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云双目圆睁,还未说的话,这辈子都没法再说出口。
院中的丫鬟姑姑们惊呼,这边的守卫第一时间赶来,护着陶岚和和彦劲进屋。
和彦劲仍然不让陶岚碰,发疯一样扯打她。
陶岚强势抱着他,脚还没迈过门槛,陶岚惊恐地退了回来。
夏昭衣缓步走出,脸上笑吟吟的,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
丫鬟姑姑们尖叫,张开手臂保护陶岚。
一声口哨吹响,爽朗的少年音在高墙上传来:“你好啊,小家伙!”
和彦劲赶紧回头,看到支离后,他眼睛一亮,大喜叫道:“是你!是你来接我了!你来救我的!!”
说着,要挣扎开陶岚。
陶岚仍死死护着他,下一瞬,陶岚如遭雷击。
她的眼睛自院门前扫过,又定睛看回去。
高大清瘦的年轻男子走入进来,步伐徐沉,经过定云的尸体身旁,在月光下停驻。
陶岚难以置信,脑袋苍白,双耳嗡鸣,只定定看着他。
时隔多年,他眉眼未变,但气质添了半生沧桑,没了当年的英锐侠气和纵马驰骋的爽朗阳光,落落一身旧月色,寂寂霜雪覆眉清。
后知后觉,恐惧才弥漫上心头。
陶岚攥紧儿子的手,知道今日这劫,她逃不掉了。
余光锁定在丫鬟手里捡起来的那把匕首上,陶岚心一横,忽然伸手夺来,一把刺入和彦劲的胸口。
旁边的丫鬟和姑姑们全部大惊。
陶岚的速度极快,深深刺入进去后便拔出,而后朝自己的胸口刺去。
但她来不及刺入自己的身体,手中一空,匕首被人夺走。夏昭衣揪着她的衣领,将她扯去空庭。
一切发生得极快,只在瞬息。
周围人脱口而出的“小少爷”“夫人”,这才落下话音。
和彦劲还有些懵,他低下头,愣愣地看着胸口淌出来的鲜血,从未感受到过这样的冰冷和疼痛,忽地,他脚下一软,身边的奶娘忙将他扶住。
陶岚顾不得被夏昭衣挟持,哭着看着儿子:“劲儿!!呜呜呜,劲儿!!”
支离走来,冷冷道:“自己的儿子都下得去手,难怪你干得出通敌卖国之事,只要局势不如你心愿,你就都能毁掉。”
和彦劲的血流失得非常快,很快,他在血泊中咽气。
陶岚泣不成声,顿了顿,她看向已经停下脚步的夏昭学。
“你是人是鬼!为什么你还活着!你为什么没死!!”
夏昭学平静道:“没看到你死,我不会死。”
年少时的清越音色变得低沉醇厚,但入耳便知,就是他!
陶岚浑身发抖,泪如雨下。
她当年有多喜欢他?
听他对自己说半个字,就能高兴上三天三夜。
看他一眼,她周身都会感到幸福,甚至连头发丝都好似有酥麻的快乐。
当年被定国公府退婚,她的天都要塌了,而后,她负气之下干出了很多事。
讥讽她的人被她知道,她不仅在诗会上撕人嘴巴,还要再上门去撕烂她们,管对方是不是什么名门千金!
父亲用藤条痛打她,骂她还不够丢人。
她红着眼眶冲父亲吼,不够,杀了那些碎嘴巴都不够解气!
她像疯了一样,浑身都是刺,骂了很多人,打了很多人,她还不顾女儿家的脸面,每天都要去定国公府找夏昭学。
她爱慕他那么多年,用尽一切办法让母亲去促成这婚事,终于梦想成真,她要与他有牵连了,可是,他为什么要退婚?
为什么啊?
夏昭学不见她,为了躲她,夏昭学甚至逃出了永安,让她彻底成为笑柄。
讥讽嘲笑她的人越来越多,她的恨意越来越重。
她这辈子杀的第一个人,是燕云卫的一个巡守兵。
那人的嘴巴太难听,传出来好多好多话,她气不过,让弟弟去查源头,查到之后,她亲手杀了那人。
虽是一个巡守兵,可他是朝廷的兵。
父亲打点了很多银两将此事压下去,而后将她赶去庄子。
但在庄子上,她都仍能听到那些流言蜚语。
甚至还听说,夏昭学和其他名门小姐缔结姻缘,不日就要成亲。
是真的吗,是假的吗?她不知道,她去哪里知道呢,她在庄子上过了一日又一日,她出不去。
她恨死了,她真的好恨!
所有人都在侮辱她,所有人都瞧不起她,所有人都在耻笑她被夏昭学抛弃!
“都怪你,都怪你!!”陶岚冲夏昭学大吼,“如果不是你,我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还有夏昭衣!她死得那么惨,我都不觉得解恨!”
