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田梧望着她。
裴卉娆抿唇,眉眼露出委屈,摇摇头:“没什么。”
“你有,”田梧浓眉轻皱,“说。”
裴卉娆眼眶一红,噗通一声跪下:“大人,我今日终于找到我那同乡妹妹了,她被辗转送去了……孙将军的府上。”
田梧一愣:“孙自仪?”
“对。”
田梧没再说话。
裴卉娆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此事,我帮不了,”田梧皱眉道,“若要颜夫人出面,倒是可以从郭婉婉那要来,但我们不可再欠她人情。”
“大人,您和孙将军交好……”
“他才被颜夫人一手操持,贬了官。我此时去问他要美妾,你觉得妥吗?他恐要说我落井下石,瞧不起他。”
裴卉娆哭道:“大人,那便直说晓慧是我同乡妹妹,也不行吗?”
“你觉得,他信么?”田梧的眉宇浮起些许不耐烦,“满京都的大臣都知道你在我身边已跟了十年,我还未当官时你就跟着我了。现在你忽然多出一个同乡妹妹,能有多深的交情?孙自仪的性情,你又不是不了解。”
“可是……”
田梧打断她:“不要再说了,你也确实跟她十年未见,没必要为她做到如此。何况,这事未必就有你想得那么坏,从孙自仪被贬官开始,郭婉婉已经收敛很多,不会再动不动传出打死妾室之事了。”
说着,田梧拿起桌上湿漉漉的外衫,走去门边,淡淡道:“你好好休息,我去素心斋沐浴了。”
裴卉娆看着田梧离去,缓缓从地上站起。
素心斋是瑶琴的居所,也是田梧的妾室,且瑶琴今年只有十七岁,比她小了足足八岁。
“呵~这就是权臣,这就是男人。”裴卉娆冷笑,望着满庭院被打落的花枝草木,方才脸上的梨花带雨消失无踪。
“你不帮我,那我自己救。”裴卉娆低低道。
在素心斋沐浴完,田梧趴在软榻上,瑶琴稚嫩的双手在他的肩膀上揉捏。
但她的力道掌握不好,总令田梧不满意。
这力道,还得是裴卉娆捏来得舒服。
又一下不轻不重得捏下来,田梧决定找个手劲大的仆妇,起身道:“罢了,你不用捏了。”
瑶琴惴惴不安地低下头:“大人,是妾做得还不够好。”
她的话音刚落,便见到开着得房门外,管家撑着伞匆匆赶来,停在檐下收伞时便迫不及待道:“大人,宫里传来了消息,出了件大事!”
田梧对这些“大事”早有免疫,他慢慢将衣衫披上,道:“何事?”
管家立在门口道:“一个北元细作被送来了!且地位不俗,叫木布伊凡,是位医者!他还活着,但现状极惨,舌头已被割掉,手筋脚筋全被挑断了。”
“医者?”田梧扬眉,“北元医者都为贵族,且该姓日禺才是,他叫木布伊凡?”
“据说,他师承日禺统!”
田梧看着他:“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他是谁送来的?从哪送来的?还有他的舌头和四肢,是何人所致?”
“是攻袭营正将,曹易钧差人送到京都的。”
“怪事,”田梧站起身,边穿剩余的衣裳边道,“松州离永安路途遥远,中间该有飞鸽先到才是,怎么半点消息都没有,这人就被送来了?还有,曹易钧是儒将,不擅酷刑和虐杀,他再恨北元,也不该如此。割人舌头和挑去脚筋手筋,这得多大的恨?”
管家上前,声音变小:“而且,大人,据说这木布伊凡,还是曹易钧绕开了勋平王,一路辗转送至京都的,路上还耽误了不少时间呢。”
田梧更不解了:“这曹易钧,他想要干什么?他不是晋宏康最器重的一名将军么?”
“罢了!”田梧将腰封戴好,“我还是回宫去看看吧!”
第1522章 我一定要救她
一去宫里,至天黑,田梧都没再回来。
裴卉娆的花明阁灯火明堂,她一个人关在屋内,不时传出叮里咣啷响,丫鬟仆妇们都被她支出去了,不知里面在做什么。
裴卉娆唯一信任的姑姑林璐从外回来,叩响房门:“姑娘。”
不多时,裴卉娆过来开门。
林璐冲她使了个眼神。
裴卉娆对外面的丫鬟仆妇们道:“你们都去花明阁外,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得进来。”
丫鬟仆妇们告退离开,林璐进屋将房门关上,在裴卉娆耳边嘀咕嘀咕。
裴卉娆道:“这些消息,可保真?”
“管家去素心斋找大人时,他们说话并未屏退左右,许多只耳朵都听到了。”
裴卉娆喜道:“如此,大人进宫,约莫又要好几日才回。”
“唉,大人也是辛苦,才从宫里出来,又回去了。”
裴卉娆脸上闪过一丝心疼,不过这缕心疼很快消失。
“这是好事,”裴卉娆道,“正好,我们可以行动。”
她指向桌上整理出来的几箱首饰:“这些,你分批带出去卖掉。换来银子后,你再去这个地方。”
裴卉娆递出一张纸条。
林璐接来:“这里是……”
“清阙阁。”
“清阙阁?好像,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也无妨,可以信任便是,很多大事他们帮不了,但小事他们皆能办到,而且,他们守口如瓶。”
说着,裴卉娆转身走到桌旁的首饰前,看着桌上一箱一箱琳琅满目的珠玉:“我要委托他们找三十名死士,还要两辆马车,以及,帮我对西城门的守卫下点药。”
林璐捏着纸条,想了想:“姑娘,若您将晓慧姑娘从将军府里强行抢出来,就算孙将军和郭氏,还有京兆府的人查不到您头上,可是您在大人跟前已提过,大人定会一下子怀疑您的。”
裴卉娆落寞一笑,转头看着她:“所以,我和晓慧一起走。”
林璐瞪大眼睛:“您要离开?您,您舍得大人吗?”
