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丽娟将登记表递给他,亲眼看着他写下一串电话号码后,她收回登记表,微笑着亲自将温行安领入205号房间。
宾馆房间的装修风格是按着港城的装修风格进行装修,但是一些配套的设备并不太齐全。
可能与内地物资紧俏有关。
进入房间后,温行安没有急着休息,而是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房间。
他走到桌边,伸出手指在桌面轻轻划了一下,摩挲着指腹感受灰尘浓度,随后又弯腰检查床角被单叠放的角度,最后去洗漱台,查看洗漱台周边的卫生情况。
但凡章丽娟敏锐一些,就能发现他检查卫生的动作与罗宝珠如出一撤,可惜章丽娟沉浸在如何给对方留下好印象中,没有过多地解读他行为背后的深意,只以为这是一个讲究卫生的客人。
毕竟人家是从国外而来,国外的卫生标准比国内更加严苛,人家对卫生有着高要求也是可以理解。
“洗漱台没有洗漱用具。”温行安开口提醒。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从洗漱间传来,打断章丽娟的思绪,她回过神后立即回复:“可能是服务员收拾卫生的时候忘记放了,我这就去让她们补齐。”
章丽娟急着要在外商面前表现出良好的服务态度,于是出了门便叫住在隔壁不远处打扫卫生的服务员。
“去给205送一套洗漱用具。”
对方没有吭声。
章丽娟又叫了一声,“你先放下手头的事情,去给205号房间送了一套洗漱用具。”
对方仍旧没吭声。
章丽娟顿时有点恼火,走上前冲着打扫房间卫生的服务员嚷道:“我刚才和你说话,你没有听见吗?”
对方这才回过头看她一眼,满不在乎地撇撇嘴,“205不是我收拾的卫生,我不去补物资,谁收拾的卫生谁去补物资。”
“那205房间是谁收拾的卫生?”章丽娟问道。
“戴金巧呗,你要找就去找戴金巧。”服务员说着继续埋头做房间卫生,不再搭理章丽娟。
章丽娟转头在员工休息室找到戴金巧,戴金巧正与女员工们闹成一团,大家似乎在聊着什么开心的事情,见她一过来,立马都闭上嘴巴。
章丽娟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这帮人一直这么孤立着她,她都要习以为常了。
她没空探究这群人的聊天内容,只以公事公办地态度吩咐戴金巧:“205房间是你收拾的吧?里面少了一副洗漱用品,你去补上。”
“行呗,等下去补上。”戴金巧满不在乎地应付。
等章丽娟走后,她并没有着急去给205房间补充洗漱用品,只转头继续与女员工们谈论刚才的话题。
她们的话题与章丽娟突然打扮有关。
“你们说章丽娟为什么突然开始打扮起来了?别说,她打扮起来还真挺好看,比常聪的对象还好看。”
“说不定人家就是为了比常聪的对象好看,才开始打扮起来的,上次章丽娟和常聪的对象闹矛盾,我就觉得不对劲,我一直认为这三人间肯定有点猫腻。”
“哎哟,你们别猜了,有没有可能,她就是单纯想谈恋爱了?”
……
众人谈论的观点,戴金巧一个都不同意。
起初她也以为章丽娟是想气常聪,故意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让常聪后悔,直到她无意听见章丽娟接待这位外商时,将对方的基础信息询问得一清二楚,她立即意识到事情不太简单。
宾馆里前台登记流程哪里需要这么具体的信息,通常只要姓名就够了。
顶多再加个工作单位。
什么年龄,身高,来深城的目的,以及联系方式,这些都是章丽娟私自添加的内容。
至于章丽娟为什么要私自添加这些内容,目的很明显,章丽娟想走捷径了。
听说火车站那边一家宾馆,有个前台接待员,被外商看中,现在已经跟着外商出国过好日子去了,不知道章丽娟是不是也想复刻这种路线,所以才会开始打扮自己。
戴金巧对这种行为嗤之以鼻。
她没有去给205房间的客人补充洗漱用品,章丽娟越是想给对方留下好印象,她越要搞破坏。
直到夜晚临近,章丽娟敲响205房间的房门,想着询问一下对方有没有什么需求,结果房门打开,客人微笑着看向她,“是替我送洗漱用品来了吗?”
章丽娟这才知道戴金巧并没有给房间补充洗漱用品。
她气急败坏地找到布草间,亲自拿了洗漱用品给温先生送去。
温行安道了谢,瞧见接待员站在门口一直不肯走,他挑了挑眉:“还有其他事情?”
对方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最后终究什么都没说,只对着他露出一道热情中带着某种进一步邀请的眼神。
这种眼神温行安太熟悉了。
从小到大,想要主动与他接近的女人不计其数,所以他能很轻易地靠着眼神分辨出对方的目的。
这位接待员或许对他抱有好感,但是目光中的算计更多一些。
只不过技术不够熟练,很容易让人瞧出破绽。
温行安礼貌地表示:“我要休息了。”
对方这才回过神来,脸上如梦初醒地燥出一片绯红,“抱歉,打扰了,那祝温先生有个好梦。”
在温行安已经入住南园宾馆的这个夜晚,罗宝珠正在研究深宝安的股票。
深宝安上个月发行了原始股,正好是她不在深城的那段时间。
她没有及时关注到这方面的信息,直到今天才看到深宝安的股票发行消息。
去年,被撤销的宝安县建制宣布恢复,深城关外的地区称为宝安县。原来的县政府已经属于关内,深城政府于是拨出1000万元给宝安县在西乡建一个新的县城。
1000万怎么建县城呢?
