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3日,《早说了物理学能当饭吃》正文完结。
全文不温不火,以相当平稳的成绩落地。整本书订阅收益还没有《大灾变》的十分之一,但裴春之写爽了——写到后面,读者越跑越多,一边跑一边嘴里骂着:作者疯了?写这么深奥几个意思?
之前集训队的童瀚哲知道这篇文是裴春之的大作后,特意前去拜读。然而就连同为物竞集训队的童同学在读到最后三分之一的时候也忍不住私信裴春之:
“你这章都可以直接作为引力量子化导论了,读者能看懂吗?”
看不懂。但裴春之自认自己在同时准备高考和预科的情况下,还能靠忙里偷闲陆陆续续写完这本身已经相当厉害了,于是她不免在后半本书放飞自我。
简单点说,就是钱反正赚够了,起承转合先不管了,她其实是在梳理自己的物理学知识体系。
“订阅是自由的,我只是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中罢了。”裴春之狡辩道。
“……”
童瀚哲点开小说评论区,映入眼帘的是数不清的迷茫读者。裴春之心虚地跑掉了。
还有人来找她,是浩大中文的编辑。
编辑看上去也很无奈:“你为什么后面要写得那么深奥?”
“兴致来了。”裴春之打字解释,“想法来了,忍不住想写出来。”
“你写得太深奥、太晦涩了。什么夸克色禁闭系数验证,什么引力量子化论证……读者能看懂吗?主角开挂是开挂上了,读者都搞不明白他技能是怎么运行的!”
裴春之翻了翻评论,好不容易从茫茫的恶评中找到一条好评截图给了编辑。
评论内容是:“尤其后半本写的很好,都是学术界前沿的话题,希望现实也和小说一样可以解决这些问题。”
编辑勃然大怒。
“还敢狡辩!你看看留这个评论的人像是业余人士吗?这不是物理学的人留的评论我把你电脑吃了!”
好吧。裴春之认罪伏栽,她是认认真真写的,绝无一点敷衍。甚至连整个路径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确实都是她以后想要研究的命题。只是为大众所广泛了解的物理大多都要到一百年以前,最实时的东西,确实很难传播开来。
编辑批评完裴春之的肆意妄为,又换了个话题:“你下一本开什么?”
“不开了。”
“?”
“真不开了。”裴春之诚恳道,“钱挣够了,艺术追求也实现了,我对写小说本身兴趣不大。”
“……”
编辑道:“你知道哪怕是你数据不太好的这个马甲号‘无涯’,都已经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成绩了吗?”
*
八月的最后几天,裴春之去北京参加物理国家队的集训。原本应在上半年结束的奥林匹克竞赛因为疫情原因推迟到了今年年底。巧合的是,集训的地方恰好就是在中央大学,对裴春之来说只是提前过去上课罢了。
刚回中央大学,裴春之就联系了唐宁先教授。教授忙得不可开交,但还是拖助理给她捎信,让她在国庆前,争取把之前有关夸克色禁闭实验验证系数的思路写成论文。
裴春之问助理:“唐教授身体怎么样?”
“不太好,所以每天也做不了什么工作,博士生也不能带了。”助理道。
裴春之也猜是这样。
七月为她说话站台的时候,唐教授还硬朗的不得了,据说每天都要工作八个小时以上。然而老人是易碎的,只是短短一个多月,自从唐教授在家门口崴了脚以后,潜伏的病灶纷纷苏醒,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她心情很沉重。
夸克色禁闭实验验证系数这个方向,即使上次唐宁先召开了几十人的会议来介绍她的研究,认为此路不通的物理学者还是占了大多数。
裴春之并不责怪他们,因为她自己也没有多少把握。
只是,如果唐宁先教授去世,支持她继续做下去的前辈很难找到。
裴春之忧心着,她在走回宿舍楼的路上。
马上农历十五,月亮圆滚滚地悬在天上,模糊朦胧地照亮她前方一点点的小路。
披星戴月,日夜兼程。
只争朝夕。
第71章 减肥成功的高考状元71 陆林花和裴永……
九月中旬, 中央大学2020级物理系新生军训期间,裴春之接到林如蘅的电话。
新安在下雨,林如蘅的声音淹没在五花八门的噪音中, 裴春之蹙着眉,勉强从警笛声、哭喊声、孩子的尖叫等环境中抓出林如蘅的声线。
“——大案, 大案, 大案。”
她只说了这两个字, 反反复复, 声线颤抖着, 北京的夏末躁动难耐,裴春之不自觉地打了抖擞, 电话挂了。晚一点时候, 林如蘅打了第二通电话,这次她平静许多,应该在办公室里,清晰明了地告诉裴春之几件事:其一, 许元冀父亲有问题,具体内容也许不久就会上省市级媒体新闻,如果情节严重,可能会举国皆知;其二, 许元冀之前的众筹已经递交相关慈善部门, 他的余生大概都会在福利院度过。
裴春之沉默一阵, 道:“他父亲杀了他母亲?”
“案件内容不能随意公开透露。”林如蘅一如既往的有原则。
“好吧。”裴春之道,“许元冀奶奶怎么办?”
