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家当家人执掌北将营,于御峰更是沙场奇才,其子才华也颇有亲父之风,小小年纪却已是驻守一方的少将。
而宣于渊自己虽说是多年不在汴京,可始终是圣心所向之人,一回京无声无息就被皇上放入了龙骑卫。
如今虽是暂时在不起眼的工部混日子,可封王大典就在十日之后,他在工部得的旨意是修缮端王府,十日过后端王府修缮结束,他也就不必继续在工部混了。
至于出了工部再去哪儿,那全都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儿。
只要是眼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皇上对三皇子寄予的厚望非常人可能及。
对比而言,太子有的仅仅只是一个太子的名分。
可这名分到底能不能保住,全看三皇子选择什么时候展露自己的野心。
玉青时嫁给了这样注定不会一直潜在渊底的人,就注定了往后的日子难以平静。
涉及皇家的争斗,又岂止是一句刀光剑影可说得清的?
老夫人面带无奈地缓缓一叹,轻声说:“皇上下了旨让咱家嫁,那就不得不嫁。”
“可眼下能多教她一些,也就意味着她往后或许可以走得稍微轻松些,也算是帮她一些,否则你让我这心如何安得下来?”
听出她话中的无奈之意,吴嬷嬷苦笑着嗐了一声,低低地说:“您故而是因为心疼大小姐才有的这些顾虑,可在奴婢看来,您却是担心得过早了些。”
“老太太呀,咱家的大小姐不是常人,她的心里定然也有自己的成算,您与其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不如好生想想过个一两年要是添了小曾外孙的话,您该备些怎样的贺礼合适。”
见老夫人愣住了,吴嬷嬷故意存了调笑的心思打趣道:“您可别把最要紧的事儿忘了,等回头咱家的王妃差人来报喜了,您还抓不出好东西来送,那可是要被人笑话的。”
老夫人半是好笑半是好奇地剜了她一眼,笑骂道:“你个老货,惯会说笑。”
“别说是一个两个,就算是十个八个,我的私房也是禁得起要的!”
“哎呦,不愧是咱家的老太太,果然是财大气粗得很,这话要是让大小姐和四小姐听见了回去都该乐得睡不着了。”
“我稀罕你多嘴。”
老夫人哭笑不得地摆摆手,故作愁苦地说:“你可别说漏了,我那些东西都是攒着给这俩丫头当嫁妆的,你要是管不住嘴说漏了惹得有人来找我闹,到时候我可饶不了你。”
“好好好,奴婢一定把嘴管好管严了,这下您能去歇下了不?”
“歇歇歇,歇了明日还得继续教呢…”
屋内闪动的烛光无声熄了。
惜春看着站在门前的定北侯,低声说:“侯爷,您看…”
“不必通传了,我明日下朝后再来给母亲请安就是。”
等走出松柏院,定北侯站定片刻招手叫来吴川,低声说:“我之前让你去找的那两个嬷嬷明日不必来了。”
这两个嬷嬷是定北侯特意命人去寻的,为的就是教导玉青时。
可眼下既然有老夫人亲自上阵,那自然就不需要了。
定北侯想了想,又补充道:“另外…”
“自后日起,晚上不是很重要的事儿全都推了,我晚间有事儿,不想被聒扰。”
老夫人能教给玉青时姐妹的,多是内宅中事。
有些更深更远的地方老夫人教不了。
他亲自来。
第454章
玉青时不知道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家中长辈为她想到了多远的以后,不过对于老夫人和定北侯的安排,她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感激之余,自骨子深处渗透而出的则是无法化解的深恨。
她上辈子的确是蠢。
被人蒙蔽至死才得清醒,也是彻头彻尾地辜负了这些隐藏在看不见之处的用心。
可最后的结局那般惨烈,当真只是她蠢的缘由吗?
若不是自秦家村走出第一步后就接连踏入有心人的圈套,一步陷步步难拔,最后怎会如此?
而现如今,大不一样了。
她在为自己上辈子的愚蠢付出代价偿罪,而有些人,也必须为自己的所为寸寸受折磨。
例如…
不久后要见到的徐氏。
曾经高高在上的定北侯府二夫人,如今只是个被沉疴旧疾缠身而下不了床,甚至连喘气都费劲儿的可怜人。
时隔数月不见,那股子曾经被徐氏披在脸上的温雅精明不复存在,唯一还可在眉眼中找到的全是愤怒和嫉恨的狰狞。
玉青时站在门前面带怜悯地看着宛如一块风干的骨头蜷缩在床铺上的人,眼底深处闪过一抹微不可察的讥诮,不动声色地侧身一挡没让玉青霜探头看清里头的情形,唇角微掀淡淡地说:“之前传话不是说还能吃下东西吗?”
“怎么才两日的功夫,就变成了这样?”
