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青时自认话中回绝之意已经足够明显。
可薛强却像是察觉不到似的,直接道:“那怎么行?”
“地里的活儿重,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能挺得住?”
“就这么说定了,我过两日就来帮忙。”
“那些需大力气的活儿你都留着,我来做。”
他话音落不给玉青时任何拒绝的机会,拿上自己的背篓转身就走。
玉青时端着粥碗的手指慢慢缩紧,唇边也浮现出了丝丝不悦的冷意。
薛强如此是为何,她心里一清二楚。
可正是因为清楚,她才不想让薛强有帮忙的机会。
她此生决意不重蹈覆辙,也不想再借助任何人的手来达便利之事,给任何人说嘴的机会。
可薛强这般,她…
宣于渊把两条长得过分的腿支棱在地埂上,晃荡着腿的同时顺着玉青时沉脸的方向看了薛强的背影一眼,意味不明道:“春风起,人心急。”
“少年英俊起春心。”
“迟迟啊迟迟,你这是遇上热心人了啊…”他话说得一本正经,可字里行间充斥的却都是让人暴躁的打趣。
明摆着就是在看玉青时的热闹。
玉青时飞快地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暗暗咬牙。
“不说话是有人把你当哑巴么?”
宣于渊不满横眼:“你这人怎么卸磨杀驴?”
“我刚刚还帮了你,那人还没走远呢,你就这么对我?”
刚刚要不是他来了,夹枪带棒的一通挤兑,薛强不知还要赖到什么时候才走呢!
玉青时冷笑出声,没好气道:“我说要你帮了?”
“迟迟…”
“不许这么叫我。”
宣于渊…
他黑着脸抓起地埂上的几根杂草狠狠扯断,威胁似的对着玉青时晃了晃手里被扯断的杂草,狠声道:“薛强叫得,我叫不得?”
玉青时满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无语道:“我跟薛强是打小就认识的情分,你跟他比?”
“情分?!”
宣于渊被玉青时翻脸不认人的话气得笑出了声,变戏法似的突然就换了张脸。
眉眼飞扬笑得格外欠揍。
“我与你素不相识,故而没多年的情分,所以我不能这么叫,你是这么个意思是吧?”
玉青时皱眉点头。
“是。”
“可我凭什么听你的?”
宣于渊嘿嘿一笑,故意道:“你不让我叫,我偏叫。”
“我就叫你迟迟。”
“怎么了?”
第70章
玉青时被宣于渊的话气得脸彻底黑了下去。
宣于渊见状却很得意。
他也不嫌脏,往嘴里塞了根草杆子,双手抱着后脑勺直接枕在地埂上,眯眼望着头顶的苍穹白云,漫不经心地说:“我这人天生反骨,别人说了不让我做的事儿,我就偏做。”
“迟迟,这可都是你撵着我做的。”
他占尽了便宜,偏生还靠着一张不要脸的嘴显得自己很占道理。
玉青时再三吸气实在无话可说,把空了的粥碗咣当往地上一放,阴沉道:“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谁乐意管你?”
她扔下碗拔腿就走。
这里的动静终于引起了不远处秦老太和元宝的注意。
秦老太尚在发懵没明白这是又怎么了。
元宝就挤弄着小眉毛不满道:“你是不是又惹我姐姐生气了?”
宣于渊听了大声呼冤,苦着脸说:“元宝,这话可不能浑说。”
“你姐姐这么厉害,我哪儿有本事惹她动怒?”
对于任何夸赞玉青时的话,元宝都是很愿意接受的。
他半信半疑地眯着眼看了玉青时一眼,又盯着宣于渊说:“你真的没有?”
宣于渊笑得一脸真诚。
“真的没有。”
元宝人还是太小,过分的好糊弄。
三言两语就被宣于渊的话逗得笑开了怀。
宣于渊热情洋溢地去把秦老太手里的碗接过来放好,盖上食盒撑着地埂站起来,大手一挥就说:“元宝,走,咱们回去做午饭!”
