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水满了,一个伙计走来道:“小爷,水好了。”
支离道:“行!有劳了!”
房门被带上,支离立即起身,去门口蹲下,将耳朵贴在门上。
过去一会儿,外面果然传来离开的脚步声,非常轻。
刚才就有人站在门外,大约也在听屋内的动静。
支离起身去浴桶旁,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针灸卷,里面排列着数十根长短粗细颜色不一的针。
挨个试去,到第四根针时,针头的绿色汁液变成了淡粉色。
果真有毒。
陈永明下楼到后院,浑身轻松,他抬头往楼上看。
这家客栈,是翀门恒早早安在谷州的一条布线,目的便是用来打听消息,所以陈永明才让陈韵棋入住这家客栈。
不过雇佣的伙计们都是谷州本地人,且并不知晓真正的东家是谁。
陈永明早在三天前就到了,昨夜他远远看到了阔别多时的女儿,他按捺住情绪,没有出面相认。
而他的计谋相当成功。
陈韵棋的背影,还有陈韵棋在信上提到的那位李新芽,果然引起了支离的注意。
别说,他昨夜一瞧见李新芽,的确有六分神似那个小贱人。
支离真就跟着她们进到客栈,并且开房入住了。
陈永明原本还想,如果支离没留意到她们,那他昨夜便现身,让她们刻意去支离跟前走上一圈。
现在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即便今早有个插曲,但有惊无险。
回到后院干杂活,陈永明一直在心底估算时间。
同样一身杂役打扮的“左右”悄悄靠近他:“药下成功了吗?”
陈永明点头:“三小瓶全倒进去了,气味清幽,栀子香。”
左右道:“若事成,你乃第一功臣。”
陈永明淡淡道:“会成的。”
除却他们二人,流月也早早到了这里,只有翀门恒不在。
翀门恒在四个月前就和他们分开了,说有重要的事办。
当时左右和流月不同意,怒斥翀门恒,骂他利用玉夫人的权和钱入关。
但翀门恒脸皮厚,小老头嘻嘻笑着,脚法极其灵活,带着大黑狗跑了。
好在他人虽离开,却没有就此不管他们,不时会在指定的地点来信,偶尔也会回来找他们。
左右坐在陈永明一旁等待,时间好像过得特别慢。
左右想尽快完成活捉支离的任务,好回北元去。
比起他的焦灼,陈永明一脸沉稳,气定神闲。
一旁的香燃至最后一小截,陈永明起身道:“应该差不多了,拿上你的绳索。”
左右大喜,起身道:“不用带,拴在我衣裳下!”
话音刚落,却见一身清爽的支离从中庭走来,双手背在身后,优哉游哉地看着他俩。
第1649章 你可有失身于人?
陈永明和左右大惊。
陈永明方才的自信从容消失不见,神情闪过一丝惊愕。
支离笑呵呵道:“哎!碰见你们正好,我肚子有些饿了,给我做碗红烧肉面,加一个鸡蛋!”
陈永明反应过来,挤出一个憨厚笑容:“好咧!客官,您回屋稍等!”
“我不回屋,给我端去大堂就行!快点啊,我饿着呢!”支离转身离开。
左右扭头看向陈永明。
陈永明眉头紧锁:“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支离坐在大堂把玩筷子,目光望着客栈大门外的人往人来。
他刚才真想当场揭穿他俩,但师父迟迟没有消息,又让他犹豫。
也不能说“迟迟”,师父本也不是时常给他写信的,只是他现在非常需要。
以及,支离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后院那两个是坏人,那今天那三个高手又是怎么回事?
那三个高手为什么又要对那个长得像小师姐的女子下手?
偏偏那个女子什么都不肯说,小师姐的人跟小师姐一样心善,没有强迫她说。
面很快端来,一个仆妇热情放下面:“客官,您慢用!”
