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问题是,这人就从不是一个晓得收敛自己野心的人物。
秋祭大典极为要紧,当日在场的百姓和官员也出乎意料的多,是绝对禁不起任何幺蛾子的。
玉雅莉要是在这种时候不安分,闹出什么变故来,她的死活无人在意,可事关定北侯府的声誉,无论如何都不能掉以轻心。
老夫人闻声眼底暗色一闪而过,转了转手上的佛珠,说:“在大典之前先把人接回来,就说婚期将近,让人好生看住了。”
侯夫人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听完当即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
她连连点头说:“母亲放心,我这几日就安排人去接。”
秋祭之事安排在了自己家里的农庄上,虽说绝大多数的事儿都有礼部的人操持,可也不能全然不管不问。
侯夫人第一次主持这样的大事儿,很多地方都拿不定主意,索性就趁着机会,把自己想问的想说的都问了一个遍。
这样的事儿本该是跟玉青时和玉青霜无关的。
可老夫人和侯夫人都认为她们多听多看对己有益,强行把人留了下来。
玉青时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面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也看不出什么。
玉青霜性子稍微急些,听到中途就忍不住朝着她的方向凑了凑。
“嘿。”
“嗯?”
见玉青时转头,玉青霜谨慎又飞快地朝着老夫人和侯夫人看了一眼,用手挡在唇边压低了声音说:“玉雅莉要回来了哎。”
玉青时闻声失笑,挑眉道:“这有什么不好的?”
玉青霜大惊失色地瞪圆了眼。
“这有什么好的?”
她一直都看不惯玉雅莉装模作样的德行,好不容易眼前清净了一段时日,连带着玉雅兰也跟泄了气的大鼓似的消停了不少,这段时间没人在自己的眼前苍蝇似的来回晃悠,也没人费尽了心思挑拨离间,日子过得简直是不要太安逸。
可这人一旦回来了,又怎么可能会消停?
一想到这人可能会给自己带来的困扰,玉青霜就忍无可忍地捂住脸长长地叹了一声。
“原以为在她出嫁之前都不会再被恶心的,可谁知道这人居然还能回来?”
“你说,她要是不回来,一直在庄子上住着该有多好?”
玉青霜嘀嘀咕咕地抱怨着玉雅莉恶心自己的事儿,越说表情越是忿忿。
再一看玉青时只是笑也不接话,自觉无趣狠狠地白了玉青时一眼,托着自己的下巴专心致志地去发愁了。
玉青时满眼戏谑地把桌上的点心往她的手边推了推,看着桌上冒出热气的茶盏,眼底深处无声泛开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微妙。
据宣于渊传来的消息,有玉雅莉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在万和行宫里住下了。
已经委身给太子的人,再想清清白白地回定北侯府,怎会是容易的事儿?
再者说了,就算是定北侯府的长辈没意见,可行宫中的太子和凤仪宫中的皇后却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这人是不可能活着回来的。
在她跟宣于渊大婚之前,这人必须得死在外边。
只不过俗话说得好。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这人在死之前,说不定还有别的用处。
从松柏院出来回到自己的院子,玉青时坐下后摩挲着腰间的环佩想了想,提笔写下一封信交给了连秋。
“你一会儿出去一趟,把这个交给青石坊的人。”
连秋双手接过信贴身收好,换了身不起眼的衣裳,拎了个小篮子就出了侯府大门。
半个时辰后,连秋拎着装了一小篮子的点心回到定北侯府。
宣于渊看着自己手里娟秀的字迹,哑然一瞬后哈哈笑了起来。
“不愧是我的迟迟。”
在一旁坐着嗑瓜子的张堰听到这话头皮发麻地抖了抖,没好气地说:“王爷。”
“我还在这儿坐着呢,您说这种话的时候能不能稍微避着些?”
“我知道您跟未来的王妃感情好,情投意合,可就是再两相情愿,也没有这么嘚瑟的。”
自己找到了心仪的人,大婚的日子还就在不久之后。
宣于渊高兴,他能理解。
可这人能不能不当着自己的面扎自己的心?
他就是为了躲家里老母亲逼着相看姑娘一事才躲到端王府来的好吗?!
面对张堰的愤怒,宣于渊脸上的笑看起来更灿烂了些,上扬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
他随手把手里的信纸塞到熏香的炉子里烧尽,等最后一丝火焰落下才说:“一会儿你去帮我办个事儿。”
“什么事儿?”
宣于渊神秘兮兮的招手示意张堰凑近些,张堰听完了他说的,再一看香炉里早已变成灰烬的纸,神色很复杂地说:“这是未来王妃的主意?”
