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所有能查的都查了,还连夜派人前往北疆寻求解毒之法,甚至怀疑自己的猜测不是真的,玉青时说的也都是假的。
可所有人都告诉他,此毒一入体毫无解救之法,只能数着日子等死。
可这人是他跋涉千山不远万里寻来的啊…
他本以为自己前半生数十年的阴暗晦涩只为等这一道光,他求来的光,怎么能散呢…
第441章
宣于渊一直故作强硬镇定,就是不想失态。
可在这一刻,所有崩塌的情绪都在刹那化作飞灰消散而去,心口舌尖残留下的全是难以言喻的幽沉涩味。
无声无息融入血脉骨髓,不等回味却都能清晰地察觉出,那滋味是疼。
眼看着宣于渊的眼角越来越红,玉青时心口一堵,情不自禁地走过去轻轻握住他的手腕,沙哑着嗓子小声说:“宣于渊,对不起。”
她一心只想着经遭世间极之难,方可解自己这一身的罪孽,刚活过来的那时,若不是有秦老太和元宝撑着,她说不定就自己寻死了。
可她没想到自己会遇上宣于渊。
也没想到这人会为自己疼。
她在后悔了,后悔很久了。
可是这时候除了一句最无力的对不起,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对不起这三个字宛如最重最狠的一块巨石狠狠砸下,轰然之间就把宣于渊所有强撑出的镇定和淡然全都砸了个粉碎。
他反客为主紧紧地攥住玉青时的肩膀,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在我死之前,你绝对不可以死。”
“我不许你死。”
玉青时踮脚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擦去他眼角可疑的水光,望着他的眼笑了。
“好。”
“我尽量活着。”
“只要你不装哑巴日日气我的话,我说不定还可延年益寿多活些时日。”
宣于渊最是听不得这样的话,当即眉心就拧出了一个明显的小疙瘩。
玉青时不想让他在这事儿上过分纠结,索性拉着人走到桌边摁着肩膀坐下,把自己刚才倒好的茶塞到他的手里,说:“我知道这事儿是我考虑不周全莽撞的缘故,可事已至此,单是置气也无用,你说呢?”
若是能靠着置气解决办法,她丝毫不介意宣于渊日日装哑巴。
可事实上,这法子没用。
本来就说不准还能活多久,也算不出能跟这人并肩的岁月能有多少日夜,她是真的不想把时间糟践在这种无用的斗气上。
她活不了长命百岁,所以她耗不起。
也舍不得耗。
玉青时把软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宣于渊自己也端不住了。
他仰头把杯子里温度正好的茶一饮而尽,砰的一声把茶杯放在桌上,闷着嗓子说:“行,我不跟你来气,等你嫁过来了,我再慢慢收拾你!”
他故意把话说得恶狠狠的,好像真是那么回事儿,可玉青时听了却满眼溢开的都是笑。
她在旁边坐下单手托着下巴,心情很好地点头。
“行,王爷要是想给我立规矩的话,我也不是不依的,你说什么是什么。”
浑身带刺的人毫无征兆地软了下来,出口的字字句句都带着说不出的甜意,每一个字砸入心底,翻出的涟漪都带着腻人的气息。
宣于渊难得被哄一次,心里美得冒泡,嘴上却硬得很,只是说:“你什么时候染了这甜嘴哄人的毛病?”
“你说这话是真心的?”
玉青时被气笑了。
“当然是真心的,不然我说来哄着你玩儿的?”
宣于渊难掩郁闷的扒拉扒拉茶杯,没好气地说:“你哪怕是哄我玩儿的,我也信了。”
不信的话能怎么办?
他又能拿玉青时怎么办?
他仿佛是在这一瞬间彻底放弃了跟自己过不去的念头,侧目看着玉青时就说:“你那日说的都是真的?”
玉青时眸光不由自主地闪了闪,苦笑着说:“大部分是真的。”
像是怕宣于渊又开始闹,她赶紧补充说:“最要紧的部分都是真的。”
她这一手毒术的确是从一个神秘的黑衣人手中习来,只是她是真的不知道那人的身份,也不知其来历。
那人之所以会倾囊相授,是因为她在跟着富商游走在外时,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他的性命。
可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她这辈子出了秦家村直接入定北侯府,也没遇上那个看上了自己的容色,有心想把自己调教好了送给贵人讨好的富商,自然是没机会再遇上那个神秘的黑衣人。
说得太细了,就难自圆其说。
玉青时实在是不想再对着宣于渊撒谎了,索性就只说了些许大概。
听到这么个回答宣于渊的脸上一丝意外的神色也无。
甚至心底还更安定了些。
说一半留一半,这才是玉青时的行事风格。他早就习惯了。
宣于渊对玉青时的底线拿捏得恰到好处,知道这人不想说的怎么都不会说,故而心里虽仍有疑虑,却也暂时压下不提,只是说:“你说到的人我在暗中寻了,说不准什么时候会有消息,不过我已经派人前往了神医谷,看看能不能寻到可解毒的法子。”
神医谷是世间名医汇聚之处,也是最难求医之所。
如果说在北疆找不出合适的法子,唯一的希望就只能放在玉青时说到的那个神秘人,或者是神医谷的身上。
玉青时没想到他赌气的时候不忘做了这么多,喉间微哽之下禁不住说:“你怨不怨我?”