支离仔细看了她一眼:“多谢。”
面很香,支离用筷子拨了几下,一副嫌烫的模样。
那仆妇去隔壁桌收拾桌面,边悄然打量支离。
后边的左右也在观察支离。
这家客栈的食宿便宜,大堂里人不少,在靠窗的位置,何三和两个未曾露过面的手下在喝酒,同时帮支离盯着整个大堂。
除了那仆妇和左右外,他们暂时没发现其他人。
一个大娘打扮的人从外面进来,看到何三,她边嚷着大侄子,你堂兄出事了,边往他们这快步走来。
近了之后,大娘低声道:“南边发现一队可疑之人,至少有五十人,乔装打扮成河阳镖局的,但我认识河阳镖局的行头和镖旗,这些人是假的。此事我已派人送入城,告知阿梨姑娘了。”
何三道:“好,我稍后告诉小公子。你出去后,让门外的人闹起来。”
“是。”
大娘咋咋呼呼走了,边走边催促大侄子快点,少跟狐朋狗友瞎混。
她出去后没多久,客栈外头忽然闹了起来,两伙男人产生矛盾,从你推我让,变作斗殴。
大堂里的人顿时跑去看热闹,支离正要吃面,也出去伸长脖子。
仆妇和左右同时想骂爹。
混乱中,何三在支离耳旁低声嘀咕。
支离道:“查明那些人的真实身份后,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是。”
支离跑出去拉架,跟着两帮越打越凶的人一块走远。
流月和左右当即去后院卸下伪装,追出去查看,看看能不能趁乱捅支离一刀。
随着热闹远去,小客栈里的人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陈永明在后堂掀起帘子,见支离那碗面好端端地在桌上摆着。
两次投毒,竟都被他躲开了。
忽然,陈永明发现一件妙事,那就是一直监视着他的流月和左右都不在!
陈永明大喜,这个时候不走,那什么时候走?
他快速掉头,回屋收拾东西。
陈韵棋还等在茶馆里。
好在陈永明给的银钱足够,她如今手头富裕,所以没有被驱逐。
外面的热闹,她去看了,也瞧见了支离。
陈韵棋也起了在混乱里上去捅他一刀的念头,不过她是个理智的人,知道她此时最要紧的事,是等日禺芳草。
待斗殴的人远去,陈韵棋回到位置上。
幸运得是,她一回来坐下,就看到了日禺芳草从大门进来。
陈韵棋大喜,快步迎去,拉着她便往外走:“快!支离跟着那群人走了!”
日禺芳草一听,立即道:“去了哪?追!”
二人迅速从茶馆出来,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北元话:“你可是我的老乡?”
熟悉的乡音让日禺芳草下意识扭头看去,下一瞬,一把匕首刺入她胸口,并一连刺了四五下。
日禺芳草什么反应都来不及有,心肺破碎,大把的鲜血从口中涌出。
陈永明速度非常快,刺完就将她推在地上,拉起旁边吓得尖叫的陈韵棋:“走!”
陈韵棋被扯得踉跄,同时瞪大眼眸:“……爹?”
父女阔别许久未见,陈韵棋脑中设想过无数和父亲团聚的温馨画面,但此刻,什么温情都没有,只有惊恐。
尤其是,后边有人嚷着“杀人了”“死人了”,在追逐他们。
“爹……怎么回事?”陈韵棋害怕地叫道。
“闭嘴!”陈永明呵斥,边回过身去,举着匕首一顿乱划,用凶狠的气势逼退来追他们的人。
而后,他们不停歇,用尽力气和速度,一路狂奔。
长久颠沛赶路,让他们的体力见长,父女二人断断续续跑了半个多时辰,在一处荒无人烟的长野上停下。
陈韵棋满头大汗,累得连眼泪都流不下来:“爹,发生了什么?”
陈永明看着女儿,开口第一句却是:“你可有失身于人?”
这话从父亲口中问出,令陈韵棋觉得羞耻:“……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