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是呢,我听说同样是定北侯府的姑娘,大小姐被皇上赐婚端王,就在下月完婚,四小姐嫁的是个有名的清流人家,同样也很是不错,一家子出来的姐妹,姐姐妹妹都高高在自己之上,而她在这里白白舍了身子,最后还丢了性命,说来也真是可笑。”
“嘘,小声点儿,虽说都知道她活不久了,可这话出自咱们的口中,终归是不合适。”
“也是,人家是出身尊贵的千金,就算是命不久矣了,也永远都是咱们这样的奴婢说不得的,不过我要是她,我可不会就这么甘心赴死,你听说没?秋祭大典的地点定在定北侯府的农庄上,到时候要来的可全都是汴京城中的权贵和大臣,我要是有她那样的出身和来历,我就在那日把事儿闹大,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得一点儿都不值。”
“你也就是嘴上说说,可你怎么不想想,要是自己来行宫爬床的事儿说出去,被人扣上了蓄意迷惑太子殿下的罪名该当何罪?而且定北侯府的家风何其严谨,出了这样的丑事儿,怎么可能有命活?只怕是一根白绫就直接吊死了。”
“你是不是傻?”
“这种事儿能实话实说吗?真话不能说,那稍微润色一下,把自己变成被强迫被欺压不得不从的不就行了?”
“要我说啊…”
“谁在哪儿?”
远处传来许公公不悦的呵斥声,正在说在兴头上的两个宫女应声而止,慌不择路地躬着腰跑远了。
藏在暗处的玉雅莉生怕被走近的人发现,趁着宫女落荒而逃的声响刺耳,忙不迭找机会也跑了。
出声呵斥的许公公站在原地眯起了眼,看着不远处踉跄着跑远的身影,唇边缓缓溢出了一抹冰冷的笑。
出路已经指出来了,至于要不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那就看玉雅莉自己了。
次日一早,玉雅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巧儿,妆容精致的眉眼间泛起一股浓浓的酸意,却又做出了大度的姿态,板着脸说:“得了,动不动就跪下做什么?”
“下去吧。”
太子的伤已经好了许多,这会儿正歪在软塌上打哈欠。
听到玉雅莉这充斥着酸味儿的话,太子内心的自大发酵充盈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程度,难得的没动怒,反而还好脾气地笑了。
他带着哄人的口吻说:“一大早的,你这是吃了多少酸的?怎么说话一股子酸味儿?”
“一个伺候的宫女罢了,也值得你如此大动肝火?”
玉雅莉径直越过仍在地上跪着的宫女迈步向前,自然而然地在太子的身边坐下,纱衣下的手臂软若无骨般地揽住了太子的脖颈,整个人靠在太子的身上,嗔怪地说:“殿下惯是会取笑我的。”
“我知道巧儿得您欢心,可殿下前日才说的最是宝贝我,我见了吃几分心,这不是人之常情么?”
“更何况,古人都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只不过是个小女子,全靠着殿下的恩泽过活,您待别人也这么好,我肯定是会吃味的啊。”
太子生来自负,最是见不得女子拈酸吃醋。
可玉雅莉极晓得分寸,也懂得拿捏。
不过短短几句话,看似埋怨却轻而易举就将太子哄得心花怒放。
太子好性子地摸了摸她的手,说:“好好好,孤知道你吃味了。”
他说完抬手一摆,说:“快都下去,省得孤这内殿里全都酸味儿。”
“殿下。”
“哈哈哈!”
“不说了不说了。”
“对了,一大早的你怎么就过来了?”
太子难掩爱怜地点了点玉雅莉小巧的鼻尖,调笑道:“瞧你这眼睛红得,怎么看着像是一夜没睡似的?”
“怎么,孤昨日没叫你来,你就夜不能眠了?”
玉雅莉忍住身体的震颤和心中的恐惧怨怼,做出了娇嗔的模样看了太子一眼,从鼻腔中轻轻地挤出了一声轻哼,小声说:“殿下您也知道我夜里难眠。”
“不过我夜不能眠的事儿,却不只是在吃味拈酸。”
太子心不在焉地挑起了眉:“哦?”
“那是怎么了?”
玉雅莉顺势趴在太子的胸口,葱尖似的指尖在他的胸膛上画了画,低声说:“我听人说过几日便是秋祭大典,您是储君,那日来参加了大典的人肯定都要来行宫向您跪拜请安,人多眼杂的,我就是设法藏了,也怕会藏不住风声,万一被人知道,对您的清誉多少还是会有些影响的。”
她捕捉着太子所有的反应,在太子皱眉之前轻轻地说:“所以我就想,要不我还是先回去吧。”
“我回到定北侯府的庄子上住着,就算是来了多少人,也不会有人知道,等秋祭大典后,殿下就该搬回东宫了,届时您再派人来接我,您看好不好?”
第512章
随着秋祭大典的时间临近,太子也逐渐对玉雅莉失去了一开始的兴趣。
只是这人在行宫内一日,就始终是不好下手,否则一旦定北侯府发现什么,又或者是从别处走漏了半点风声,对目前本身名声就不是很好的太子而言绝对是一场无可避免的麻烦。
玉雅莉今日的这么几句话,温柔体贴之余还为太子解决了眼下最大的一个难题。
故而太子都等不及多犹豫,当即就笑着说:“你能这么懂事儿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要来人了就让你回去,多少还是有些委屈你了。”
“孤想想还有点儿舍不得。”
感受着太子落在自己腰后的手在不断向上摩挲,玉雅莉头皮一阵发麻的同时强忍住心颤和恶心,捂着嘴娇滴滴地笑了。
她目光柔柔地看着太子,低声说:“殿下怜惜我,我自己心里是知道的,我也舍不得离开殿下,只是儿女情长到底是抵不过殿下的大事儿,我既然是得了您的宠爱,自然也该为您分忧,否则岂不是对不起您的怜惜吗?”
