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华丧气地往凳子上一坐,闷闷地说:“如果我猜测不错的话,贵妃娘娘应当是中了一种古怪的混毒,这种毒长时间侵染可致人沉沦于幻境失心智,一时难解,可若是能用以毒攻毒之法,说不定可起奇效。”
以毒攻毒不见得能解现有的毒,可万一侥幸可达成二者相衡之效,就可暂时在这要命的紧要关头保住性命以待来日。
先把命保住,人为把时间延长,万一就找到病因和解药了呢?
只是…
欧阳华意味不明地看着玉青时,说:“你体内的毒的确是可起一定的作用,可毒性过强,如果受体承受不住二者的冲击的话,极有可能会当场而亡,所以这法子虽是可以一试,但是风险极大。”
“如果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不建议用这么冒险的法子,不过你要是能给我一句准话的话,此事说不定就另有转机。”
“您想听什么准话?”
“对于北疆养毒用毒的秘术,你到底通晓几分?”
玉青时不答反问:“您是怀疑,贵妃娘娘中的出自北疆的秘毒?”问出口的问题又被玉青时反手扔了回来,欧阳华气得脑门上青筋直冒,可还是硬邦邦地点头,说:“我是有此猜测。”
自从知道玉青时用自己的身子来养毒之后,他就在北疆秘毒这一门道上花了足够的时间和功夫,对其了解也比寻常的太医多了不少,故而一看到贵妃娘娘他的心里就隐隐有了猜测。
只不过猜测是猜测,无法证实的情况下他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毕竟他目前唯一一个熟悉且对北疆秘毒之法知之甚深的,唯有一个玉青时。
眼下除了玉青时以外,他也想不到还能去找谁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玉青时,叹气说:“如果你懂得多,那或许还可一试,但是如果…”
“我想入宫看看。”
“你…”
“你就甘愿为了宣于渊冒这么大的险?”
“你知不知道一旦被人察觉你插手其中,哪怕你现在还没跟那人成婚,可关于他会沾染的风波,你一点儿也不会少。”
“那又怎样呢?”
玉青时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燃起怒火的双眼,淡声说:“对于他而言,贵妃娘娘是很重要的人。”
贵妃当年入宫就是为了宣于渊。
受宠多年,至今不愿有自己的孩子,为的也是宣于渊。
她是宣于渊在深宫之中唯一能感受得到的暖意,是能为了宣于渊把命都丢了也甘之如饴的人。
如果能有一线之机,她怎会甘心放弃?
在欧阳华连怒带恼的目光中,玉青时想了想,说:“您帮我去青石坊送个信,跟他说一声,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尽早入宫,但是…”
“我希望您能帮忙遮掩一下身份,我不太想被人知道入宫的人是我。”
别的不说,会被牵扯进什么样的风波里也暂时可以不在意。
但是目前摆在眼前的一大难关就是定北侯。
想起不按常理出招的定北侯,玉青时很是心累地捂住了脸,苦笑道:“我真的是不想再继续听人唱陈世美了,所以您会帮我的对吗?”
欧阳华原本是很生气的。
可听到陈世美三个字嘴角可疑地抽了抽,顿时就说不出责怪的话了。
定北侯这招,的确是损。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是暂时定了。
哪怕欧阳华的心里有再多的不情愿,为了不被玉青时揪着一起去听负心汉的各种禽兽行径,他就不得不出面帮忙。
深宫之内,彻夜守在贵妃床前的宣于渊走出殿外,接过唐林手中的信看了一眼后呼吸骤然一顿。
他捏着纸的手失控地颤,不眠不休熬了数日而遍布血丝的眼底迸出一线灼人的光亮,飞快地闭了闭眼沙哑道:“这是迟迟传来的消息?”
唐林点头,低声说:“玉姑娘让人往青石坊送了信,说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能入宫看看贵妃娘娘,或许可有法子。”
太医都无计可施之时,宣于渊一力做主让唐林亲自设法把欧阳华送进了宫。
玉青时与欧阳华来往密切,她会知道贵妃病重一事并不为奇。
可让唐林想不通的是贵妃既是病了,太医和欧阳华都拿不出解决的办法,这种时候玉青时进宫做什么?
