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给父皇请安。”
“参见皇后娘娘。”
按规矩,玉青时嫁给了宣于渊,就理应尊称皇后一声母后。
只是宣于渊这么多年没改过口,玉青时也懒得在这种时候跟他对着干哄得皇后欢心,出口叫的仍是一声娘娘。
上了精致大妆一身华服端坐在上首的皇后听到娘娘二字气得狠狠掐住了自己的掌心,可碍于皇上在此,却又不得不逼着自己把到了嘴边的斥骂咽了回去。
察觉到皇后短暂的失态,皇上意味不明地呵了一声,带着难以掩饰的慈爱说:“好了,都起来吧。”
“来人,赐坐,给端王和王妃上茶。”
新婚夫妇拜见长辈,行过礼便有赏赐可拿。
皇上的赏赐中规中矩,皇后出手却让人意外的大方。
看着自己手里一盒子满满当当的东珠,玉青时脸上闪过明显的错愕,连忙站起来说:“娘娘,这礼实在太贵重了,这…”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皇后怜爱一笑,嗔怪地说:“你是定北侯府金尊玉贵的嫡姑娘,你父亲把你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宝贝,你什么好的东西没见过?这几颗不起眼的珠子如何谈得上贵重?”
“知道你们今日要来,本宫还好生愁了一番,生怕找不出好的东西拿来给你,寻了半天就得了这么一盒子前些年进供来的珠子,算不得多好,可也算勉强能入眼,你且别嫌少,将就收着吧。”
皇后这话说得看似调侃,可字里行间却字字充斥着不怀好意的暗示。
宫中集齐天下之力供养,本该什么都是最好的。
皇后张嘴闭嘴就说宫中比不得定北侯府豪富,这话当真是在夸赞?
玉青时眸光微闪唇边溢出一抹浅笑,带着难以掩饰的惭愧说:“娘娘言重了。”
“您是被天下万民供养的一国之母,自凤仪宫中随便拿出一块石头,那也是比别处更加灵秀的宝贝,又怎会是外头的俗物比得上的?”
“儿臣母家是有些许底蕴,可那都是托父皇信任看重和娘娘厚爱才有的荣幸,又怎敢与娘娘出手之物相提并论?”
皇后扔了个刺头没扎着玉青时,反倒是被她反嘴一刺,脸上的笑僵了一瞬的同时努力维持着面色不改,将视线转到了宣于渊的身上。
她满是感慨地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可算是等到了渊儿大婚的这一日。”
“当年巫族的大祭司说,大婚之前面具不可摘,否则容易惊了魂儿遭遇不平变故。苦苦熬了这么多年,也总算是摘了面具见了明了。”
“往后堂堂正正的行走于人前,也好好让那些在以往胡说乱造的人都睁大眼瞧瞧,这么好的人才体面,跟那些子虚乌有的传闻可扯不上一丝半点的干系。”
仿佛是知道自己说的这话不中听,她赶在被皇上斥责之前忙笑着说:“你们二人既成夫妻,往后定要好生理解扶持,好好地过日子才是正经。”
“另外渊儿的年岁也不小了,与他同大的皇子王爷膝下也早就有了子嗣,唯渊儿膝下还是空空无人,皇家当以子嗣为重,长此以往可不是法子,都要记得抓点儿紧,争取早日生下嫡子,记住了吗?”
不好听的话能设法反驳,可事关子嗣的问题,就连皇上都掩去了不明显的不满露出了颇为赞同的表情。
宣于渊和玉青时对视一眼,只能压下心中翻涌而起的微妙,再度站起来行礼谢恩。
话过三旬,说话句句似有深意的皇后终于被皇上撵走了。
耳边没了人意味深长的叨叨,玉青时绷紧的肩膀无声松了下去,可还没等缓过神来,就听到皇上说:“贵妃一直念叨你们,也盼着你们入宫。”
“渊儿在此陪着朕说说话,你先去万春宫见见贵妃。”
玉青时对皇后满不在意,对皇上的话却还是很尊重的。
她恭恭敬敬地起身应是,在孟公公的带领下出了太极殿的大门,可刚走到转角的地方,她就隐约听到宣于渊失控的声音。
“父皇!”
玉青时猝然回头,眼前却多了一只阻拦的手。
死死低着头的孟公公哑着嗓门说:“王妃,贵妃娘娘正等着您呢,老奴还是陪着您尽快过去吧。”
“可是…”
“王妃,有王爷在,不会有事儿的。”
孟公公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说服玉青时,几乎是魔怔地强调:“一定不会有事儿的。”
“一定不会。”
第555章
万春宫中,等了许久的贵妃看到玉青时,露出个笑的同时眼里也飞快地闪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担心。
她拉着玉青时坐下后挥手示意身边的人都退下,低声说:“你跟渊儿去请安的时候,可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儿?”
心中隐有猜测的玉青时唇角无声一抿,在贵妃溢出担心的目光中轻声说:“皇后娘娘也在,还赏了一盒子东珠,瞧着皇后娘娘的气色似乎是好了许多,不像是在病中的样子,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父皇似乎有话要跟王爷说,这才把王爷留下了,让儿臣先来向您请安。”
这话说了,却更像是什么都没说。
可贵妃听完后却陷入了难言的怔愣。
无言的沉默过了许久,贵妃突然说:“丫头,你觉得,皇上看起来有没有与以往不一样的地方?”
