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尝尝这个。”
玉青时揭开盖子眼前冒出一层淡淡的雾气,细细一闻眼里露出些许惊喜,笑道:“这是梅花?”
云芝笑着点头。
“姑娘好巧的鼻子。”
“之前下雪的时候您不是顺口提了一句,说是摘些梅花来制茶么?”
“只是在收的时候奴婢想着光是红梅的话,难免香气单调,为此另配了绿梅和白梅三种花蕊,再辅以未绽的三色花苞一同晒干用瓷瓮避阴存了小半年,用来泡茶的水是冬日里自竹上取来的初雪所化,一点儿也没混了别的东西,您尝着可还喜欢?”
鼻尖香气清雅,舌尖喉头缓缓回甘。
比起时常喝的茶叶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凌冽,在那股淡淡的冰凛之气散去后,余下的全是淡淡的幽香之气。
很是特别。
见玉青时的唇边浮出浅笑,云芝缓缓松了口气,轻轻地把准备好的点心摆在她的手边,说:“眼下还没到传饭的时辰,怕您回来了会饿,就用之前收的干梅花做了些点心,姑娘先吃些垫垫肚子。”
玉青时其实没什么胃口,可一看碟子里的点心就知道做的过程不简单,不想辜负云芝的好意,到底是吃了两块。
自知道了赐婚的事儿,屋内的几个大丫鬟的心就一直都不上不下地悬着。
眼下见玉青时神色正常无半点异样,这才缓缓把悬在嗓子眼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玉青时迟早是要嫁人的,到底嫁给谁是丫鬟们左右不了的,也难以领会其中的深意。
可不管玉青时嫁的人是谁,只要玉青时自己高兴,那就比什么都强。
屋内气氛正好,冬蝉帮她把头上繁琐的发髻解开,拆下沉甸甸的头饰放好,低声说:“姑娘,奴婢听闻圣旨上指了三个月后便是婚期,下个月就是要问礼过彩的大日子,在此之前您断不可再像之前那般躲懒不愿出门了。”
姑娘家出一次门不容易,没事儿的话只能待在深闺之中赏花刺绣,可总是在自己家里待着也不是法子,故而不管是为交际还是为解闷,汴京城中各种大大小小各色的宴会总是不少。
这是年轻姑娘凑热闹的好时候,也是各家夫人来往试探交友的时机。
就连玉青霜都会跟着侯夫人隔三岔五的出门赴宴,在外也有自己交好的手帕交。
可玉青时跟谁都不一样。
她在外长大,回京后性子也懒散得很,轻易不愿意动。
哪怕是侯夫人叫了,她也会直言说自己不想去,连借口都懒得找。
一次两次就罢了,可仔细数数,至今为止玉青时除了定期会去秦家看望秦家老少外,唯一一次出门还是元宵灯会。
在家做小姑娘时如此勉强能行,说起来也能说是性子内敛温婉,也不算是错。
可这眼看着婚期就在三个月之后,还是嫁入了皇家为王妃,再像从前那般不愿见人就说不通了。
像是担心玉青时不愿,冬蝉禁不住低声劝:“姑娘,您纵是不耐应付外头的人,可不管怎么说,场面是要撑起来的,否则传出去的话,到底是不像样。”
入了王府,玉青时就是名正言顺的王府主母。
王妃的尊贵比寻常命妇更重一层,上需与王侯公爵府邸来往,下需统管一府上下。
一味地躲懒避事儿不是办法。
冬蝉说得苦口婆心,像是怕玉青时不喜,可玉青时听了却只是轻轻一笑。
她摁着眉心说:“你说的我知道。”
“以后夫人那边再传话递帖子,也不必全都回绝,找一些合适的我跟着出去走走就是。”
冬蝉闻声连忙笑着应了,可下一句话还没出口,门口就突然多了个气喘吁吁的人。
玉青霜不顾形象地叉着腰呼哧呼哧喘着气,单手扶着门框一摆手,说:“你们都先出去,我有事儿跟你们姑娘说。”
“都出去吧,门口不必守着人,有事儿我会叫你们。”
屋内的几个丫鬟应声而出,连秋还贴心地把门拉了过来。
玉青时挑眉看着玉青霜额头上的汗有些好笑,站起来给她拉了个凳子又倒了茶,确定不烫塞到她的手里才说:“你这是怎么了?”
“遇上什么事儿着急成这样?”
玉青霜胸口上下剧烈起伏着没顾得上答话,抓起茶杯仰头一口喝光了才把茶杯拍到桌上,喘着气小声说:“青石坊那个人是不是知道你被赐婚了?”
玉青时???
赐婚的时候宣于渊就在当场,他的确是知道的。
玉青时微顿一瞬迟疑着点头,笑道:“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玉青霜难以置信地看着满眼是笑的玉青时,没好气地磨着后槽牙说:“都什么时候你还笑得出来?”