县政府分析情况后,批准成立深城宝安县联合投资公司,简称深宝安。
深宝安只得到政府的政策支持,没有得到资金支持,所以只能参照港城股份公司的做法,向群众集资。
上个月,深宝安向社会公开发行“原始股”,每股人民币10元。
怕人民群众有所顾虑,县委拨款200万元投入公司,占股20%,其余800万元公开向社会募股。
县财政局出面担保,不管投资公司以后的经营情况怎么样,所发股票保证会偿还,并且支付银行利息。
而且,县政府还号召干部带头入股。市、县属机关、企业干部纷纷入股。
有了干部的入股,群众的顾虑基本打消了,都开始积极认购。
深宝安除了接受省内外国营、集体单位和个人投资合股,同时也欢迎港澳同胞以及华侨投资合股。
罗宝珠动了心思。
公司保证入股自愿,退股自由,保本付息,利润分红,股东的亲属有股份继承权,有股份转让权。
而且公司的经营利润,除了一部分留作扩大再生产和经营所需资金外,50%用做股金分红,每年结算公布一次、分红一次。
这是改革开放后第一个股份制企业,开创国有企业股份化的先河,这样的原始股,没道理不买。
据说福永公社凤凰大队一名干部认购1万元,罗宝珠算了一下,自己至少得认购10万元。
她看好这家公司的发展。
第二天罗宝珠想要着手处理购进深宝安原始股的事情,可惜她还得去火车站接人,只能把这件事交给李文杰单独去办。
这次是温经理首次过来深城,为表诚意,她无论如何也要亲自去接人。
谁知道出发前,南园宾馆的领班过来出租车公司找她报告,说是宾馆里面有位客户的一件礼物不见了,要求找回来。
罗宝珠忙着去火车站接人,想也没想:“让戴经理先去处理。”
“戴经理出去办事,一时不在,没法处理。”领班很是为难,这种大事,她一个小小领班不能擅自做主,只能来找罗老板汇报。
罗宝珠当机立断,“这样吧,你先回去稳住这位客户,说我半个钟头后就会过去找他,给他一个交代。”
“你跟他表明,在咱们宾馆里失落的物品,无论多珍贵,我们都会赔偿,让他不必着急。”
“记住,千万要稳住这位客户,不要让他闹起来,今天有位重要的人物要过来,可能会去南园宾馆查看,不要出现争执场面,明白吗?”
领班得了吩咐,点点头应下,立即赶回南园宾馆。
此时的南园宾馆,正上演一场激烈的对峙。
事情起源于温行安丢失的一份礼物。
礼物是一瓶香水,放在精美包装盒里面。
服务员整理完房间卫生之后,这份礼物不翼而飞,章丽娟得知情况后,很是气恼。
宾馆里出现监守自盗的情况,这样的服务环境,让人家外商怎么想?
一心想给外商留下好印象的章丽娟自动将这件事揽在肩上,自认作为宾馆接待员,有责任纠正宾馆里的不正之风。
她首先的怀疑对象是戴金巧。
戴金巧负责205房间的卫生,是最有可能也最有机会作案的人。
章丽娟立即在员工休息室找到戴金巧,当着众人的面质问是不是她偷偷拿了客人的礼物。
周围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戴金巧哪里肯承认,坚决否认自己偷拿客人礼物。
于是两方就这样吵了起来。
“205的卫生是你负责,只有你进入过205房间,客人的礼物不见了,不是你拿了还能是谁?”章丽娟坚信是戴金巧作案。
戴金巧反驳:“谁说只有我进入客人的房间?我昨天晚上还瞧见你去客人房间送关怀呢,你怎么不说是你拿了?”
“你别无理取闹,客人的礼物是今天才不见,跟我昨天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昨天那也是去给客人补充洗漱用品,论起来这件事也是你的失职!”提起这事,章丽娟就来气,“昨天我明明叮嘱过你补充洗漱用品,你压根没去补充,最后还得我替你擦屁股!”
“哟,说得倒好听,一切都成我的不是了。”
晚上去敲客人房门,这里面没有猫腻才怪呢。
戴金巧嗤了一声,满不在乎地回复,“谁知道你是去办正事还是办私事,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呢,不然你哪有理由冠冕堂皇地办事。”
见她越扯越歪,偏离话题,章丽娟气极,“戴金巧,你别想浑水摸鱼,这次不是开开玩笑,你到底有没有拿过客人的礼物?如果不承认,那就去你宿舍搜查!”
“我看你们谁敢搜我!”
戴金巧也被激怒,“没凭没据的,被你们这么一通搜查,我就算是没问题,以后传出去也都成了我的问题,你这是直接往我头上按罪名呢,想要去我宿舍搜查?行,那你就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踩就踩!”
气头上的章丽娟执意要去搜查,戴金巧执意不让,中间一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员工添油加醋,于是两方就这样直接产生了肢体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