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青时以自己的身子养了毒,至今为了维持体内毒素的平衡,仍会隔着一段时间就按剂量摄入不同的毒草。
寻常的毒物对她而言根本无用。
而最烈最狠见血封喉的毒,是绝对不可能在宫中出现的。
所以哪怕是知道了皇后有心想对她不利,她也全然没放在心上。
那根本就不会成为她需要避讳的威胁。
她说的宣于渊都知道,可一想到这是为什么,他非但没觉得放心,甚至还比先前更怒了些。
眼睁睁地看着这人的脸变成了青黑的锅底,玉青时失笑道:“跟你说正事儿呢,听进去了没?”
宣于渊忍着烦躁说:“知道了知道了。”
“你说的我已经在着手查了,我怀疑姨母的身边有皇后的人,只是时间仓促那人藏得太深,一时半刻暂时还没找到。”
可只要是抓住了一点儿小尾巴,把人抓出来就是迟早的事儿。
不必着急。
见他心里有数玉青时放心不少,笑笑往他空了的茶杯里加了一点儿茶,轻轻地说:“凤仪宫中那位是正儿八经的大家闺秀,跟我这种在外流落多年的不一样,她前半生未出过汴京半步,后半生未能出宫门一寸,这么一个在汴京长大的人,不可能会通晓北疆秘术。”
“所以这东西不可能是她自己制出来的,唯一说得通的解释,就是她的身边有精通此道的人,或者是有人会按她的要求给她准备类似见不得光的东西。”
“你要是起心想查的话,大可从与北疆有关的方向入手,详细查一查她身边可疑的人,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人行事皆有痕迹,无论隐藏得多好,总是会露出端倪的。
她就不信,这么多年皇后能一直把自己的尾巴藏得如预想中那么严实。
宣于渊冷静下来脑子转得飞快,心里大致有了方向就说:“我知道了。”
玉青时笑着点头。
“行,那你…”
宣于渊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皱眉说:“你真的要回侯府?”
玉青时好笑眨眼。
“我不回去留在这里作甚?”
她就算是想留,定北侯也不可能会同意的。
更何况皇上亲口定下了婚期,就在三个月后。
三个月,若是在秦家村那种地方,这点儿时间用来备婚是怎么都够用的,毕竟乡下地方没那么多琐碎的规矩,有一身体面的新衣裳拴一截红绸就能嫁。
可这是在汴京。
她要嫁的人是未来的端王,现在的三皇子。
不管是需要准备的东西,还是遵过往的规矩,三个月都着实是太短了一些。
哪怕是内务府不分日夜的抓紧了办,定北侯府也不可能闲着。
她肯定得回家。
不然若是在宫中耽搁的时间久了,传出去也不成体统。
宣于渊问这话之前心里其实就有了数,只是在听到玉青时这么说,还是不免失落。
他愣了下就板着脸说:“那你回去以后,我可能就不能去看你了。”
定北侯为了抓夜探自己府上的小贼费了不少心力,在猜到那个小贼可能是宣于渊后,更是怒火中烧。
未来老丈人已经气得腿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挂在墙上的大刀都在嗜血发颤,这种时候,他肯定是不能再冒着被抓住的风险去探门的。
不然真的可能会被睁着眼装瞎的定北侯抓住打断腿…
看着他拧巴成一团的脸,玉青时心中好笑却又不得不顾及他的面子,忍着笑说:“你大晚上的去找我本就不合规矩,不去了也好,省得我爹夜夜都睡不好觉,还得亲自去墙头上找位置蹲你。”
万一真被抓住了,那打还是不打,怎么打,自己到底劝不劝都是问题。
玉青时一想到定北侯始终不见消减的怒气就头皮发麻,生怕自己再被抓去听上一月半月的陈世美,在捕捉到宣于渊眼中的跃跃欲试时立马就果断地说:“我爹磋磨人的法子太多了,我不想再听那么久的戏了,你老老实实地待着,千万别去触他的霉头。”
宣于渊心里最后一丝不可说的念想彻底被粉碎,不满之下揪住玉青时白生生的耳朵尖惩罚似地扯了扯,小声警告:“不去可以,左右再过三个月,你也是入我家大门的,我等着到时候再收拾你。”
“只是迟迟姑娘,你给我记好了,在此之前我不管你都做过什么,可自今日起,你的命就不是你自己的了,那是我的。”
“若是再让我发现你做了什么绝对不能做的事儿,那就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他故意把声调放得很低,神色也很冷肃,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是可怕非常威严。
可玉青时歪着脑袋看了一眼,自眼底深处却无声泛起了层层叠叠的浅笑。
她难得乖巧温顺,既没反驳也没抵抗,只是眼尾含笑地点头,笑眯眯地说:“好,都听你的。”
“什么都听你的。”
第443章
玉青时性子冷清不大会说软话哄人,头一遭被哄的宣于渊心里虽是仍然残留着怒气,可到底是被这一撸顺的手法哄得高兴了,萦绕在周身的阴霾也随之散了不少,终于见着了雨过天晴的模样。
只是他的高兴并没有维持太久。
因为半个时辰后,终于甩脱了皇上纠缠的定北侯就气势汹汹地杀过来了。
万春宫是后妃居所,不同于皇后的凤仪宫,这里外臣是不可擅入的。
哪怕是定北侯也不可以。
因此定北侯走到大门之前就止步站定,让人通传说自己是来接玉青时回府的。
皇上已经发了话,人家的亲爹也来了,饶是宣于渊实在不要脸,他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强行把人留下。
只不过在走之前,他和玉青时在某些事情的看法上起了明显的分歧。
玉青时想象不出在他心里定北侯府到底是个怎样缺吃短喝的地方,以至于他需要用搬家的架势找出了那么多的箱笼盒子,要求玉青时全部都一次性带回去。
可玉青时不太想带。
一则是定北侯府压根就不缺这些东西,二则尽管赐婚的圣旨此刻大约已经到了定北侯府,可她爹还是很不高兴。
明知她爹已经那么生气了,还搬家似的大包小裹地带回去,这不是在秃子的脑袋上找头发,蓄意找茬么?
