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来不及了,刘照江对付完夏儿文勤,已经掉头赶来支援。
在孟津辞的主力被猎鹰营和晏军分两头吃掉后,刘照江的几万赤门军来捡了个大漏,像洪水一样汹涌。
跟当年一样,局势越来越不利,孟津辞迅速切割,让各部众自行退兵,他带着一支两百来人的精锐沿着一条山谷小路往西北逃窜。
当年夜深,沈冽苦于没有兵力在侧,且夏昭衣当时双臂负伤,所以沈冽没有追逐。如今不同,沈冽的黑眸一直就锁在孟津辞身上,几乎孟津辞刚走,沈冽后脚便立即带人追去。
至彩月古遗址时,孟津辞后边的手下们惊呼不好。
一人大声叫嚷:“将军!有追兵!”
很快,另一个声音尖锐的人嘶声大吼:“将军,是沈冽!!”
沈冽的外貌气质最具辨析度,极其好认。
那人话没结束,很快变成惨叫,从马上坠下。
一抬首,只消望见一点银芒当面刺来,扎穿他的咽喉,紧跟着,尘烟弥漫,他被奔腾的马蹄踩烂。
前面的孟津辞彻底慌了。
两年前败走庆吉关,已经是他最大的耻辱,他用了两年的时间重新证明自己,重新拥有了这多达四万人兵马的军队,但是这次,他又要在同样的对手手底下折戟沉沙了。
甚至这一次,他自己都可能逃不出去。
这个念头刚一出来,尖锐的危机感便直袭而来。
一个士兵被沈冽的长枪挑飞,摔在了他的马臀上。
疾驰途中的烈马受惊,前脚叩地,孟津辞身形不受控地往前面扑去。
跟了他多年的几名副将和近卫,有从他身边头也不回地跑走,忙于逃命,也有那么几个留下来要扶他。
但才一下马,他们就被后面追上来的人彻底包围。
龙鹰锐意昂扬,来回地走,满是骄傲。
它的主人居高临下,垂眸看着地上满脸尘沙,浑身狼狈的孟津辞。
孟津辞终于和沈冽面对面,他的眼神愤恨不甘,写满不服。
沈冽只淡淡道:“带走。”
“是!”手下们上前拽人。
不仅孟津辞和身边几名副将被活捉,夏儿文勤和左右亲近也被活捉。
回去后,沈冽立即让晏军集合,除了伤兵之外,活着的人要挨个登记。
刘照江心情大好,兴冲冲来营帐里找他,沈冽正在收舆图,一见到他,便恶狠狠踹了他一脚。
刘照江拍着屁股上的沙爬起:“知彦,你这是作甚!”
沈冽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由于个子过高,差点没将他拎得双腿离地。
“算上猎鹰营和晏军,我们的总兵马也比不上夏儿文勤和孟津辞!你是拿定主意要让作为突袭先锋的猎鹰营赔上至少一半的人在这?”
刘照江挣脱,不自在道:“……你不能这样说,打仗不可能都大获全胜,只要能咬下对方一大口肉,该压上去的适当成本,那就得压!我赤门军不也得赔上大把兵马,才能将这口好肉吃到嘴里吗。更何况,阿梨以小博大的战役赢得不是很多吗?而且现在还有你在!”
叶正幽幽道:“刘将军,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是吃到肉了,其他死去的兵,却将肉给赔上了。而且阿梨将军以少胜多,那打得都是十成胜算,胜券在握的仗,你这是冒险。再说了,阿梨将军是你的兵吗?”
刘照江皱眉,看向沈冽:“知彦,咱们打仗都苦,你别怪我了!下次我不敢了,可行?”
沈冽想了想,道:“振武营给我。”
“……啥呀!”
“给不给?”
“你!”
沈冽一开始没想要,但听到“打仗都苦”四个字,他忽然想到夏昭学。
夏昭学如今一直在外走动,振武营那边得有说法,索性将整个振武营要来,至少把丁学在明面上的身份提拔起来,好让他今后行事便宜。
暗示刘照江去提拔一个庆吉关的守将,又麻烦,事又多,不如他自己来。
刘照江要被气吐血,但是沈冽的眉眼寒气凌人,刘照江还从来没见沈冽发这样大的火。
“罢了!我看你是当初守庆吉关守出感情了,你要,那给你好了,给你给你!老子把振武营给你,行了吧!”