宣于渊白着眼角看她,气得不住冷笑。
“我恨不得活活劈了你。”
要不是实在舍不得,他现在就想往玉青时的脚上拴铁链!
看她以后还怎么作妖!
玉青时被他话中那股子咬牙切齿的狠劲儿逗乐了,艰难地把上扬的嘴角压下去,小声说:“那我再跟你说个事儿,你不能生气。”
宣于渊皱眉挑眼:“你先说。”
生不生气什么的,说完了视情况而定。
玉青时没在意他这点儿小心机,笑了下就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知道贵妃娘娘体内的毒是怎么来的了。”
“是皇后。”
皇后有心想要她的命,却不会让她死在宫中。
因为玉青时的身后站着的是定北侯,她要是不明不白地死在宫中,带来的后续麻烦太大了。
故而皇后命人在那碗杏仁露中加的毒是分量极轻的,要不是玉青时熟知北疆毒术的路子,只怕是换了太医来查都不见得能查验得出来。
这种毒入体无形无色,可事后会慢慢地受外物激发,随后营造出一种病入膏肓的假象,一场风寒就足以要了人的命。
如果她猜测不错的话,在她回到侯府后皇后肯定会再借机赏赐下什么东西,而那个东西一定是无比贵重的,以至于为表对皇后的感激,玉青时绝对不会轻易收入库房,而是日日摆在最近的地方,那个东西里头,一定藏着可激发毒性的东西。
这是一个连环计。
杀人于无形。
而受到这种手法荼毒的对象,玉青时不久前才刚刚见识到一个。
那便是贵妃。
第442章
宣于渊除了在有关玉青时的事儿上容易犯轴,大多数时候的反应都比寻常人快上许多。
故而玉青时只是提起一句,他立马就想到了更深更远的地方,眼中也凭空多了几分冰冷的锐利,声音低沉得仿佛能直接拧出水来。
“她对你下手了?”
贵妃无缘无故不可能会中毒,而放眼这偌大的后宫之中,容不下她的人无数,可能无声无息使出如此阴狠手段的,除了皇后之外不作他想。
只是这法子过于隐晦,也找不出直白的证据,故而宣于渊和贵妃心中虽然都有数,却都选择了装作什么都没察觉的样子闭口不言。
手里没有实实在在能一击必杀的铁证,闹大了也无用,甚至还会让皇后生出戒备。
可稍微一想也能知道,皇后胆敢在宫中用这样的手段排除异己,肯定不会是一次两次,她的戒心和防备定然极深,轻易不会被人察觉。
玉青时只不过是过凤仪宫中小坐半日,还有大半的时间都在赏莲台上,她怎么可能会察觉?
听出他话中抹不开的冷意玉青时的嘴角无声上翘,在宣于渊不满的眼神中轻嗤道:“太子会在这时候出现在凤仪宫中,还设计用了那样不入流的手段,肯定不是临时起意,因此我猜皇后一开始应该的确是与太子达成了什么共同的念想,想借着这次机会制造巧合,逼得我不得不入太子的东宫。”
“只是不知为何,皇后后来似乎是改了主意,让人往给我的吃食中加了些不需要的佐料。”
那东西旁人沾染了或许会怕,可玉青时不怕。
她摩挲着指腹漫不经心地说:“那东西与贵妃娘娘所中的毒有异曲同工之妙,起初都不会显效,在外物的激发之下就可悄无声息地侵蚀人的肺腑,营造出一种大病的假象,所以我觉得,等我出宫的时候皇后肯定还会额外赏赐我一些价值不菲的东西。”
玉青时在认真地跟宣于渊分析,可宣于渊却只抓了一个重点,死死地拧着眉说:“你吃了?”
“我…”
“你明知道那东西不对劲儿,你还睁着眼就吃了?”
听出他话中藏不住的紧绷,玉青时哭笑不得地在他的手背上拧了一下,轻声说:“我心里有数,那点儿剂量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你…”
“好了好了,你既然是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情况,自然也知道这些玩意儿对我而言是无用的,既是无用的东西,你紧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