“那个人是不是准备要来找你的麻烦啊?”
“你知不知道…”
“麻烦?”
“找我什么麻烦?”
最大的麻烦已经处理好了,宣于渊也被顺毛哄好了,眼下还能出什么麻烦?
看玉青时还是一脸不知危险在眼前的茫然,玉青霜气得额角小青筋来回横跳,揪着玉青时的衣领就咬牙切齿地说:“要不是蓄意来找你麻烦的,那人怎么会派人来找我?”
“人都找上门了,你还什么都不知道,玉青时你莫不是真的想跟我同归于尽吧…”
第447章
玉青霜此刻的心情真的非常复杂。
复杂到一言难尽。
接了赐婚的圣旨后她就被自己想象出来的画面吓得不轻。
脑子里来回转的都是不可承受的后果。
可还没等她这颗上下左右来回蹦跶的心落回肚子里,更大的麻烦就找上门了。
青石坊来了个绣娘,在门房那里说的是玉青霜定下的,今日特意来给她量身量裁衣裳。
可玉青霜压根就没找绣娘,她也不想做新衣裳!
传话的人直接去了听雪堂,说出的话也听不出半点不对。
各房姑娘自己寻了中意的绣娘上门来量身裁剪的事儿常有,侯夫人也没起疑心,给了一些银子就把玉青霜打发走了。
玉青霜回到自己的霜华院看到在等着自己的人,那一颗饱受惊吓的心立马就以一种遏制不住的速度再度卡住了嗓子眼。
不出所料,来的那个绣娘就是来传话的。
她就是来找玉青时的!
搞不清楚那个绣娘的来意到底是什么,也猜不到她一定要跟玉青时说的事儿是什么话,玉青霜轻易也不敢把人放出来,只能是设法把人留在自己的霜华院中,自己则是马不停蹄亲自跑着来找玉青时商量该怎么办。
她是真的被吓着了。
眼神惊恐小脸煞白。
出口的话都带着控制不住的颤颤巍巍。
“迟迟姑娘,玉家大姑娘,你想好这事儿怎么办了?”
“那人肯定是知道了你被赐婚的事儿,这才着急派人打上门来试探你心意的!”
“要是让他知道你不能搭理他了,这人会不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儿啊?他会不会一怒之下就去外头宣扬你们的事儿?顺带着扯你下水要你的性命?”
“你会不会被他蛊惑做出什么要命的大错来?”
“玉青时,你别愣着不说话啊,你…”
“等等。”
玉青时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玉青霜的惊恐为何而起,错愕之下自心底散而出的全都是说不出的好笑。
她眨了眨眼小声说:“你觉得,那人可能会觉得自己被辜负了是吗?”
玉青霜瞪眼反驳:“难道不是吗?”
说好的郎情妾意,磐石不悔。
可玉青时入宫待了一个多月身上就多了门婚事,这事儿搁谁的身上能受得了?
任是换了谁来都要急眼的啊!
对上她愤愤中又掺杂了郁闷的目光,玉青时颇为晦涩地顿了顿,试探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可能,那就是他根本就不会为了这事儿生气呢?”
“或许青石坊来的人,真的只是为了给你裁剪衣裳呢?”
玉青霜听完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玉青时,用力地咽了一口口水,口吻古怪地说:“你这是什么不得了的想法?”
“那人又不是傻子,他怎么可能如此委曲求全还不生气?”
若是男女的身份互换一下,那或许还可能会出现委曲求全四个字。
毕竟这年头男子三妻四妾是常有的事儿,女子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是被迫接受。
可女子不同。
玉青时一旦嫁了人,那就是彻底没以后了。
玉青霜尽管跟那个野男人只有过一面之缘,可她的眼睛又不瞎,单是看也能看出来,那个敢夜闯侯府的野男人不是什么省心的好人好吗?
玉青霜一时间心情复杂不知说什么好,深深吸了几口气才白着脸说:“要不还是把他弄死吧。”
玉青时…
这话可不能瞎说。
玉青霜丝毫不知玉青时脸上的古怪从何而来,脑子转得飞快,小嘴叭叭的。
她说:“这人知道的太多了,要是你还没被赐婚,那或许还可以设法缓一缓去求爹和奶奶点头,可问题是你现在已经有婚约了,这人要是还不知进退一直纠缠,对你来说这可是要命的!要是让他毁了你的名誉,你别说去当端王妃了,你连自己的小命都不见得能保住!”
她越说越是觉得自己说的在理,忍着心慌小声说:“要不先想法子看能不能把人打发出汴京,给他一笔银子让他永远都别回来,还必须保证绝对不会说出半个与你有关的字,他要是能保住且能做到的话,那就不害他的命了。”
毕竟话说得狠,实际操作起来她也不知道怎么要人的命。
玉青霜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儿,也不清楚害命应该是怎样的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