玉青时眯起了眼,轻轻地说:“您说的是指什么地方?”
贵妃似笑非笑地看着玉青时的双眼,默了片刻后突然带着无奈叹了一口气。
“你这丫头。”
“你能这么说,想来是看出或者是猜到什么了,只是不敢跟本宫说,对吗?”
玉青时还没说话,贵妃就先抬手一摆,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闭上眼说:“本宫上次病得离奇,宫内宫外的无数名医圣手皆是无法,渊儿不惜冒着风险漏夜带你入宫,随后本宫那蹊跷的病就有了起色。”
“旁人只说,是钦天监说你的命格可助益本宫,这才会有了医药起不到的功效,可实际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和渊儿就算是不说,本宫的心里也清楚得很。”
“能让他冒险接你入宫,你肯定是有几分别人没有的本事,又或者说,你知道本宫那离奇的病到底是为何而起。”
“你既然是有这样的能耐,又怎会看不出今日的异状?”
“你老老实实地跟本宫说,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面对贵妃简直是咄咄相逼的目光,玉青时沉吟一瞬陷入了不知该如何开口的窘迫。
贵妃所说的的确不错。
她确实是在太极殿中发现了一些本不该出现的东西。
例如皇后身上佩戴香囊散发出的香气,以及皇上略显得比以往更为憔悴的脸色。
只是以上种种皆是猜测。
她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抓不住首尾的情况下,有些话是绝对不能乱说的。
见她沉默不言,贵妃说不清什么滋味地笑了笑,意味不明地说:“你不愿跟本宫透露不打紧,本宫也不在意你的这点子隐瞒,只是如果渊儿有疑惑问起的话,你又该如何作答?”
“王爷问起的话但凡是儿臣知道的,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好。”
“你记住你说的话。”
贵妃突然有些失态地抓住玉青时的手,一字一顿地说:“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儿,不管你察觉到了什么,你一定要护着他,一定不能隐瞒他。”
“因为你察觉到的一些细枝末节,对他而言很有可能是要命的,记住了吗?”
本该是轻松随意的请安,因为贵妃的一番话莫名多了一丝凝重。
而让玉青时更加不安的,是宣于渊过了一个时辰都没能来找她。
不应该的。
皇上日理万机,少有闲暇。
若不是特殊情况,根本不可能让宣于渊留在太极殿这么长时间。
太极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难以言喻的窒息中,日头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的西垂而下。
在暮色将万春宫彻底笼罩在其中的时候,宣于渊终于来了。
尽管他的脸上依旧带着笑,也看不出任何端倪,可在他伸手过来牵住玉青时的时候,玉青时却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了他遍布掌心的冷汗。
宣于渊暗暗捏紧玉青时的手,对着贵妃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个头,沙哑道:“姨母,我知道您不喜人多嘴杂,只是万春宫的护卫宫女实在太少了些,只怕不够使唤,万一有短缺的地方就不好了。”
“我刚才跟父皇闲聊下棋的时候说起了这事儿,父皇说明日起就再额外多拨一些人过来伺候,人多力齐,多一些人伺候总是要周到些的,您可别给拒了。”
贵妃听到这话触电似的站了起来,呆呆地看着宣于渊过了很久都没能发出声音。
玉青时抬头一看,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双眼就红了。
玉青时心头不由自主地紧了一瞬,挣脱宣于渊的手摘下腰间的一个香囊,单膝跪下双手将香囊挂在贵妃的腰间,低声说:“娘娘,您大病初愈,内里损伤还未见大好,最是禁不起波折。”
“这香囊中装着的是凝神静气的药草,不是什么多金贵的东西,但是可抵外邪抗些不干净的东西,戴着对您的身子有益,您若是不嫌儿臣技法粗鄙,就常常戴着别摘吧。”
贵妃两眼通红地低头看着腰间多出来的香囊,深深吸气后颤着声音说:“丫头,皇上夜间睡不安稳许久,这东西既是可宁神安眠,对皇上可有效?”
玉青时微滞一刹带着苦笑摇头。
她说:“娘娘,皇上与您的情况,或许不一样。”
“只是皇后娘娘许是因为长时间吃药身上药气重的缘故,这才用了额外的香来遮掩身上的药味儿,各色香料药草之间互有冲撞,您若是挂着这个香囊,就尽少与皇后娘娘相触的好。”
药草组合起来能救人性命。
但是有些药草,冲撞之后却能损人气血,甚至无形间夺人性命。
贵妃当时中毒病重,恰巧是她会的偏门,正巧就有了解毒之法。
可她与皇上之前数次见面都不曾察觉到任何异样,今日闻着皇后身上的香味,心里却有了一个极其可怕的猜想。
猜想未得实证,牵扯过大,故而不敢多说。
可如果猜想不错的话,那皇后或许就真的是走到丧心病狂的那一步了。
残害天子,这是怎样不惜一切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