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于渊伸出一根手指头,无情又残忍地把粘糊在自己身上的元宝推开,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不行。”
“祖师爷的规矩哪儿是能坏的?”
“别说是一句,就是多说一个字那也不行。”
元宝哀求无果,还被宣于渊趁机奚落了一番,很是生气。
他双手双脚地从地上爬起来,也不肯跟宣于渊一起躺着了,把身上的草渣子捡了扔掉,哼了一声气急败坏地说:“那我不跟你玩儿了!”
宣于渊斜起眼角瞥他一眼,好脾气地说:“好,我也不跟你玩儿了。”
元宝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支支吾吾了半晌又实在耐不住心中心痒,蹭过去拉着宣于渊的手小声小意地说好话。宣于渊享受着元宝不是很熟练的吹捧,飘飘然地再一次拒绝了他的无理要求,把无赖的本质表现得淋漓尽致,不光是元宝又惊又气,就连不远处的玉青时看到都很是纳罕。
这么大个人,不要脸的吗?
宣于渊靠着自己的不要脸成功,把元宝气得哼哼唧唧地进了屋。
他自己则是心安理得靠在干稻草上继续假寐。
玉青时检查了一遍做好的书袋,确定没哪儿不对后慢悠悠地说:“你不是走镖的镖师吗?什么时候呛行去说书了?”
那番浑话能忽悠住元宝,可定是忽悠不了玉青时。
宣于渊被揭穿了也不尴尬,侧过半边身子单手撑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玉青时,嬉道:“这不是哄小娃娃的胡话么?”
“你怎么还当了真?”
满嘴胡话还说得理直气壮,这样的本事饶是玉青时见了,也不得不佩服地说一句好本事。
她想着元宝的恼怒,还有宣于渊恶意把故事说一半吊人胃口的行径,微妙道:“你这人怎么欺负元宝还有瘾呢?”
元宝也是,平时挺机灵的,到了这人面前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小傻子。
每每被糊弄了,气不到三刻就能和好如初,然后周而复始。
玉青时对这两人的相处无言以对,宣于渊自己也没觉得哪儿有不妥。
他歪在地上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毫无负罪感地说:“谁让他小好欺负?”
他说完对着玉青时眨了眨眼,满是戏谑地说:“你就不行了。”
“迟迟过分聪明,别说是说几句胡话,就算是绞尽脑汁我也是欺负不了你的。”
玉青时被他话中若有若无的遗憾气得笑出了声,把手里的针线收好淡声道:“欺负我?”
“你再想想吧。”
宣于渊躺在地上看着玉青时拿起东西走远,不知想到什么咯吱咯吱地乐出了声。
玉青时听到身后的笑声脚步微顿,进了门后说:“虽是入了春,可地上寒意仍重,你早些进屋休息。”
话虽一如既往的冷清,可意思却是关心的。
宣于渊反复回味着这几句话眼里光亮缓缓而绽,抻长了脖子笑问:“那故事你想听吗?”
“你要是想听,哪怕是坏了祖师爷的规矩我也给你接着讲!”
这招对元宝百试百灵。
对玉青时却没什么效用。
听到屋内传出的透着清冷的拒绝声,宣于渊很是遗憾地咂了咂嘴。
既为姐弟,这两人的性子怎就差了这么多?
玉青时也太难糊弄了。
他正为心中不知从何处起的唏嘘感慨着前路多艰,翻身爬起来低头择身上的草茬子,听到门外多了一道脚步声,眉心无声而凝。
村里生活规律,多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眼下这个时辰,该歇着的人差不多也都歇着了。
少有会出门走动的。
在这时候来的人会是谁?
第105章
宣于渊眼中狐疑渐起,正迟疑要不要回头叫玉青时出来时,门外就响起了一道他很是熟悉的声音。
“迟迟?”
宣于渊…
这人怎么又来了?
当真是听不懂人话吗?
他忍着烦躁把门板拉开,不等薛强反应过来就说:“都说了她不想见你,你这人怎么…”
薛强直接打断宣于渊的话,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朝着院子里看的同时,扯开了嗓门喊:“迟迟!”