“他身旁女子多,没有我,还有素心斋,梨香苑,柳燕阁,何况他如今位高权重,想要多漂亮多年轻多能歌善舞的美妾,一句话的事,就能有人大把大把的往府上送。”
林璐苦涩:“这些年都是如此,可大人最宠爱的,不还是姑娘您吗?”
“有什么用呢?”裴卉娆拾起一根青玉簪,端详着它道,“你瞧,我去年的时候钟爱它,可我如今都不爱戴它了。而且它多脆啊,若我不高兴,我还可以折断它,毁了它。我没有这么做,因为它贵。可我想要这么做,我是有权力去处置它的。”
林璐看着这根青玉簪,低低道:“那么,姑娘离开永安后,有什么打算吗?回乡吗?若回去,还是很容易被找到的。”
裴卉娆目光变迷茫:“我不知道。”
“为了那个晓慧姑娘,这,真的值得吗?”
“值得,”裴卉娆转过身来,“我当年掉进河里,晓慧的爹因救我而死,她娘没多久后便改嫁,晓慧被她祖母拉扯长大,几乎没吃饱过饭。我去勾栏院学琴学艺,就是想要多挣钱,给晓慧买好东西。林姑姑,你说值得吗?我欠晓慧的,拿命还都值!”
林璐惊讶:“姑娘和她竟还有这层渊源!难怪当初您收到家乡来信时,会着急成那样,非要派人找到晓慧姑娘!”
裴卉娆冷冷一笑:“阿梨姑娘干得好啊,她把朱喆和整个朱家军都给灭了!你不知道我多痛快!当初朱喆被招安,归降朝廷时,我还道家乡那些姑娘们的仇此生都报不了了。”
林璐想到当初关于朱喆去留,勋平王晋宏康那一派是要斩杀他的,反而是颜青临立主招安,而田梧,正是颜青临这一派的……
林璐心疼:“姑娘,您离开颜夫人,离开大人,或许是对的。今后定能少去许多愁苦,不用再强颜欢笑,咽泪装欢了。不过离开永安后,您总要寻个去处,颜夫人是最不容背叛的,她手下杀手众多,到时候就算是天涯海角,都要追着您杀去。”
裴卉娆低眉,缓缓道:“走一步是一步吧。就算死,我也不悔。”
裴卉娆整理出来的首饰一共五个木匣,最昂贵得便属她近几日一直在把玩的那枚翡翠玉手镯,其他大大小小,不值钱的最少也有二两。
林璐不方便一口气全部带出去,所以分批分批带。
裴卉娆这些年一直有这方面的路子,所以林璐出手非常快,不过因为事情要做得隐秘,所以价格被压低了几成。
差不多过去十日的时间,林璐就把这些货出得差不多了。
这十日,田梧回来三趟,都没有到花明阁来。
第一十日,林璐回来的时候带回一封信,信中除却清阙阁的契纸,还有一份清阙阁拟好的行动步骤。
契纸需得裴卉娆签字按手印,行动步骤则非常详尽,还有失败后的补充方案和应急措施。
裴卉娆笑道:“不愧是清阙阁。”
林璐道:“姑娘,大人这几日,都没有来吗?”
裴卉娆摇头:“没有。”
林璐叹气:“明日便要行动,姑娘可能连大人最后一面都瞧不见了。”
裴卉娆皱眉:“不必说这样的话,我巴不得他现在对我薄情,越凉薄越好,今后我便不会想着他。你这样的话,容易勾起我对他的愁思,反让我消耗自己,受苦受累。”
林璐自责,垂首道:“是,姑娘,我以后不会再说。”
裴卉娆带着信去到书案后,提笔签字,并按下手印。
林璐想了想,走来道:“姑娘,宫里又有些消息,您还有兴致听吗?”
“若是大事你便说,”裴卉娆抬头看她一眼,“宫里的任何消息都可能左右天下,我今后毕竟是要奔走天涯的人,能知多少是多少。”
“听说,那位阿梨姑娘带着夏家军,在西北仄阳道将闻郎将军的义字军和玉春军戏耍如猴。”
“怎么可能?”裴卉娆惊讶,“义字军和玉春军,加起来快有二十万人了,夏家军才几人?”
“说是夏家军马快,他们还听话,指哪打哪。而且他们不起正面之战,一会儿从东冒出,一会又去西边了,行踪捉摸不透。还有,仄阳道那块地方太大了,根本包围不了,夏家军对那的地形了如指掌,比闻郎将军摸得还透。现在,闻郎将军这边的军师们束手无策,没有半点办法。”
裴卉娆捏着信,忽然便笑了:“阿梨姑娘真乃奇女子,真有意思。自打她率夏家军闯过金乐镇,入大平以后,皇上的脾气不见一日好,文武百官也没有一天好日子过。还有颜夫人,她早就坐不住了。”
“姑娘,您上次说,阿梨姑娘在衡香建了一支女子兵营,叫猎鹰营?”
裴卉娆一顿,喜道:“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可以将晓慧送去!她从小干苦活,且还年轻力壮,她一定可以入选!”
“那,您呢?”
“我不妥,”裴卉娆笑笑,“我的身份很好查,会连累晓慧,而且,我不想和大人为敌,大人待我不薄。”
裴卉娆低头看回手中的信:“好主意,我便将晓慧送去衡香,去那女子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