还是…
突然意识到什么后唐林的脸色骤然大变,可在他开口之前就听到宣于渊哑声说:“迟迟会这么说,定然是欧阳华此行发现了什么。”
唐林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颤声说:“可是…”
“可是贵妃娘娘是生病,玉姑娘擅长的是用…”
是用毒啊。
治病需的是大夫。
可贵妃的病若不是因病而起,那或许需要的就是擅毒的高手了…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唐林的后背突然就冒出了一层厚厚的冷汗。
他看着面具下露出的下巴和侧脸都苍白无半点血色,眼底却宛如掀起了致命风暴的宣于渊,心下狠狠一沉。
这宫中,或许真是要起大风浪了。
第409章
宣于渊心中本就有所猜测,只是难以得到证实。
收到玉青时的信后他立马就拿了主意,当晚就准备好了要出宫。
唐林已经把该打点的都打点好了,知道他要亲自出宫接人,头疼之下又不得不说:“在您出宫之前,您或许需要先去御书房说一声。”
宣于渊眉心微皱不悦道:“你说的?”
唐林听完心里大呼冤枉,苦着脸说:“没您的许可,这样的事儿卑职怎敢多嘴?”
“是皇上一直让人盯着您,说您一旦起了出宫的心思的话,务必让您先去御书房走一趟。”
见宣于渊似有不解之色,唐林心累地叹了口气,幽幽道:“您这段时间都在贵妃娘娘的宫中伺候大约还没听说,定北侯不知是怎么想的,这段时间接连不断找了不少戏班子和说书的先生到家中去给姑娘们解闷儿,卑职留心打听了一下,戏台子上唱的和说书先生说的,都是负心汉的典故。”
见宣于渊眼中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错愕,唐林心情复杂地抿了抿唇,小声说:“皇上或许是猜到了什么,这才让卑职来提醒您。”
“定北侯乃是沙场悍将,一旦起了防备之心,您只身一人去了只怕是不好回来。”
不好回来那都是说得好听的。
但凡定北侯真的动了大怒,这一去能不能回来还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宣于渊一时想不到自己到底是哪里漏了马脚,可他不是不识好歹一心只想冒险的人。
尽管心有不悦,可还是拧着眉黑着脸去了一趟御书房。
御书房内,皇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短短数日就憔悴得不成样子的宣于渊,似有无奈地缓缓叹了口气。
“贵妃的情形还是不好吗?”
宣于渊冷硬的心尖被狠狠刺痛,沙着嗓子毫无起伏地说:“姨母会好的。”
他这副谁也不亲近,仿佛周身都竖起了尖刺的样子,无端让皇上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场大火,冷硬了不知多少年的心突然就无声无息地软了。
皇上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把手里的折子放下说:“有你这么尽心看着,她自然是会大好的。”
“听说你想出宫?”
“对。”
“去当小贼闯人家姑娘的院子?”
宣于渊自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可谁知自己的举止都被皇上看在了眼里。
他不想让皇上觉得玉青时是个不庄重的人,听到闯这个字就立马抬起了眼,强调道:“我只是不放心她去瞧瞧罢了,父皇何至于用得上闯这样的字?”
“你不是去做小贼的,那定北侯为何下了那样的大力气来防你?”
皇上没好气地拍了下桌面,怒道:“你知不知道定北侯为了防有小贼入内,自己都亲自换上了侍卫的衣裳守院子了?”
“你要是这一去被抓了个正着,你让朕的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就算他是皇上,就算宣于渊是皇子。
那也没有如此轻慢人家姑娘的道理!
宣于渊要是被人逮住揍了一顿,皇上都没脸去给他说理!
什么都知道的皇上一直都不想说,可眼下却不得不说了。
他说:“朕知道你心里惦记他家的姑娘,可是你也至于这一时半刻都等不了吧?你就非得赶在定北侯防范最深的时候去招惹?”
“儿臣今日必须得去。”
皇上气笑了。
“非要去做什么?”
“儿臣不方便说原因,可我要带她入宫。”
皇上哪怕是见识多了大风大浪,也不由得在这句话的面前愣住了神。
死一样的沉默过了许久,皇上哑然道:“你赶着这时候带她入宫作甚?”
宣于渊用力地闭了闭眼,死死地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反复吸气迫使自己稍微冷静些,喉头剧烈滑动之后才沙哑地说:“姨母之前一直都很想见她,只是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儿臣想带她入宫给姨母看看。”
听出他话中的决然颤意,皇上突然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按太医的说法,贵妃只怕是时日无多了。
贵妃最是在意的就两件事。
一是宣于渊的康健。
二是宣于渊的婚事。
如果能让她在这时候见一面宣于渊的心仪之人,就算是死,大约也可瞑目了。
在这样的可能下皇上心里纵有千万种拒绝的理由,此刻也是只言片语难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