“迟迟!”
“我是薛强!”
“迟迟你在家吗!”
宣于渊眼底冷光骤闪,在他想推门进去的瞬间侧身挡在他的面前,冷声说:“我说了,这里不欢迎你。”
再三被阻拦,薛强心中动了真怒,想也不想就伸手推在了宣于渊的肩膀上。
宣于渊唇角拉出个锋锐的弧度,正想顺势给他扔出去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了门板被拉开的声音。
他作势要扔人的动作猛地一顿,不知怎么想的,顺着薛强推的力度就失控似的踉跄着向后倒去。
薛强一怒之下也不清楚自己用了多少力气。
眼睁睁看着他跌坐在自己面前,也惊得忘了言声。
不等他回过神来,就听到了玉青时不悦地说:“薛强。”
“你娘早上打上门来恨不得要活撕了我,怎么,她一个人来撒泼还不够,你现在也想入我家门大打出手,当真是当我家无人了吗?”
她的声音不大,可字里行间的怒气却让人无法忽视。
柔弱得不可自理直接被人推倒在地的宣于渊像是懵得厉害,坐在地上呆愣愣地没有动作。
玉青时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对他伸出了手。
“我拉你起来。”
宣于渊看着眼前凭空多出来的一只手,垂眸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悦色,拉着玉青时的手不是很顺利地站了起来。
他站到玉青时的旁边,变扭地转头去拍身上刚刚沾到的土。
这衣裳是玉青时给他新做的,傍晚时晒干了才换上,弄脏了可就可惜了。
玉青时看着他身后多出来的泥印子,眉间冷色更甚。
“于渊是我家的客人,身上也还带着伤,有什么话不能敞开了说,竟是要动手?”
薛强打心眼里就压根没想动手。
他推宣于渊那一下,完全是因为不想让这人挡着自己。
可谁能想到,看起来这么孔武的一个大高个,竟是一推就倒啊!
薛强张了张嘴想解释,可话不等出声,宣于渊就说:“迟迟,薛兄弟想来也不是有意的。”
“再者说若非我腿脚不便,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推倒。”
他说着低头看了眼自己伤着的腿,苦笑道:“说来也是我的不是,要是我站得更稳些,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了。”
他这话说得满是自责。
可听起来却不是那么个意思。
薛强心急地拧起了眉毛,咬牙说:“你什么意思?”
“要不是你挡着不让我进,我怎么可能会推你?”
“再说我根本就没用劲儿!”
“谁知道你是不是仗着自己是个瘸子在此诬陷我!”
宣于渊听到瘸子二字时脊背明显僵了一下,可一改白日里话多如水的架势,只是默默地攥紧手里的拐杖不说话。
虽是什么都没说,可平白就让人觉得他当真好生委屈。
玉青时看着他明显低下去的头,还有薛强不依不饶的架势,忍无可忍地说:“你说够了吗?”
“迟迟,我…”
“如果说够了,那是不是应该让我说两句了?”
薛强怔了一瞬,可看着玉青时的脸耳根还是不受控制地变红。
他揪着衣摆搓了搓,笑着说:“你说。”
“你说什么我都听着。”
宣于渊见不得他这副见着玉青时就犯蠢的德行,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抓着拐杖的手也愈发地紧。
玉青时没理会空气中的微妙,伸手把想上前的宣于渊拉住往后站了站,淡声说:“我与你虽是自小相识,可那也是同村之人,除此外并无其他情分。”
“我家曾受你相帮不少,对此我很感激,来日有机会也定会报答,可也仅限于此。”
“我自认与你相处并无任何男女之意,也不明白你为何会与你娘说那样的话,今日你既然来了,我就与你彻底说个明白。”
看着薛强的脸一寸一寸地惨白下去,玉青时的语调也越发冷硬。
“我不想嫁人,也不会嫁给你。”
“所以为了不过分伤及彼此情面,我希望你以后都不要再来找我了,也不要再说任何会让人误会的话,因为…”
“我会容忍你娘的无理取闹一次,不代表会容忍下一次。”
“同样,对你也是如此。”
有些人过了分寸的关心,会变成他人的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