夏昭学一脚踹向陶岚的脸。
陶岚摔在地上,鼻头的剧痛让她的眼泪涌出来更快。
“你打我……”陶岚哈哈大笑,“我当年还想着保下你,你打我?夏昭学,你好狠的心,你这负心汉,薄情郎!”
夏昭衣忽然道:“你恨我二哥我懂,你为什么恨我姐?”
她其实知道答案,当年在她代替二哥被抓后,陶岚频频来找她,不止一次提到过有多恨她。
当年的她身受酷刑,不想跟陶岚多费唇舌,以及,陶岚恨她也好,就能让二哥走得更远。
但现在,她要让陶岚死的明白。
陶岚怒斥:“因为她是长舌妇!她……”
话音未落,夏昭学又给了她一脚,厉声道:“你再辱我妹妹半个字,我先割下你的舌头!”
顿了顿,夏昭学看向夏昭衣,语声有些发颤:“此事我知晓。当年我被送回永安后,陶家人因这奸贼受牵累,被打入死牢。她母亲想方设法派人到我们府上央求我放他们一马,曾提到过此事。这奸贼觉得,是昭衣撞见她当街打人,在我跟前说了她几句,我才退了她的婚。”
说着,夏昭学怒目看回陶岚:“我妹妹压根不屑提你,退婚是我自己的主意。这门婚事未经我同意,是我那些叔婶成日在我父亲跟前唠叨,是他们要娶你,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娶一个我面都没见过几回的女人?我又不认识你!还有,当年退婚本是小事,我父亲说辞都寻好了,并不会让你丢人,是你自己将事情闹大,闹得人尽皆知!今日的路,没人逼你,是你自己走出来的!”
陶岚被踹疼了,狼狈爬起,捂着都是血的口鼻。
她痛心地看着夏昭学,眼泪仍掉得快,和脸上的血水一起,从她的指缝里淌出。
支离道:“我懂了,陶岚凭着一己私利和她自己脑中的臆测,就开始胡作非为,害人害己!她不去求证,自认为什么就是什么,任何她认为和她对着干的人或事,她都要毁掉!陶岚,你真是可怕,你毫无廉耻,丧心病狂,千刀万剐都算是便宜了你!”
陶岚啜泣着,忽然尖声大叫:“明明不是我!!是夏昭衣的错,还有你,夏昭学,是你的错!!”
夏昭学又给了她一脚。
这一下踹在她的肚子上,非常地重。
陶岚呕出一口浓血。
“我不会让你轻松死掉,”夏昭学冷冷道,“我妹妹,我的部下,我的亲人们所受的疼痛,我会在你身上全部找回。”
第1695章 沈冽对她沉迷上瘾
夏昭学的人直接将马车停到和彦府大门。
陶岚被他们揪上去,嘴巴塞了一块厚重的布,带离和彦府。
夏昭衣和夏昭学还有支离三人稍慢,从另一边离开。
和彦府的动静虽然闹得大,但和彦府占地辽阔,加上自和彦劲对陶岚挥刀子开始,和彦府每日都爆发争执,所以这些尖锐哭喊声,周围人早便脱敏。
出城时,天已大亮,夏昭学的手下早早准备好马匹,支离上马后忽然问:“夏二哥,你的这些手下,都是怎么养起来的。”
如果是之前,夏昭学会毫无顾忌地说出来。
现在,他难以启齿。
他的小妹,归来仍是一片冰心,松间新雪,他却变了。
夏昭衣道:“支离,你也想养?”
支离道:“我不用养,我想要手下的话,我就问王丰年要,嘿嘿。赵宁和屈夫人那,我也可以不客气地伸手,还有杜轩大哥那,她们对我都极好!”
夏昭衣道:“那走吧。”
夏昭学知道妹妹在为他解围。
顿了顿,夏昭学道:“我在战场上救下他们,他们感激我,但我挟恩图报,一步步用话术让他们心甘情愿为我办事,对我效忠。先以死脱离军队,再悄悄潜去黄门海。”
支离一愣,朝他看去。
夏昭衣眉心轻拢,没有吱声。
夏昭学的眼眸看向前方黎明下的长道,依然是云淡风轻的口吻:“至于养他们的钱,我去打劫了,我单枪匹马去了几次清泉镇,每次下手的目标都是黄金。庆吉关守军艰苦,但这些黄金,我并没有交给他们,我私吞了。”
夏昭衣道:“二哥,我们走吧,接下去连休息的时间都得挤。”
夏昭学笑笑,轻轻点头:“好,小妹。”
夏昭学身手固然不错,但没有办法像夏昭衣和支离那样遇山翻山,遇城穿城。
由于夏昭衣行程紧,最终她们在得兰古道分开。
分别时,同样刚天明,夏昭衣和支离往东北,夏昭学往东。
夏昭学没有马上扬鞭,他握着缰绳,遥遥目送少女的背影远去。
这一幕很熟悉,就像当年她要回离岭时那样,他每次都早早起来,送她到永安城郊的官道驿口。
她挥鞭离去,他驻足目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