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卫颜呢?”李据问道。
众官们不敢说话。
“李隽呢?”李据又道。
殿中仍沉默。
“诸葛山……哦,诸葛山病了。”
李据还是不确定,他的目光扫了一圈又一圈,忽地起身:“孟强成呢?”
孟强成原先所站的位置就在杭玉生身旁,许多目光望来,杭玉生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
好在李据很快看向其他地方:“窦松平呢?”
“耿撼海呢?”
……
李据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念着。
众官员就一直跪着。
好些人岁数不年轻了,跪久了膝盖发疼,但也只能强忍。
“人呢?”李据喃喃,忽的暴喝,“人呢!!!”
平日他一发火,百官就会下跪,高喊皇上息怒。
现在,这几个已经没起来的官员跪在地上,集体沉默。
李据往后退了步,一屁股跌在龙椅上,目光发直。
一些官员这才有勇气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朝他打量。
今日的皇帝跟之前好像有些不一样,头发虽白了不少,且正在生气,可是比起这几年的混沌老态,他今天的精神很好。
都以为南宫皇后去世,他会更疲累衰老,怎面貌还年轻了。
“就你们几个了,”李据口中仍在喃喃,“朕的朝堂,就你们几个人了?皇后才去世,都该知道朕脾气不好,可是,他们怎么连早朝都敢不来了?不怕朕一怒之下,把他们的头全砍了吗?”
他抬起眸子,看回跪在下面的人,忽然大喝:“你们说话!全是哑巴吗?就让朕一个人说吗!”
众臣全被吓坏,越是害怕,越无人敢第一个出声。
“说话啊!!!”李据的嗓子快要撕扯哑了,“不说话,就把你们全部拉出去斩了!”
所有的官员仍不语,集体低着头,瑟瑟发抖。
也是这会儿,他们忽然开始想念起虞世龄等一干大臣们的好。
平日觉得虞世龄老奸巨猾,魏尧君左右逢源,现在才知,有他们挡在跟前是多么的幸福。
他们若在,绝对早早站出来安抚皇帝的情绪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高呼:“陛下!”
李据抬头朝外面看去。
一名年轻的禁军守卫手里握着张约有寻常信封两倍大的大信封,跪在殿外:“陛下,有,有人忽然放箭……”
他双手举起手中的信:“将此信射在了成安门之上!”
几个官员没能忍住,悄悄回头去打量。
李据则一动不动,就这样看着守卫手里的信。
守卫等了一阵,没有反应,抬起头朝御台上的人影望去。
帝王一袭明黄色衮服,颓颓立在龙椅前,离得太远,看不清他神情。
守卫不好催促,将头低了回去。
许久,李据对身后内侍道:“去取来。”
内侍应声:“嗻。”
信封很大,握着很结实,内侍踩着小碎步急急跑回来,恭敬递给李据:“皇上。”
李据没接,垂目看着信封道:“朕刚才若无听错,此信,是被射在朕的宫门之上?”
内侍小声道:“是的,陛下,说是射在了成安门之上。”
“人呢,抓到了吗?”
内侍皱眉,这他哪能知道呢。
顿了顿,内侍忽然高声道:“陛下问,那射箭之人,可捉到了?!”
守卫双手抱拳,举过头顶:“回陛下!此人骑马来,突射一箭,便骑马走了!”
殿中疏疏落落的朝臣们你看我,我看你,将视线垂落回去后,每个人皆觉冷汗淋漓,湿透衣背。
李据盯着信封的目光变幽深:“也就是说,没有捉到。”
他声音不响,离得又远,守卫必听不到。
内侍看了看李据,再度扬声道:“也就是说,没有捉到?”
守卫大惊,不敢答话。
李据淡淡道:“把他杀了。”
内侍瞪大眼睛,脱口道:“陛下!”
“成安门的守卫,全杀。”
“可是……”
李据忽地朝内侍看去,轻轻懒懒的一瞥,目光却极为冰冷,似是一把锐利的刀子,直刺内侍的脖颈。
内侍面色惨白,不得已,只好颤抖着宣令。
门外尚还跪在地上的守卫震惊地抬起头:“皇上饶命!!那贼人速度太快,我等守卫双脚追不过良驹啊!皇上饶命!!”
刚才一直表现平静的李据骤然伸出手指,暴喝道:“你再吵!再朝朕就把你千刀万剐!朕灭了你的九族!!!”
殿门前的禁军这时上前,架起地上的守卫拖走。
守卫还在求饶,口中声音不敢太大,但没有停过。
“皇上饶命”四字渐渐远去,李据这才伸手,将内侍手里的信封拆开。
一打开信封,李据便惊叫一声,扬手甩了出去。
一根手指头从信封里咕噜咕噜滚了出来,顺着御台往下滚去。
大殿里的众人大惊,李据身边的内侍全围了过来,作势要将他护在身后。
除却手指头,那信封里还摔出一封折叠的信纸,半夹在那。
李据看着信纸,缓了许久,令身边内侍去拾来。
信封如此大,信的内容只有三列。
“此乃陆明峰断指,
我乃永安都城醉仙酒楼掌柜,
杨冠仙。”
李据面色煞白,骤然将信纸揉作一团撕碎。
“永安,永安!!”李据厉声叫道,“一个酒楼的掌柜,竟也欺辱到朕的头上?!”
第1368章 果然吏部
快巳时,将出未出的太阳彻底被乌云遮盖,狂风吹拂天地,像是随时要下雨。
锦屏宫的东与南,所有宫门刹那全开,禁军和金吾卫同时出动,数千人浩浩荡荡,冲向所有御街。
所有官廨都被人闯入,就位于御街上的工部也被金吾卫们破门,一入便是翻箱倒柜。
范等春睡下没两个时辰,忽然被惊醒,便见几个士兵提枪闯进来,将他屋内一切全给推倒。
其中二人来拽他,范等春赶忙裹着薄毯下来,这群士兵将他的床板都掀了。
床板下,是他被同乡所赠的补药佳品,金吾卫们提起手中长枪,在床底四周一顿戳,确认没有可藏人的机关后,扬长离去。
范等春望着满屋狼藉,人傻了。
他的几名手下跑入进来:“大人!”
范等春反应过来,跑去检查床底的补药。
虽然对方没有顺手牵羊搜刮走,可是戳成了这样,能损坏的早便坏了。
范等春气得发抖:“我好歹也是面圣过的工部营缮郎,他们这么对我!”
一名手下愁容道:“大人,何止是您啊,我们所有人的房间都遭殃了,杭大人的柜子都被摔坏了!”
范等春惊道:“发生了什么?我们工部出事了?”
“不是!”另一名手下赶忙道,“礼部户部那没一个好的!全被翻啦!”
“杭大人回来了吗?”
“还没呢!”
范等春心里惴惴:“这是……发生了什么?”
除却六部衙门,更多的士兵是往那些朝臣们的家中去的。
大量士兵奔走,所有长街再无平民,街边住户的门窗纷纷闭上,不说足不出户,便是眼睛都不敢凑到窗边。
街上不止往大臣们家中去的士兵,还有一匹又一匹快马逆着士兵们的人潮往皇宫奔去。
李据立在政文殿门前,举目眺着天边滚滚的墨云。
天地风声越来越大,忽然一道白光掣闪而过,轰隆雷声骤降,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