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
陈韵棋难过道:“爹?您为何开口便问这样的话?”
陈永明长长一叹:“你说为何?爹这几年在北元,过得是猪狗不如的日子,我终于从魔窟中逃出,此后余生若还想要富贵,只有靠你了。”
陈韵棋明白过来了,她喉间苦涩,无言以对。
陈永明又道:“不过,爹想再去试一试……”
“试一试?试什么?”
“翀门恒提到过一处地方,”陈永明若有所思道,“其实跟着翀门恒这样的人也是不错,他很有本事,也认识不少人,他若愿意,倒可以成全我再过上富贵日子。不过此人又多疑,不会轻易同意我跟着他做事,而且……”
而且,他能有什么本事让翀门恒瞧得上眼。
“罢了,”陈永明道,“不提了,走,咱们寻个地方过夜,待明日,再去找找有没有有钱人家,先干他一笔,挣点钱花,再一路去规州。”
陈韵棋听不懂他说的,小声道:“爹,你之前给我的银钱都还在,至少还有三十两,够我们买处宅子,安顿下来了。”
陈永明暴躁道:“而后呢,何以为生?三十两,你觉得能做什么?女儿,钱是不够花的!当年我为何去贪,我为何要当个贪官?你一套上好的笔墨纸砚,那就得十两银子了!你吃的住的穿的,哪个不要钱?还有你出门的轿子呢,你弹奏的琴呢?哪个不是大把大把的钱!”
陈韵棋眼眶泛红:“爹……”
“再者,你我去何处定居?你我的通缉令,阿梨那贱人可都还存着呢!这三十两买个小门小户,我们轻易就能被人认出,阿梨的手段毒辣得狠,她要杀我们,易如反掌!要么,我们躲进深山里去,待这苦,我吃不得!又要么,我挣它个三百两,三千两,三万两,买个深宅大院,而后我们足不出户,由人伺候,岂不美哉?!”
陈韵棋遥想当年她还是个衣食无忧的大小姐时,丫鬟伺候,家仆恭维,城里的其他小姐们与她姐妹互称,出门踏春秋游,那些少爷公子待她青睐有加,时常遣人过来问话……
这一切,恍如隔世。
陈韵棋道:“爹,以前那样的日子,真的还能再过上吗?”
“只要你听我的,一定能。”
第1650章 夏昭衣的恨
流月和左右一路追去,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可以对支离下手的机会。
二人无功而返,回来听闻有人被杀,还有一个女子被捉走,他们不屑去理会,汉人死再多,那是好事。
结果出事茶馆在小客栈的对门,他们一去便见到地上靠坐着的尸体。
二人大惊,快步过去。
流月蹲下来检查日禺芳草的伤势死因,左右向人打听发生了什么。
听完行凶者的外貌描述,二人又惊了一跳,左右赶紧跑回客栈,结果发现陈永明收拾东西跑了,且将他和流月的财物洗劫一空。
“该死的陈永明!”左右暴怒,“一个翀门恒,一个陈永明,这些该死的汉人!”
日禺芳草的尸体,流月暂时没有办法替她安置,只能扔在这,等这里的官兵们过来处理。
陈永明是一个奸猾歹毒之辈,流月和左右担心陈永明为求生路,会反手将他们出卖。
时不待人,他们须立即离开,迟则生变。
离开前,他们把这家小客栈的抽屉一扫干净,再去附近抢劫,闹出了极大的动静。
支离回来后,人傻了。
何三将发生经过告诉他,最后道:“我的人盯着那碗面,没有让贪小便宜的人去碰。被他们抢劫的人财物损失合计约三十两,不算上这家客栈。我看都是一群可怜人,便先以我们夫人的名号出钱帮他们,日后逮到这两个畜生再清算,或者,直接问北元杂碎们讨。”
支离欣慰道:“你做得好,你此举救了好多人的身家性命。”
“小公子过奖,对了,那名女刺客的尸体,您要去看吗?”
“尸体身上可有搜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什么都没有,她只带了匕首和暗器,还有一瓶毒药,除此之外,她身上一枚铜板都没有。”
支离道:“那就不去看了。”
闹腾一夜,支离很困乏,抬手抱拳:“有劳何大哥帮我差人去问问徐菲,那名女子可有说出什么。”
“好!”