林如蘅犹豫了一下, 道:“已经不用担心了。”
什么意思?裴春之感到这个事情超出了她对底层社会的想象,林如蘅的含糊其辞也让她倍感好奇。电话结束后,裴春之有些怅然, 她懵懵懂懂地翻着手机,不自觉地翻到了陈佳怡的社交平台。
她有很多话想说,于是她任由自己十分突兀地拨打了陈佳怡的电话。
陈佳怡没有接电话。打了两次后裴春之才想起来是她犯傻了,陈佳怡今年应该上高一,今天是工作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手机。
她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拼尽全力,一路披荆斩棘,回过头来,发现过去恨她的也好、爱她的也罢,全都被远远地落在后面。
想到这儿,她打开手机,久违地关心了一下陆林花和裴永明的现状。两个人都在当时网络大战的时候建了账号,裴春之一番搜索,却一个都没找到。她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去问裴载之。
裴载之照理来说也上高中,然而不幸的是他和前世一样还是个网瘾少年,裴春之一发消息,秒回。
裴载之:你傻掉了吗?爸妈当时都注销账号了。
裴春之:……没太关心。
裴载之:你真的是人吗?你掀起这么大风浪就挥挥衣袖走了?
裴春之:不爱也不怎么恨,所以不关心。
裴载之:呵呵。咱妈被网暴了,现在性情更古怪。
裴春之:网暴?
裴载之:好多网友说她是女疯子,还有一些人在拿她举例子说不能随便生小孩。咱妈又特别在乎别人看法……
陆林花在乎外界看法是一个很奇妙的事,虽然一般来说,最让全家丢人的是她本人,但只要她听见别人羞辱家人,她又会拼命维护和挽尊。
裴春之很难想象陆林花被网暴后的状态,因为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陆林花总有办法或是胡搅蛮缠或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地让对面服软——然而这次真是王牌对王牌了,网友永远不会关心你在痛苦什么。
裴春之继续发消息:“你妈妈现在怎么样?”
“很奇怪。”裴载之说,“我不好说,她现在比之前温顺很多——而且总提起你。”
裴春之怪道:“提起我?”
“嗯。会说一些你四岁前的样子,你四岁前有多依赖她。”裴载之说,“她还很恐惧上网,手机号和地址都换了,她好像频繁收到恶心的快递。”
说到这儿,裴载之极其幼稚和天真地说:“如果她后悔了,你们有可能恢复关系吗?”
裴春之很平静。
“不会。她没有发现自己的错误。”
她扯出笑,说:“她只是终于害怕了。”
裴载之已经维持独居很久了,裴春之多和他聊了一会儿,最让她惊讶的是,裴载之居然会关心北京的天气,问她有没有买秋天的衣服,还好奇北京租房的价格。
裴春之心情复杂道:“我从没见过你这么接地气。”
裴载之轻笑:“我也没想到,其实做到这样很简单,只要自己独居几天就学会了。”
“还在靠陪玩挣钱吗?”
“开了个陪玩团,我负责招人,自己不怎么玩了,想努力考个大学。”裴载之说起这个语气都结实了,“每个月能付完房租养活自己,偶尔还能给我妈打点钱。”
“嗯。”
裴春之不去干涉裴载之继续与陆林花、裴永明有联系——那是他的选择。而且,对裴载之来说,一直在十五岁之前,陆林花都是一个除了脾气差外很好的母亲。她不会造他的黄谣,也不会缩减他的衣食,甚至会和他开玩笑,带着他在饭馆工作,逢人就夸自己的儿子。裴春之第一次听裴载之讲起那些她从未参与的经历时无法想象,那似乎是一个堪称恐怖的、截然相反的陆林花。
裴春之又问:“你爸呢?”
裴载之反而把脸拉了下来。
“烦死人了。”裴载之恶心道,“他没去找你吗?”
“找我?”
“他好像欠了钱,之前的房子全卖了,小三也跑了,还差很多钱,现在到处攀关系借钱。”
裴春之想起来了,难怪七月网络大战裴永明自以为胜券在握时还突然向她讨要一百万,感情是真的遇到经济危机了。裴春之道:“他到底干什么了?会欠这么多钱?”
“疫情前他不是刚和老妈离婚嘛,他跑去创业了,借贷开了个饭店,然后疫情大隔离,他赔了个一干二尽。老妈当时把明林饭馆的铺子卖了,因祸得福。”
“这样就能欠上一百万吗?”裴春之略感狐疑。
“好像那个也有小三卷了很多钱跑路的原因。”裴载之说起亲生父亲的倒霉日子两眼放光,声音洪亮,显然也是当代“大孝子”。裴春之忍不住探询了一下裴载之对裴永明的态度,裴载之想了想道:“不太熟的感觉。”
他又补充道:“他抛弃我妈,那就不单单是不熟了,我和他不共戴天。”
裴春之颔首。话又说回裴永明欠钱的事,裴春之道:“他七月底找我要过一次钱,很快就直播事件了,再然后他就没找过我。”
“真的假的?”裴载之吃了一惊,“他这么简单就放过你这个金钵钵了?他有段时间天天打电话骚扰我,还威胁我要去我学校闹,说不借他钱,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云云。”
这就要断绝父子关系了,看来父子关系也只是裴永明拿来牟利的工具。裴春之一直觉得裴永明对整个家庭都不大关心,以前以为只是她个人看法,没想到裴载之也这么想。
“对了。”裴载之严肃地说,“外婆还在你那里住吗?”
“还在莲池,房子已经找好了,收拾好就带她过来。”
这还是头一次裴载之关心外婆,裴春之颇为惊讶。
“外婆的身份证在你那儿吗?她有没有被人带走过?”
“绝对没有。”
裴春之立即反问:“你在担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