沈冽道:“行,滚。”
“你!”眼看沈冽背过身去继续收拾东西,刘照江闷闷道,“哼,我滚就滚。”
没办法,经沈冽挑明,他真觉得自己干了什么缺德事似的。
沈冽的火气并没有因为振武营到手而消散,反而越想越觉后怕,庆幸自己在这个节骨眼赶到北元,陪她过来打了这一场仗。
当晚,夏昭衣派孙碧春带三百精锐,押送孟津辞等人前去夏昭学现在所在的不屈江容塘峡口。
顺便,将振武营的最新归属也告诉他。
由于伤兵多,他们没有马上离开,还需再留两日,不过已经随大军撤离了风勒河谷。
夏昭衣忙得停不下来,她带出来的这支猎鹰营,又是先锋骑兵,又是一支精通医术的行军军医,每个人奔来走去,照料三军。
还有一些男兵嘴巴没个把门,手也不老实,试图揩油,被好一顿揍,再告到刘照江那,刘照江头都要秃了。
三天后,夏昭衣和沈冽离开,刘照江一面失落医疗资源跑了,一面又松一口气,不好惹的两个活阎王终于走了。
半个月后,孟津辞被赤门军打了一个落花流水的消息传遍整个北元。
正逢北元皇帝尚台真理亲自牵头,想修复易书荣和尚台宇之间的矛盾。
二人各率兵马到风歌城,消息经飞鸟传来,二人才在风歌城住不到两天,听闻这消息,尚台宇捧着肚皮哈哈大笑,嘴巴都要笑歪了。
此事不知被谁传出去,隔日在尚台真理的宴席上,易书荣怒斥尚台宇叛国,为敌人拍手叫好。
尚台宇如今性情大变,年少时的轻狂傲慢,在年岁增长,家破人亡后,变成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荒诞不羁。
易书荣的指责没有让尚台宇收敛,反而笑得更大声,冷笑讥讽易书荣无能,自己无能,带出来的兵马也无能,打得什么仗,两年前庆吉关没拿下来,现在又被赤门军打得全军覆没,还有脸坐在盟军的位置上,应该尽快退位。
易书荣忍无可忍,反问尚台宇这几年有什么实绩,不止清泉镇和鹰星堡口被毁,还让阿梨瘫痪了他们的通信系统,导致信息传递困难,近半年才好转。
两个人越吵越凶,互相驳斥对方,专挑对方的痛处扎刀。
最后涉及家人。
易书荣的父亲和长姐是结结实实被阿梨所杀。
而尚台宇的王府上下几百号人口的杀人凶手,至今还成谜。
不过现在,上头了的尚台宇一口咬定就是易书荣干的:“你休要抵赖!若是阿梨所为,阿梨早便宣扬了,她的性格有多狂妄,谁人不知?害我家破人亡而已,对她来说是什么遮遮掩掩,害怕说出口的事吗?定是你所为,易书荣!!”
易书荣放声大笑:“我杀你家人作甚,我犯得着去干那费力不讨好的活?且看你这狼心狗肺的模样,你家破人亡了又如何,对你来说,你能心疼多久?这才半年不到,你身边美姬一个个又大肚子了,你想要子女是什么难事吗?”
尚台宇冷笑:“这不也正好如了你所愿,不动我元气,不伤我根本,让我还能继续为皇庭打仗!如果真的彻底摧毁我,你一个人撑得起战局吗?”
“战局?”易书荣怒斥:“你拿什么去撑战局?就凭你?不论当年还是现在,我的战绩全都强于你!”
尚台宇拍案:“老子灭了整个至屠!”
“结果你连清泉镇都守不住!”
“你呢!前线打不赢,后城守不住,兰泽城里追随你的那些人,有几个好下场?何止兰泽城,明芳城的和彦颇号称是你身边第一谋士,他婆娘都被人闯进府给捋走了!易书荣,你就是个废物!!还花重金去西羌和西义倘招募佣兵,给你多少兵马你也赢不了!”
易书荣气炸,抓起一盘菜就朝尚台宇的脸上扑来。
尚台宇当场还击。
因为来见皇帝,他们没有佩戴兵器,现场的桌椅板凳成了他们的武器。
尚台真理的守卫冲入进来拦他们,但谁也不敢真用力去拉扯这两位大人物。
最后,是尚台真理的儿子们将他们拉开。
这几个皇子一肚子怒火,气易书荣和尚台宇不将他们皇庭放在眼中,但明面上还要好好安抚他们。
此情形,和解是和解不了半点了,连接下去的军事部署都谈崩了。
在风歌城又住三日,启程离开这天,无数只飞鸟携书信落下,信上急报,称西义倘的两支佣兵遭遇伏击,死伤惨重。
信上着重强调,这两支佣兵的行军路线极其隐蔽,距离三道东禄的最南端都至少还有一百里距离。
最后一封信上说,伏击他们的人,是沈冽率领的晏军。
易书荣气到说不出话,即刻动身去往三道东禄。
尚台宇那边也收到了令他快气昏过去的消息。
半年前来凌黛城的那位妙手回春的石先生,他的真实身份是沈冽派来的细作。
刚查明,这半年来他声称要生剖活人,取内脏研究之类的话,全部都是假的。
他要走了一个又一个奴隶,汉人奴隶被他送走,北元奴隶被他脱离奴籍,养在后院,替他办事,被他洗脑的忠心耿耿,能为他赴汤蹈火。
尚台宇看完信后,感觉天都塌了。
这半年来,他也没少依赖这位石先生,不止一次夸赞他的医术,视他为心腹。
如果不是因为他,石先生没那么顺利能一批一批搞走奴隶。
结果这个人,是沈冽安排进来的?!
尚台宇坐不住了,立即安排手下准备离开。
他的四肢虚软,几次爬不上马,最后坐马车出城。
风歌城和凌黛城距离不近,骑马需得至少七日,但两城之间的路修得极好,非常平坦,所以路上能遇到很多赶路的人或商队。
尚台宇的情绪陷入在巨大的低潮中,性情更加易怒暴躁,一路寡言。
还有三日就要到凌黛城时,一名手下快马来报,说赤玉王妃也在回程路上,听闻王爷的动向,将在明日一早赶来和王爷会合,一起回凌黛城。
尚台宇的脸色终于有所回暖。
他很爱这位王妃,不仅美丽精致,还聪慧伶俐,善解人意,一直为他分忧解难。
在遭遇了这么多变故后,赤玉王妃还是他身边唯一剩下的,最亲近的熟悉面孔。
为了不让赤玉赶路疲累,尚台宇下令,车队改道,朝赤玉王妃的方向转道,提前会面。
也是因为他这个决定,让他提前一天结束此生的荣华富贵。
赤玉王妃所去的西南方向,商道刚开辟,沿路不安定,时常有马匪流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