支离回去之前的客栈,没再住小客栈。
何三的人寻到徐菲,徐菲摇头:“依然什么都没说。”
不过她愿意告诉徐菲名字了,自称叫李新芽。
乱哄哄的一个晚上,终于过去。
陈永明和陈韵棋一路,左右和流月一路,还有剩下的五柚和男同伴,他们在村中客栈里等了一夜,隔日向一个去驿站口卖菜的老妇打听,而后二人关起门商议,确定死的那名女子一定是日禺芳草后,他们不顾伤势,火速离开。
三方人马,三个方向,不过他们都不知的是,他们已被于震耀右伏军斥候们盯上了。
斥候追踪人手不需要咬着脚后跟,他们保持着非常好的距离,不近不远。
同时,那伙伪装成河阳镖局的五十人,也被右伏军查明身份,竟是同渡跟着谢忠叛逃的方家军。
他们的目标很明显,冲着谷州而来,但他们很精,觉察被右伏军发现后,他们悄然藏匿,绕后偷袭。
若非一人反应快,快马奔逃回来报信,这支斥候可能要全军覆没。
这件事让支离愧疚又生气,他决定暂留在谷州,一边等师父的来信,一边想办法找出谢忠。
接下去半个月,夏昭衣也仍留在榆水原镇。
云伯中和晋宏康爆发了无数小规模战役,云伯中麾下的各路军方信使每日往这来回数十次,河京那边的信件也都中转到此。
夏昭衣有大量事务要处理,一面帮云伯中盯着作战图,一面调遣规州、熙州、筠州的兵马去常阳和湖广骚扰晋宏康。
这期间,聂挥墨也多次进攻松州、熊池。
晋宏康陷入多线作战,但他的底子厚,整个大平的兵力和财富浓缩在他手中,加上安江沃土千里,粮草无忧,如今他兵多将广,财力雄厚,只要田大姚的主力大军还被拖在牟野,他便完全不怕。
而牟野的三足鼎立之势完全形成,田大姚和云伯中是不可能讲和的,他们三方,缺一不可。
现在晋宏康最大的担虑,是沈冽的晏军。
他希望沈冽的晏军精锐被困在东北,但这显然不可能。
等沈冽灭了李乾残余,他一定会挥兵南下,届时才是硬仗。
七月下旬,支离忽然收到一封信,他看完之后犹疑,骑马到镇上找夏昭衣。
夏昭衣的书房里有客,气氛异常严肃,严肃得几乎诡异。
支离好奇问严紫燕,来客是谁,严紫燕悄声道:“安家的人。”
“安家的谁?”
严紫燕道:“原李乾太傅,安秋晚的儿子们。”
支离一下瞪大眼眸:“他们?!”
是了,支离想起来了,当年安家在李据弃京之前,便举族全部退离京城,一路护他们走的,正是云伯中的横评军和燕南军。
不得不说,安秋晚这老匹夫眼光真毒辣,高瞻远瞩,先于世道崩塌之前,抽身全族于乱世旋涡之外,保得安家一门完好无虞。
支离道:“那我便等等,等小师姐忙完再进去。”
几乎言出法随,他话音刚落,书房里的交谈结束。
安家几个兄弟向夏昭衣告辞,走出来瞧见支离,他们几乎一下判断出他是谁,也同他问好。
支离觉得自己变得很虚伪,明明不喜欢这些人,但他们这番示好,他也客客气气抬手抱拳:“有礼。”
看着他们离开,支离进去书房:“小师姐,他们来找你是何事?”
夏昭衣这几日很累,不过她鲜少将疲倦挂于脸上,淡笑道:“一为当年夏家的事与我致歉。二来捐钱,他们想捐出安氏一族三分之二的族产给夏家军。”
支离道:“看着慷慨,实则当年之事,他们完全值得被抄九族。”
夏昭衣摇头:“河京的新规律法,没有连坐之说。”
支离抿唇:“……也是。”
他看了看夏昭衣,心里忽然为小师姐觉得难过,非常的不舒服。
安家的富贵,都是安秋晚带去的。
没有安秋晚,安家这些族人怎么可能有好日子过?
不受牵累的前提,是不受惠。
即便安秋晚是受了李据之命,可对夏家人的种种酷刑,无不是安秋晚一手安排。
这些,支离晓得小师姐她都懂。
支离一面愤愤不平,一面不敢将这些愤愤不平道出,小师姐如今肩膀扛着太多东西,不能再激起她的恨意。
恨,也是要精力的。
罢了,既然安家人主动寻上来,愿意捐出钱财,那就捐吧。
且看他们这次出钱的手笔,是下了血本,必伤宗族根元的,算是有那么几分诚心。
“小师姐,”支离将手里的信递去,“这封信,你帮我看看能不能信。”
夏昭衣接来。
她一目十行,看完后道:“方一平,是沈冽的人。”
支离大惊:“啥?!”
第1651章 师姐师弟到处挖陷阱
夏昭衣将经过简单述之后,将信放回支离跟前:“但我没有见过方一平的字迹,这封信是否是他亲笔所写,我无法确认。”
支离道:“谢忠其人,总令我发毛。不仅恶,还毒。”
夏昭衣点头:“嗯,就怕他知晓方一平与他们二心,借此做文章。不过这样一想,这封信大约也不会是谢忠写的,因为若谢忠知晓了方一平已与沈冽搭上线,那么在谢忠看来,我们不会不认识方一平的字。”
“欸,有道理哦!即便他手下有极其擅长模仿字迹之人,但他也会顾虑小师姐你的本事。不过,会不会他也料到了这一层,特意写信过来搅乱我们呢,毕竟这人实在奸诈。但话说回来,若这封信不是谢忠写的,就是方一平写的呢?他在信上提到的几处谢忠要下手的地方,那都是云伯中的战略位置。云伯中如今也算是帮我们做事,那么我们要不要也帮他?”
夏昭衣见支离愁眉,轻轻一笑:“这些并不是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