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冽就这么淡漠地看着,一言不发。
香雪苑新来的下人们打量沈冽的神色,终是鼓起勇气,上前去拍打沈谙的背部。
沈谙越咳越厉害,忽地吐出一口血来。
下人们“哎呀”一声,忙取来干净帕子为他擦拭。
待沈谙稍微好一点后,沈冽终于开口:“沈谙,你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吗?”
沈谙擦着唇角的血抬起头,瞪着沈冽。
沈冽道:“沈双城如若真有种,他就不该同意沈郭两家的婚约。是他舍不得沈家的富贵,不敢和祖父祖母撕破脸皮,带着施盈盈远走高飞。他不喜欢我母亲,却娶了她,还在她跟前扮演了两年恩爱丈夫。我母亲为何有心魔?这心魔是沈双城在那两年里亲手种下的。你的母亲无辜,我的母亲,便不无辜?”
沈谙冷笑:“我以为上一代恩怨,不会落在我们兄弟头上。”
“上一代恩怨,我从未想过要去翻开,可你对祖母下了毒手。”
“因为她杀了我娘!!”沈谙忽然大喝,眼泪夺眶而出,咳嗽也变剧烈。
“还有你!”沈谙瞪着沈冽,“你口口声声你母亲,你母亲,郭晗月几时对你好过吗?你一后背的伤,不都是郭晗月用鞭子棍棒打出来的吗?!整个沈家,只有我真心视你为亲人!你呢,沈冽,你如今如何待我?!”
叶正笑了:“沈谙,我家少爷重情重义,他待你如何,你若看不见,那我告诉你,醉鹿郭氏的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哪次不是你一封信,便是刀山火海少爷他也会立即动身赶去?你真是没有良心啊。”
“叶正,走吧。”沈冽忽然说道,再没有多看沈谙一眼,一扯缰绳,马儿扬蹄离开。
第1520章 陛下问过颜夫人了吗
“吁——!”
詹宁的坐骑扬蹄,人立而起。
“就在前面了!”詹宁带着笑,指着远处月色下的苍茫大地,“二小姐,你看到了吗,仄阳道!”
随他一起奔去的,还有夏俊男和夏智。
夏俊男大笑,笑声朗朗豪情:“终于见到仄阳道了!”
夏昭衣慢慢骑着马,和夏兴明、夏川并肩,边走边聊兵法布阵。
听闻前面的声音,夏昭衣抬眸看去,极视野之广,一目仿若能至长天尽头,星子漫布,与月色同辉,天幕下风吹几万里,长草摇曳,深渡穹天,辽阔壮丽,美不胜收。
夏昭衣不禁莞尔,慢声道:“仄阳道。”
“二小姐,没来过吧!”夏兴明笑道,“这儿是真美!江南可瞧不见这样的景!”
“我来过的。”
“二小姐来过?”詹宁打马而来,“二小姐几时来的?”
夏昭衣笑容灿烂:“游州修路之前,我和支长乐纵穿游州,从南向北,勘测地形嘛。”
“对哦,差点忘了!”夏兴明在旁恼道,“如此重要的一条路,我等竟忘了它是如何来的。”
夏昭衣笑道:“这是好事,连你们都忘了,便足见它隐蔽,这样,游州那些当官的便更不可能发现它啦。”
夏兴明望着少女的明眸,忽觉眼鼻发酸,他抬手抱拳:“二小姐深谋远虑,眼界深广!这条路修得极妙,辎重粮草运往北境,足足锐减了二十多日!便是光明正大走游州官道都没有这么快!二小姐,北地前线实在太苦,此路,能让前线的兄弟们的日子好过太多了!”
夏昭衣容色变郑重,也抬起手:“夏叔,我所做得微不足道,相比你们苦战在北境前线的将士,我的所为不值一提。这么多年,你们以命死守边线,苦苦支撑,若非你们,北元蛮兵的屠刀将一路自仄阳道挥向中原。你们皆是大英雄!”
夏兴明忽然哭了,他红着眼眶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定国公府何其有幸,出了大小姐和二小姐您!国公爷在天上,定能心安了!”
“夏叔别哭啦!”夏昭衣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我们是去歼灭敌军,报仇雪恨的,该兴高采烈才是。届时令人运几箱鞭炮过去,我们当着北元兵的面放,我们就当是过节!”
“好,”夏兴明又哭又笑,“好!”
夏昭衣转头看向旁边的副将们:“你们几个,过来再安抚安抚夏叔,詹宁,随我去下令,在此安营扎寨。”
简军一愣:“二小姐,在这儿吗?”
“这里正好,景色宜人,天高云阔,良辰美景不可辜负嘛。”
说完,夏昭衣勒马,带着詹宁走了。
简军等人还有些犹豫,夏俊男道:“二小姐觉得可以,那此处就一定可以!心安就是!”
简军道:“但这地势一马平川,西边有田大姚,南面就是宋致易,我们实在容易暴露和被包抄。”
“怕什么!”夏俊男扬起头来,模样狂妄,“谁敢来,就杀谁祭旗!”
“说得好!”夏兴明的情绪缓和过来了,叫道,“他们敢来,我们杀就是!”
詹宁看着身后的动静,收回视线看向少女,犹豫道:“二小姐,我也觉得此地不是很妥。这附近,可是有很多大军的。”
夏昭衣一笑:“我就是想引大军呀。”
詹宁傻眼:“……什么?”