这些东西宣于渊前前后后不知盘算了多久,可一听玉青时说不想带,刚刚才露了笑意的脸上立马就又覆上了一层寒霜。
他一脸木然地看着玉青时,黑白分明的凤眸里充斥满的全是不出声的谴责微妙,张嘴就说:“迟迟姑娘,半个时辰前你才亲口说的,什么都听我的。”
虽然知道这话是玉青时说了在顺毛哄他,可哪怕是哄人的废话,有效期就不能稍微再维持得久一些吗?
这才半个时辰,马上就食言而肥说话不算话了?!
糊弄不懂事儿的小娃娃也没有这样敷衍的!
面对宣于渊愤怒的眼神,被谴责的玉青时动作猛地一滞,尴尬之下挤出个笑,小声说:“我爹在外头等着呢,收拾这么些东西得收拾到什么时候?总不能让我爹一直这么干站着等吧?”
“要不这样,你先帮我把这些东西保管好,等以后有机会了我再来拿?”
宣于渊黑着脸说:“你糊弄我的时候,都不用走心的吗?”
玉青时…
这人怎么突然就不好糊弄了?
突然变得难缠的宣于渊对玉青时的态度很不满意,故意找茬似的纠缠没让玉青时顺利起身。
猜到了两个年轻人可能有话要说,十分贴心且特意把地方空出来的贵妃左顾右盼地回头看了好几次,再忍着心焦往大门前定北侯站的方向看了一眼,气得额角青筋直爆。
她用力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忍着崩溃说:“渊儿呢?”
“不是说让他出来跟定北侯说说话打发时间,好让迟丫头收拾东西吗?”
“去传话的人都去了这么半天了,他人呢?!”
刚刚把传话的人打发走的柳嬷嬷闻声满脸为难,难得地纠结了一下才小声说:“殿下正在帮着玉姑娘收拾东西。”
贵妃柳眉横竖,没好气道:“那么多人都收拾不过来,怎么就非用得上他了?让他赶紧给本宫滚过来!”
柳嬷嬷忍着无奈亲自去叫,可宣于渊就跟脚底下绊了什么挣不开的铁链似的磨蹭了半天,而后才在柳嬷嬷苦口婆心的劝说中阴沉着脸走出偏殿。
柳嬷嬷见他脸色不多好,忍不住小声说:“殿下,定北侯在外头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来来往往不少人都看着呢,您这样出去,让人见了只怕是会说闲话的。”
定北侯站在万春宫门前不得入,等了半个多时辰还没见着人。
这本就是失礼了。
宣于渊这会儿再黑着脸出去,万一被人撞见了,不知还要传出什么不像样的闲话。
柳嬷嬷的本意是想劝宣于渊脸上多少带点儿笑,可谁知宣于渊听了这话却说:“默默若是不亲自来,他只怕还得多等一会儿。”
柳嬷嬷大惊不已,苦笑道:“殿下这是何苦呢?”
“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您是要娶侯爷的女儿的,若按民间的说法,定北侯就是您的老丈人,您哪怕是看在玉姑娘的面子上,也不能如此行事啊,否则让人见了让侯爷的颜面往哪儿搁?”
定北侯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哪怕是到了御书房也没有干等这么久的时候。
宣于渊的确是太失礼了。
柳嬷嬷本以为宣于渊是在意气用事,可谁知宣于渊却抿唇说:“就是因为本殿要娶他的女儿,所以才要在众人面前落他的面子。”
他自己清楚自己在朝野宫中的地位有多尴尬,也知道今日赐婚的圣旨一下,定会掀起无数风波。
此刻明里暗里不知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他和定北侯,猜测他是不是一早就与定北侯达成了某种协议,定北侯是不是放弃了太子选择站队他这边。
而这种时候,他一旦表现出过度的热络或是尊崇,说不定就会坐实了旁人心里莫须有的猜测,不是好事儿。
定北侯心里肯定也不希望他如此。
否则的话,什么时候来接玉青时都可以,派人传话后在宫门口等着也不是不可,他完全没必要如此声势浩大地等在了万春宫的正门口。
定北侯就是存心想让人看见的。
尽管…
把定北侯晾在外头也不见得是什么事儿。
可两相其害选其轻。
以定北侯的心智,不可能会不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