宣于渊颇为骄傲的点头。
张堰见状,心情顿时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宣于渊面善手黑心狠,这个他是极其了解,甚至还很理解。
可是谁能想到,宣于渊未来的王妃也跟他是同一类的人物?
在宣于渊很是骄傲的目光中,张堰用力咬破手里的最后一颗瓜子,难掩悻悻地撇嘴。
“不愧是夫妻。”
如出一辙的杀人诛心。
也难怪能情投意合…
尽管说对玉青时和宣于渊共同的主意很是唏嘘,不过在看太子热闹这种事儿上,张堰始终都保持着常人难以理解的热衷。
只要是能让太子吃瘪出丑的事儿,他是从来都不会觉得辛苦。
他暗中运作了一下,当日傍晚在行宫中的玉雅莉就经历了惊魂一幕。
她看着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的兔子,吓得浑身颤抖却又不得不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背不敢出声。
这碗燕窝羹是太子亲自吩咐人送来的,来送东西的人还特意嘱咐了,让她趁热吃。
可她一时没胃口把东西放在了桌上,可谁知就这么一会儿恍神的功夫,她闲来无事养着逗闷的兔子蹦上去舔了两口,而后就出现了眼前的这一幕。
兔子在剧烈的抽搐和呕吐中很快就没了气息,睁大了一双通红的眼倒在桌上,一动不动浑身僵硬。
玉雅莉哆嗦着手去摸了一把,却被入手的冰冷刺得遍体生寒。
这碗燕窝羹原本是该她吃的。
她要是吃下去了,那她现在岂不是…
第511章
玉雅莉脸上所有残存的血色在瞬间褪了个一干二净,整个人也被迫陷入了难言的惊恐之中。
自那日偷听到太子和许公公的对话后,她就知道太子有心想要自己的命。
她一直都小心防范着,也在无声的煎熬中不断设想自己接下来该怎么走出一条活路。
可谁知道,秋祭大典还有四五日,太子现在就忍不住对她下手了…
在极短的刹那之间,玉雅莉的脑中飞快闪过无数种说不出的念头,可就在她浑身发僵到几乎不能动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宫女试探的声音。
“贵人?”
“贵人您睡下了吗?”
往常这样的问询并不少见。
可今日宫女看似谦卑恭敬的问候,却刺得玉雅莉失控地颤了起来。
这人是来试探她的吗?
她…
玉雅莉在极大的惊惧中反复吸气,逼着自己把所有在胸腔咆哮着要挣脱而出的情绪都压制回去,颤着手起身飞快地把桌上死了的兔子收起来藏到了床底下,站定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又抓起桌上的胭脂朝着脸上抹了一道重重揉开,对着铜镜看了一眼确定自己的脸色没有异样之后,才平复下呼吸说:“还没,怎么了?”
门外的宫女似乎是没想到能听到她的回答,愣了好一会儿才慌忙说:“没什么,只是您白日里曾说过想要几支早开的金桂来插瓶,奴婢剪了几支品相好的,想问问您是不是此刻就要。”
玉雅莉目光晦涩地看了门前一眼,用力地闭上眼说:“夜深了,就不折腾了。”
“明日再说吧。”
“是。”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走远,玉雅莉强撑出的那种淡然在无人可见之处瞬间分崩离析。
她双手捂住脸死命地搓了搓,吹灭了屋内的烛火,等到夜深后原本是心烦坐不住想出去透透气,可谁知道刚走出去不远,就听到不远处的竹林中传来了有人压低了的说话声。
“今日伺候殿下的又是巧儿?”
“对啊,巧儿可真是好福气。”
“你说殿下什么好的花的没见过,怎么最近偏生就好上了巧儿那样的?要我说,巧儿的姿色也就是寻常,也没什么本事和家世,可怎么就独得了殿下的宠?”“你这么说就是你的不对了,巧儿再是寻常,那也是她的福气,而且殿下回东宫的时候,只要随口说句话就能把她带走,入了东宫,那就是有了享不尽的福气和好日子,跟她的福气相比,徒有家世傍身的有什么用?说到底不还是个被人舍弃的废物。”
“这样的话你也敢说,你不要命了?”
“我有什么不敢说的?”
“现下除了那位所谓的贵人梦还没醒,这满行宫里的人谁不知道,那位的命只怕是保不久了?”
“巧儿虽说是出身卑微,可有命在,有殿下的恩宠在,想要什么在不久的将来都是指日可待,可那位现在看着尊贵有什么用?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且看她还能快活几日得了。”
“你别胡说。”
“这样的事儿心里知道就得了,可不敢说出去,不过话说回来,那位也真是够不值的,我在宫中伺候过,在行宫也待了好几年了,就从未见过如此被人轻贱的贵女,这要不是知道些内幕,说出去谁能相信这竟是定北侯府出来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