夏昭衣抬眸望向天上星子:“詹宁,我们在万善关外相逢时,夏家军只剩一千三百人。如今的夏家军,一半以上都是后来的华州降兵和陆续招募的新兵。我们去了北元后,要面对得是北元的大军,所以,我们得提前训练,宋致易的大军现成摆在那,还不用我们出粮草和花钱雇他们来陪练,多好。”
“原来如此!”詹宁点头,“的确,衡香那些训练,都不及真正来一场恶战。”
“没有恶战,”夏昭衣淡笑,收回视线看着他,“我们不是攻城略地的破城军,我们没有云梯、行军楼还有投石机,我要练他们的是机动和应变,我们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跑,边跑边继续回头去打几下。”
“噗!”詹宁被她语调里的轻快俏皮打动,笑道,“好!就那样干,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跑,边跑边骂边回头又骚扰几下!”
同一个时辰,但完全不同天色的永安,此时正大雨倾盆。
宋致易还在批阅奏折,一旁坐在小书案后的田梧架不住困意,已经会见周公了。
宋致易也很困,但他心烦,便不想睡。
曲内侍端着清茶进来,见宋致易抬手揉着鼻梁,上前道:“陛下,不然今日便到此,您先回寝殿歇息。”
宋致易垂下手,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了。”
曲内侍朝他正看得奏折望去,瞄了一眼便匆忙收回视线,低低道:“陛下,还在为那妖女困扰。”
“是牟野之战,”宋致易如实道,“朕不知,到底要不要开战。”
曲内侍道:“勋平王那,想必一直是主战的。”
“嗯。”
曲内侍小心打量了宋致易的眉眼一眼,道:“那,陛下问过颜夫人了吗?”
提及颜青临,宋致易的眉头一下皱起:“你莫名提她作甚!”
曲内侍忙低头:“老奴不敢!老奴不过是觉得,以前有什么,都有颜夫人和勋平王一起为陛下谋策,所以……”
“啪!”宋致易一掌拍在书案上,“够了!以前以前,你一个太监,你管什么以前?朕现在已有百官在侧,可广纳良谏,你提什么以前?你住口!”
曲内侍一惊,跪伏在地:“陛下,老奴该死,老奴口不择言,惹得君心不悦!陛下,老奴知错了,今后,老奴再不提了!”
宋致易抬手挥了挥:“你退下吧。”
“是!老奴告退!”
走出来后,曲内侍汗流浃背,长长吐出一口气。
宋致易不是暴君,很少责罚他们,但皇上毕竟是皇上,他可以不杀他们,但他握着杀他们的权力。
现在看来,颜夫人那边的好处,他不能再收了。
第1521章 这就是男人
大雨持续了整整五日,工部一直在抢修整个帝都的排水系统。
因不完全了解此地构造,文献也都被宣延帝当年离京时带走了,这让大平朝的工部手忙脚乱,找不着北。
一封又一封加急密信从城外快马进京,好几封信让宋致易发了雷霆之怒,宫里传出消息,称他近日最喜爱的黄釉描金梅花瓶都被他一把扫在地上,摔碎了。
一辆马车从宫里出来,缓缓停在中书侍郎府。
下人们赶忙撑伞去迎,已在宫里呆了足足五日的田梧疲惫地从马车里步出。
跟往常一样,他回府后没有回自己的居院,而是去花明阁找裴卉娆。
外面的雨很大,但屋内很沉闷,裴卉娆斜靠着太妃椅,手中把玩着一枚玉镯,几个俏丽清秀的丫鬟在她身后摇扇子。
玉镯的碧色分外好看,里面的构造饱满,没有半点棉絮,据说是从镇国大将军府钱胥天那里搜来的。
一个仆妇进来同她说,大人回来了。
裴卉娆收起玉镯,整理容妆,娇媚体态宛若无骨,立在门内等候。
没多久,田梧便来了。
田梧的神色很差,他一进来便遣退屋内的丫鬟们,在裴卉娆将他湿漉漉的外袍脱下来搁在一旁后,田梧握住裴卉娆的手:“这几日,颜夫人那可有与你通信?”
裴卉娆点头:“一直都有。”
“说什么了?”
裴卉娆笑笑,温柔拉着田梧坐下,而后去取小木匣子。
颜青临的信,每一封都被妥帖收在里面。
田梧看信很快,一目十行,看完后皱眉,低沉道:“陛下这几日,对颜夫人越发不满。”
“皇上他,就半点都不想去找颜夫人吗?”
“之前楚筝尸骨一事后,你猜皇上又收到了什么消息?”
裴卉娆摇摇头:“妾猜不到。”
“颜青临一直和一个女商贾走得很近,这女商贾名叫舒月珍。皇上收到密信,此人曾帮楚筝逃出京城。又在河京时,散了几十万白银助阿梨抚恤百姓。现在,她在帮阿梨调查一个钱庄。”
“天!”裴卉娆伸手掩唇,“颜夫人看着聪慧,深谋远虑,怎么身边养了别人的眼睛?”
“是啊,”田梧将手中日期最新的一封信放回木匣中,“我看皇上那模样,在他跟前已连提都提不得颜夫人了。”
裴卉娆小声道:“可颜夫人那……还一直以为皇上只是在跟她怄气,她总觉得,皇上是离不开她的,总有一日会去找她的。”
“想得真多,”田梧深叹,负手走到窗边,隔帘望着外边的大雨,“今后和她书信来往,莫要什么都说,也莫要什么都应。她注定大势已去,我们趁早切割,以免今后被她拖累。”
裴卉娆福礼:“是。”
想了想,她张了下嘴巴,似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