来之前说得好好的。
到了走的时候,元宝却临时反了悔。
他抓了个不大的小兜子跟在玉青时身后拔地里的杂草,头也不回地说:“你自己回去吧,我要在这里帮忙。”
他在此其实帮不了什么忙。
可留下的意思却坚决得很。
秦老太和玉青时分别劝了几句无果,索性就由着他去。
得知他们出来时是把大门锁了的,秦老太把钥匙递给宣于渊,叮嘱道:“你腿上还带着伤呢,哪儿怎么奔波?”
“你回去好生歇着就行,到了吃饭的点儿,我和迟迟就回去做饭。”
宣于渊接过钥匙抛了抛,也不知把秦老太的话听进去了几分,笑嘻嘻地歪头看了玉青时一眼,用手在嘴边搭了个棚,喊道:“迟迟,那我就先回去了!”
玉青时攥着锄头的手指狠狠一紧,忍着烦躁回头剜了他一眼。
“赶紧走!”
宣于渊被玉青时怼了一句心满意足地吹着口哨,杵着拐溜达着往回。
秦老太见他走远了,拿起锄头走到玉青时身边,迟疑片刻忍不住道:“迟迟,于渊挺好的一个小伙子,你对他是不是太不客气了?”
玉青时待人接物虽多疏离,可自小芸娘将她教养得很好,不管怎么说,该有的礼数从来不会少。
可唯独对上宣于渊,动辄黑脸讥讽,说话也不怎么客气。
秦老太不知其中缘故,只是轻叹道:“他虽是暂住在咱家,可处处都挺好的,没添麻烦不说,还帮了咱们不少忙,你往后待他还是稍客气些,总不能让人觉得是咱家失了礼数。”
玉青时闻声莫名一顿,心里也翻涌起了一股自己都不能理解的茫然。
她心思深情绪沉,凡事都习惯谋定而后动,也轻易不会让人看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可偏生在这个于渊面前,心思总会被他一眼看破不说,就连自己的情绪都很难把控,有时甚至会忘了掩饰。
玉青时发自内心的不喜欢这种失控,听到秦老太的话难得的没反对,低着头继续挖地的同时淡淡地说:“行,我知道了。”
秦老太见她听进去了这才笑着说好。
稻种催根的时候,她们必须把地翻整出来。
简单地说,就是把经历了一冬被厚雪压实了的泥,用锄头挖转,全都翻一遍土。
这活儿没什么技巧,却实在是个费力气的苦力活儿。
专注于手上的力气活儿,嘴上就腾不出空来说旁的。
玉青时和秦老太埋头挖地,元宝连蹦带跳地跟在后头,一会儿捡杂草,一会儿挖蚯蚓,祖孙三人互不影响,动作倒也不算慢。
日头渐起移至上空,玉青时扶着不住喘气的秦老太到地埂旁的树荫下休息,擦了擦头上的汗,轻声说:“奶奶,你休息会儿,我去把剩下的一陇翻好,然后咱们就回去。”
秦老太心疼地拉住她的手,小声说:“你都忙活一上午了,不着急这一时半刻,要不…”
“我没事儿。”
玉青时学着秦老太的样子往手心里吐了点儿唾沫,俯身捡起地上的锄头说:“把这一陇挖好,咱们就等日头下去些再来,也省得晒着。”
她的话刚说完,不远处就响起了一道女声。
“秦家老太太!”
“哎呦喂,我可算是找着你了!”
秦三婶一路跑过来拉住秦老太的手,着急道:“秦大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你怎么还在这儿挖地?”
“快别挖了,跟着我去瞧瞧吧,要是去得迟了,说不定要生出多大的乱子!”
秦三婶拉着秦老太就要走。
玉青时一扔锄头上前一步把人拦住,皱眉奇怪道:“好端端的,他家又生出什么事儿了?”
秦三婶一言难尽地叹了口气,摇头道:“你大娘昨日是被当做疯子捆了带回去的,都这样了,能算什么好好的?”
秦大娘昨日被捆了回去,秦大也去找了神婆来瞧。
那神婆见了神色形状宛如恶鬼一般的秦大娘吓得不轻,在院子里又蹦又跳地转了几圈烧了些纸钱,认定秦大娘是被河里的恶鬼附了身,要来人世间索命。
为避免她发狂伤人,必须把她关在屋子里,不让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