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敢张唇先咬上一小口,浓香的芝麻酱从里面流出,她舔了下,再敢慢慢吞下去。
沈冽全神贯注地看着她的唇,待少女抬眸望来,他才反应过来,淡淡一笑:“味道如何。”
“很好吃的。”
沈冽于是便也低头,慢慢品尝。
一旁的小花灯明光渐黯,夏昭衣低头看着它将残光渐渐燃尽,窗外恰起一阵晚风,自澄净湖面上低回而过,入窗拂动她的发,夏昭衣无端觉得,似有禅意涌上心间。
“火光熄了。”沈冽忽然出声。
“无妨,”夏昭衣一笑,看向沈冽,“还可以再点。”
“稍后吃完,回去休息么?”
“既然聊到了礼部尚书,我想去见一见张筠筠。”
“我陪你去。”沈冽温然道。
夏昭衣想了想,道:“不然,这样……”
她起身,俯首凑去他耳边。
很快的一个动作,在沈冽眼中似是被放慢,转瞬,少女已在他耳边低低说了一堆。
“你觉得如何?”夏昭衣问。
近在咫尺的吐息当真呵气如兰,温热气息除却汤圆之香,还有糖葫芦的香甜,反倒是烤肉的气味,像是不见了。
“沈冽?”
“你,再说一遍。”沈冽平静道。
心跳似脱缰之马,俊容仍面淡无波,不动如山。
“好。”夏昭衣于是又说一遍。
这下,沈冽都听明白了。
“嗯,那我去吧。”沈冽说道。
夏昭衣望见他通红的耳朵,顿了下,朝沈冽的俊容望去。
沈冽目不斜视,坐姿端正,为了表现镇定,他手中勺子在碗里轻轻舀了下。
其实这个距离,他第一时间便知,只要他一侧首对上她的眼睛,再稍加一些刻意,二人极可能就会有触碰,唇瓣的……触碰。
但既然已经知道这个距离会有什么后果,所以他才要忍。明知而故犯,便是冒犯。
夏昭衣抿唇,坐了回去,低头吃汤圆。
跟支离,支长乐,老佟他们,这样说话习惯了。
不过也很少面对面,都是在身侧。
但是……
夏昭衣不由抬头,又看向沈冽的耳朵,而后目光不自觉地从他的耳朵,看向他的眼睛,他恰在看她。
湛黑深邃的眼眸,似有浩瀚星河在其中,专注郑重得像是要将她吸引进去。
夏昭衣张了张口,想说话,忽又觉恼,不说了。
汤圆已冷,她于是一口吞尽。
脑中太乱,不知如何开口,整理思绪,她觉得自己的困惑如下:
一,她不会自欺欺人,早已明白对沈冽有了超乎朋友之外的男女之情,屡屡心动,时常念起。
二,她又觉得这样的男女之情太过肤浅庸俗,她是个活得非常清醒的人,这种男女之情此前已让她频频失态,所以她认定,碰不得。
三,如若碰不得,那么她跟沈冽,实则应当保持更远的距离才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便是这个道理。
四,可对沈冽不公平,沈冽视她在意,她因“一己之私”而疏远冷落他,算什么朋友。设身处地去想,此举太伤人。
第1051章 无一幸免
身边并没有人能给她一个建议,以及,她身边好像也没有谁在谈情说爱。
师父,他早无欲无求。
赵宁和屈夫人,她们不屑。
老佟,支长乐,杜轩,戴豫,杨富贵,李满……好像身边都没有女伴。
宋倾堂,无。
夏家军,也无。
大哥二哥都未娶。
王丰年,他大掌柜当得不亦乐乎。
支离的话,聂清凌那个小姑娘,应该不算。
不然,今晚回去找支离问问?
不过回去之前,得按照刚才跟沈冽说得,她需先去张筠筠那走一趟。
·
夜鸟落下,小婧从夜鸟腿上解下小竹筒,快步送入书房。
张筠筠书案前灯火通明。
打开竹筒,她面色越看越差,最后烦躁地揉成一团,放入小缸中,以火焚之。
小婧在旁不敢出声。
张筠筠以手支额,平静翻开一页书,淡淡道:“给我取碗女儿红,温热的。”
“是。”小婧应声。
待酒热端来,张筠筠听到脚步声,不作理会,仍保持单手托额的看书姿态。
门外却骤起酒碗落地的碎裂声,宁静夜色下,将张筠筠惊了一大跳。
她顿然怒目,起身出去。
房门在这时被自外面推开,才绕过书案的张筠筠脚步一顿,看着门口以匕首挟持住小婧的少女。
少女眉眼如画,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眸正和她对视。
张筠筠后退一步:“你……”
夏昭衣莞尔:“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话音刚落下,张府外响起一声尖叫。
张筠筠抬起惨白的面孔,朝外面看去。
尖叫声非常惨烈,划破夜空般尖锐。
很快,那尖叫声起的地方一片喧哗。
“别紧张,”夏昭衣微笑,“我朋友在外边教训几个不知轻重的人,不会出人命。”
“你……”
“如果你不希望张府中的任何人出事,那就好好配合我。”少女的笑容敛去,目光亦变冰寒。
除却惨叫声,外面还有很大的落水声。
几个跟踪了夏昭衣和沈冽一晚上的人,怎么都没能想到,他们一路跟到这里以后,这对年轻男女才开始玩起失踪。
沈冽如鬼似魅一般悄然自他们身后出现,而后,他们遭受惨无人道的毒打,还被他或踹或扔,落下了湖。
不说是春天,便是夏天,入了夜的湖水也是冰冻刺骨的。
眼看同伴,或者根本不认识的其他“同好”都来水里团聚,一行近二十人,全在水里拼命朝湖对岸游。
动静引起附近居民们跑出来看热闹,对岸沿湖的灯火照着水里游啊游的男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小孩都在哈哈大笑。
张府的管家也跑出来看,一顿打听,不明所以。
在湖边看着那些人游走,张府管家跟着乐了阵,转身回府,不管知道多少,都得去跟老爷们说声。
带着几个下手才进侧门,便见一道高大清瘦的身影背靠着旁边石墙,抄手而立。
管家等人顿时大惊:“什么人?!”
沈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微光下,俊容冰冷似寒刀。
小半会后,管家等人纷纷落水。
湖边的居民们于是沿着叫声传来得方向跑去,夜色下没能马上认出是张府管家,只是觉得好玩,又一阵哄笑。
但凡只要是张府出来一看究竟的人,无一幸免,全部落水。
最后,因为跑出去的手下没有一个回来,张二爷张雷卜亲自出来,脾气甚大,然后,他也被扔了下去。
一阵一阵惨叫传来,还有一片又一片哄笑,书房里的张筠筠冒出许多冷汗,目露惊恐。
她从中听到了几个称呼。
张府管家,张府二爷,还有她堂兄张府三少爷和五少爷……
张筠筠扭头,目光看向少女。
早些,“恩人”让她自人海中抓出阿梨,她便有过和这阿梨面对面的设想。
那时,张筠筠不认为自己会怕。
从她还小开始,“恩人”们便要她做过太多涉险之事。
属于朝廷的那些文册,她偷过骗过。一些不该她去的地方,她乔装打扮,安排人手,不照样去过。
经历的这些,让张筠筠一直觉得自己也是非凡的,至少是那些风花雪月,只会琴棋书画的千金小姐们所比拟不上的境界。
她一度觉得,哪怕是面对阿梨,她也不输多少。
但是现在,外面的动静和眼前好整以暇的悠闲少女,二者形成了极大的压迫感,让张筠筠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