庄头一早就得了令知道府上的两个姑娘今日要来,为了能更好地迎接玉青时姐妹,还特地换了身相对体面的衣裳。
他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打了个颤,赔着笑小声解释:“大小姐有所不知,这几日愈发的热了,大夫说徐氏的身子底早就虚了,禁不起冷也遭不住热,小的已经尽力把能通风的地方都开着了,就怕屋内闷热,也每日准时让人送了吃食来,可徐氏吃一口就得吐出来三口,剩下的两口全是血沫子,这身子骨早就糟蹋透了,小的虽是有心让她看起来体面些,可到底是无能为力了。”
徐氏现在住着的屋子不算大,可四面都有窗,此刻还有阳光可渗入。
屋内摆设不多,可地面和床铺都收拾得还算利索,也闻不到什么奇怪的味道,可见庄头的确是没说谎。
也的确是用了心思。
玉青霜被玉青时挡在后头不大能看清屋内的情形,不过想到徐氏做过的恶事,却忍不住撇嘴说:“你多嘴问这个做什么?”
“她是犯了错来此处受罚的,又不是来享福的,就算是吃些苦头,那也是应当的。”
玉青霜说完余光瞥了一眼玉青时略泛着白的唇,默认为这是被徐氏下毒害的,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忿忿道:“要我说她就是活该!”
好好的侯府二夫人不做,为了图谋不该属于自己的权势去做丧良心的事儿。
别说是受罪,就是即刻死了那也是罪有应得。
听出玉青霜话中的恼意玉青时无声轻笑,拉着她往后退了一小步,说:“来之前我就听夫人说,附近的几个庄子都是咱们府上的,有一处还养了不少活物,偶尔看看也很是有趣,要不我先找人带着你去看看?”
徐氏此时实在不算体面,将死之人其言不一定会善。
这样的阴暗恶毒,玉青时从私心里就不想让玉青霜看到太多。
这是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小姑娘,从未涉及人心的阴暗,也不该让她过早地见识到如此的不堪。
玉青霜眼珠一转就猜到了玉青时的用意,略带不满地哼哼了两声,揪着衣摆小声说:“那你可记得快些,别耽搁久了。”
“我就想不通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见的,见了也是糟心,就你事儿多非得跑一趟。”
“罢了,我先去四处逛逛,你快点儿弄完了来找我。”
她说完像是怕玉青时会趁着自己不注意溜了,又一脸紧张地补充:“对了,你可不能背着我见什么人,不然我…”
“我回去就告诉爹爹!”
她是得了定北侯嘱咐的,绝对不能辜负亲爹的良苦用心!
玉青时被她警惕的模样逗得心中好笑,乐着点头好脾气地说:“行。”
“我一会儿就来找你。”
“我来之前听奶奶说,这边庄子上有一片荷塘,可以让厨娘摘了新鲜的荷叶做荷叶饭,你若是觉得无趣,不如去看看那片叶子合乎你的心意,回头让人做了饭你也好吃得开心些。”
玉青霜对跟自己无关的事儿兴趣不大。
但若说起吃,那可就是顿时来了兴趣。
玉青时站在门前目送着她带着丫鬟与庄子上的仆妇一起走远,眼里的笑一点点尽散了。
最后剩下的,全是一片看不见底的阴冷和暗沉。
她缓缓闭眼呼出一口气,摆手示意身后的冬蝉和彩衣站定,慢慢地说:“你们在院子里候着,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入半步。”
冬蝉不是很放心玉青时独自一人进去,可触及她眼中坚决,又只能是设法换了个委婉的说辞。
“姑娘,徐氏虽说是病了,可到底是心恶难想,您自己一个人进去还是当谨慎些才好,否则不说别的,哪怕是沾染上一分半点儿的污秽气,那也是够糟心的。”
玉青时听完眸光无声一闪,侧首看向身后半敞的门,轻嗤出声:“你也说她病了。”
“都病成这副模样了,纵是身有三头六臂心有恶虎向人,她又能如何呢?”
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人,又如何算得上威胁?
冬蝉无奈只能目睹着玉青时进屋闭门。
门板一开一合的刹那,在床上躺着毫无声息的徐氏触电般地睁眼了松垮垮的双眼。
其实她被放逐到庄子上的时间并不算长。
短短数月而已。
于人的一生而言,这几个月简直就是弹指一瞬。
可就是这么短的几个月内,她却从内到外地换了个模样。
扭曲到,乍一眼几乎认不出来。
如同老妪。
浑身上下就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散发着腐朽和人之将死的腐败气息。
她艰难地转过头去看床边的人,费力地反复睁眼闭眼看清来人是谁时,瞬间怒色上脸激动地瞪圆了眼。
极度的愤怒之下,她甚至还微微抬起了手,指着玉青时的脸无比嘶哑地说:“是你!”
“是你害的我!就是你!”
遭逢大变被囚禁在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徐氏在无数个白天黑夜里翻来覆去地回想过往种种。
她本就不是蠢笨的人,只是被一时的得失蒙蔽了双眼,这才做出急于求成的事儿。
可一旦仔细回想,她很快就能猜到蹊跷之处。
云妈妈的确是受了她的指使给玉青时下药,可那药并非是可在一时半刻就能激人性命的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