲也不大过问,不过听我儿子的意思,大约是都已各自早已定下了,只等着看了日子到了年岁再去敲定,这次只怕是要辜负你的好意了。”
太王妃听了这话拨弄着碧玺珠的手指微顿,失笑道:“我知道你家不少姑娘都定下了人家,可你不是还有一个孙女儿刚从外头接回来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定下吗?”
老夫人唇角的笑凝了一瞬,好笑道:“你是说?”
太王妃轻声一笑,说:“你那长房嫡出的大孙女儿,玉青时。”
第354章
半个时辰后,一阵喜庆震耳的挂鞭噼里啪啦地炸过,散了一地的红色碎纸的同时,准备许久的瑞王妃寿宴也正式开了席。
来往宾客恭贺不断,席面流水间也满是笑声盈盈的觥筹交错。
端坐在女宾席最上头的瑞王妃虽是今日的寿星,却没半点王妃高高在上的架子,随和得很。
办事儿也周全恭谨,一一跟几位年岁大的老夫人挨个问好。
遇上家中子嗣丰盛的,就夸脉息旺盛家中有福,若是问好的人是家中子嗣不丰的,就改夸人家家里木独乃秀,家中和睦,要是凑巧说话的是那种家中关系不睦的,话锋一转就只夸说是治家严谨。
从开口寒暄到笑着落座,该夸的能夸的一个没落,礼数周全得让人愣是一丝错都挑不出来,只能是在心里暗暗敬服。
人生来长了一张嘴,嘴皮子上下一开一合人人都可说话。
可能把出口的话说得这般漂亮,那可当真不是寻常人能有得起的本事。
不得不服。
等该打的招呼打过了,瑞王妃被侍女扶着含笑落座,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在场的年轻姑娘身上。
能在今日这样的场合随着家中长辈前来做客的,多是家中颇受重视的嫡出子女。
被大家族精心培养出来的姑娘,不管是仪态还是姿容都不会差。
瑞王妃一眼看过去眼中笑意渐深,与往年相熟的夫人们打趣起小姑娘间的趣事儿,说着说着,话头就落在了定北侯夫人的身上。
她说:“说起来夫人跟侯爷大婚时,本妃尚未离京,只是离京之令来得仓促,等不到喝贵府姑娘的满月酒就急匆匆地走了,如今回想起倒也是遗憾。”
“今日夫人的姑娘可来了?叫来让本妃瞧瞧。”
瑞王妃说着自己就笑出了声,好笑道:“不怕夫人笑话,本妃自一回京就听人说夫人好福气,不光是跟侯爷夫妻感情甚笃,就连膝下的儿女也个顶个的出挑耀眼,听人说得多了,本妃心里也是存着好奇的,就想着借今日的机会好生瞧瞧,这被人赞不绝口的”孩子到底该是什么模样,也好让府上那些个不知上进的好生学学。
老夫人去了太王妃的院子不曾出来。
也没露面。
侯夫人一人坐在这里心里有些忐忑,可到底是在侯夫人的位置上端坐了多年的人,哪怕心中无措,面上的笑倒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等瑞王妃的话音落下,她笑着站起来说:“王妃您这话就是在说笑了,谁人不知王妃教子有方,瑞王世子小小年纪就有了不菲声明,跟世子爷相比,妾身家中那几个才是处处都不像样呢。”
她说完对着身后的玉青霜招了招手,说:“青霜,来给王妃请安。”在玉青时回来之前,玉青霜就是定北侯膝下唯一的嫡女。
不管是礼数还是仪态,都是经了严格培养的。
她应声站出来,落落大方地对着瑞王妃拜了下去,还很是像样地说了几句贺寿的吉祥话,惹得瑞王妃笑得怎么都止不住,当场就把手腕上的玉镯脱了一个下来,握着玉青霜的手套进去,说:“你娘说你不像样,可本妃瞧着却是处处都好得很。”
“你今日既是来给本妃贺寿,还正儿八经地磕了头,要是不给个见面礼,倒显得本妃这个长辈小气。”
“这镯子你拿去戴着玩儿,往后得空了,时常跟着你娘来走动。”
长者赐不可辞。
更何况瑞王妃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推辞就是不识抬举了。
玉青霜迟疑一瞬脆生生地行礼道谢,被满脸是笑的瑞王妃亲自扶了起来。
等她回到侯夫人的身后,瑞王妃略显疑惑地噫了一声,不解道:“怎地今日就来了你一人?”
“本妃不是听说,夫人膝下还有个叫青时的大姑娘吗?”
“怎么,大姑娘今日没来凑热闹?”
听瑞王妃特意提起玉青时,侯夫人的耳边不自觉地就回响起了老夫人在马车上说的话,心里很是微妙地咯噔一声,面上笑意不变只是多了几分愧疚,无奈地叹了一声说:“得王妃挂念是青时的福气,那丫头倒是一心想来您的跟前讨一杯水酒喝,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实在是不凑巧没能赶上。”
见瑞王妃疑惑地挑起了眉,侯夫人从善如流地说:“青时那丫头自小身子骨就不好,在家里都是精细养着的,因大夫说皇庄中的药泉对她的身子有好处,她父亲就去求了皇上的恩典,早早地定下了去皇庄药泉的日子,昨日就准时起身去了京郊。”
“她就是心里再想来给您磕头贺寿,也是无法,只能是想着往后再另寻机会给您请安,还望您莫要怪罪才是。”
瑞王妃听完心情微妙地眯起了眼,状似担忧地说:“听闻这丫头是刚回京不久,这身子上的不适,到底是骤然换了环境水土不服,还是自来就是如此的?”
“若是水土不服的话,本妃这里倒是有个得用的方子,要不一会儿就给了夫人,让你带回去给她试试?”
侯夫人没听出她话中的试探,只以为她是真的在担心玉青时的身子,忍不住叹了一声说:“多谢王妃美意,只是听大夫的意思,青时的身子弱只怕是自来就如此的,跟水土关系不大,只能是好生将养,常年用药温着,您说的方子,只怕是不大得用的。”
这话说出口,不光是瑞王妃的眉梢扬了起来,就连坐在稍后头些的二夫人和三夫人都意味不明地抿了抿唇。
没许下人家的姑娘家,为了来日能定下个好人家,需要小心避讳着的地方不少。
其中最要命的一点,就是不能让人觉得这姑娘娇气不好生养,否则人家男方来求娶个病秧子回去做什么?
侯夫人言里话外都是在说玉青时体弱,尽管她说的是实话,可这样的话说出口到底是不合适的。
她到底是有心的,还是无意?
二夫人和三夫人暗暗垂首遮住眼中诧异没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