“只是我回去不在您身边的时候,您可不能把我忘了,否则我定是不依的。”
“好好好。”
“你都这么懂事儿了,孤怎么会舍得把你忘了?”
“你放心,孤不会亏待你的。”
太子满眼是笑地捏了捏她的脸,说:“一会儿就让人给你收拾东西,等太阳落山了时辰稍微晚些,孤就安排人送你回去。”
“对了,秋祭大典定在了定北侯府的农庄上,大典那日来的人会很多,人多眼杂多有不便,你现在既然已经是孤的人了,就要懂规矩,不可在人前露面,省得招惹来多余的口舌,惹得孤把你接回东宫的时候母后和太子妃不满,记住了吗?”
太子说得字柔情深,好像真的只是在为玉雅莉考虑。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在为了避免玉雅莉出现在人前走漏风声给自己带来麻烦的缘故。
玉雅莉心知肚明这一番叮嘱到底是为何,可面上露出的笑却是掺杂了无数的感激和感动。
她眼眶红红地靠在太子的胸口,柔声说:“殿下放心,您说的我都记住了。”
“我一定会按您的吩咐办好的。”
“那就好。”
太子满意地闭上了眼,感受着离别前的温香软玉,勾唇说:“只要你乖巧些,孤是定然不会辜负你的。”
“好,我相信殿下。”
在离开行宫之前,玉雅莉一整个白天都是陪在太子身边的。
太子只当她是舍不得离开自己,难得的好耐性,几乎是任求任予,要什么就给了什么。
她一日两餐饭都是都与太子一起,自昨晚水米不敢进的肚子终于有了片刻的喘息,全程没出半点差错。
日落时分,也如太子所说安排了人,护送着她上了马车。
许公公自偏门把人送走后入了内殿,跪在地上低声说:“殿下,贵人已经送走了,只是本该今日喂下去的药还没喂呢。”
那皇后的吩咐,就应该是在玉雅莉离开行宫之前把能要玉雅莉性命的东西灌下去。
让她无声无息地死在定北侯府的庄子上。
可今日一整日,玉雅莉都是跟太子一起的。
太子吃的喝的,绝对不能有半点不干净的东西掺杂进去,谁也担不起这样的大罪。
故而耽搁了一整日,该办的事儿其实还是没办好。
太子闻声不以为意地掀起眼尾,漫不经心地说:“这有什么难的?”
“明日打发个人过去送点儿东西不就行了?”
“一个将死之人,没什么可挂心的,你自去处理干净就行,不必事事都向孤禀告。”
“还有,孤昨日让你送的东西可送去了?”
许公公笑着说:“按您的吩咐,选的是行宫里长势最好最新鲜的瓜果,全都收拾利索了,派了最快的马掐着点儿送到了皇上的跟前。”
“奴才设法打听了,听说皇上得知这是殿下的一片孝心,很是欣慰,昨日还特地去凤仪宫中看了皇后娘娘,心情很是不错呢。”
太子眼中刚刚升起的一丝紧张因为许公公的话瞬间消散了个一干二净,随之取代的就是难以言说的自得。“孤就知道,父皇不会对孤的孝心视而不见的。”
只要皇上的态度先有了缓和,过几日再有礼亲王等人的游说和皇后的耳边风,过不了多久,他就一定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到行宫。
太子想想几日后的场面心情愈发舒畅,可在起身时候脑中灵光一闪,却突然有了别的念头。
他说:“你即刻派人去弄些祈福的香烛经书来,另外再寻一匹难得的好料子,弄来金砂掺入墨汁给孤送来。”
许公公闻声不解地眨了眨眼,小声说:“殿下要这些东西何用?”
“你是不是蠢?”
太子嗤了一声慢悠悠地说:“父皇既然是为孤的孝心感动,孤又怎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拿金砂掺入墨汁,再在最好的料子上写上祈福求寿的经书,等礼亲王等人来给孤请安时,就托他们把孤亲手所写的经书带回去个父皇表忠心孝意,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儿。”
礼亲王等人见了务必会夸赞太子纯孝,到了皇上的面前定然说的也是好话。
而皇上见了他心意如此之诚,又怎会忍心怪罪?
太子自认此招无比高明,都等不及许公公回话就说:“快去按孤说的办,若迟了一刻,小心你的脑袋!”
许公公恭恭敬敬地叩首说好,不到一个时辰就弄来了太子要的东西。
太子按捺不住激动快速起身,命人铺开了缎子点灯熬油地开始在上头抄录祈福的经文。
许公公如同一个口不能言的哑巴似的站在边上静静地守着,一句话也没说。
太子足足抄录了一天一夜,废了好几匹上好的料子,才终于赶着将想抄录的经书全部抄完。
明黄色的料子上闪烁着耀眼的碎金光,笔锋大气恢宏,看着就很是可人心。
太子端详片刻满意地点点头,只是还觉得美中不足,摩挲着指腹想了想,说:“去把后头的祈福殿收拾出来,命人点上长明灯,把这个东西挂进去,另外再多铺些料子和宣纸,找几个懂得模仿字迹的人来,照着孤的笔迹多抄一些表孝心的经文摆进去。”
“另外你记得敲打行宫里的人,告诉他们,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孤自打入了行宫之后,就一直在殿中长跪为父皇祈福,殿中的那些东西都是孤亲手一个字一个字抄下来的,记住了吗?”
太子活了数十年无什么作为,入朝多年也拿不出像样的政绩,可要是论起溜须拍马钻营的本事,却是众皇子中的翘楚。
任谁来了也不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