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庆朗一愣,这才将目光从账本上移开,平视着对面的人,“你想派谁来店里工作?”
“你见过的,今天一直在店门外守着的小伙子,他叫李文杰。”
“哦。”何庆朗有了印象。
今天开业,前来领礼物的人不少,秩序比较混乱,罗宝珠让李文杰站在外面维护秩序,顺带也督查看看有没有谁故意一天来领好几份。
小伙子人长得瘦瘦小小,据说刚过16岁,还不满17,看着倒像是十四五岁。
何庆朗一口答应:“既然是罗小姐你开口,我哪有不应承的道理。”
听说这个李文杰还是罗宝珠的远房亲戚,罗宝珠本来就入股了餐厅,安排一个远房亲戚过来做事也没什么大问题。
不过……
“不知道你想安排他做什么职位?”何庆朗斟酌片刻,试探着问:“要不让他来管账?”
“不用,让他做普通的服务员就成,负责上上菜,打扫店里的卫生之类,按着其他员工的标准发工资,何老板不用特殊对待。”
“哦,好的。”何庆朗心里松了一口气。
“但是我有个请求。”
刚松了一口气的何庆朗一颗心又提了起来,“什么要求?”
“我希望在他伙食上不要设限,小伙子能吃多少,就让他吃多少,不知道这一点办起来有没有难度?”
闻言,何庆朗心里石头终于落地。
他还以为罗宝珠要提什么请求呢,原来不过是多管点饭而已。
他一口答应,“没有难度,这个不成问题!”
“好,那就麻烦何老板了。”
事情谈妥,罗宝珠将这个消息告知李文杰。
李文杰心里高兴,但也没立即表示出来,听到饭店无限量管饭之后,脸上的笑意才终于隐藏不住。
饭店的伙食比家里好多了,以后他能去饭店解决一日三餐,那不得敞开肚皮使劲吃?
想想都高兴!
李文杰当天激动得差点没睡着。
几家欢喜几家愁,李文杰在为能去餐厅工作激动得睡不着觉的时候,章丽娟正为这事质问她母亲。
“妈,你去跟外婆谈过了吗?”
“没有。”李秀英坐在煤油灯前缝补衣物,眼神不太好,拿起一梭子线,想让章丽娟帮她穿针孔。
章丽娟没接,使性子坐在对面,板起一张脸,“为什么没去和外婆谈?只要你开口,外婆肯定答应!”
她母亲和大姨李秀梅的性格完全不一样,外婆家有什么好东西,大姨恨不得都搬进自己家里,她母亲却从来不轻易去麻烦外婆,甚至有时候还会将家里的东西送给外婆去用。
她母亲的信誉在外婆那里极好,所以只要她母亲开口,外婆一定会同意。
“妈,你为什么不去帮忙问一下呢?听说那个罗老板一直住在外婆家,还给外婆家买了自行车和彩电,让她帮忙弄份工作应该不难吧。”
况且罗老板投资的餐厅今天已经开业了,场面很宏大,不少人过去领免费的礼物,这么兴旺的生意,难道店里不需要服务员吗?
她没有那么熟练的缝纫技巧,不能去制衣厂做员工,但端端盘子打扫打扫卫生总还是可以的吧。
“妈,听说饭店管吃,工资也不错,你为什么就不能替我去开这个口呢?”
李秀英没等到女儿的帮忙,只得自己借着微弱的灯光穿针引线,穿了好几次都穿不进去,她不急也不恼,平心静气地开口:“咱们村现在在搞集体养殖,你留下来帮忙挺好。”
李秀英嫁在渔民村。
她丈夫章宾龙是渔民村的土著,以打渔为生。
以前渔民村叫“犁头尖”,像章宾龙这样以船为家,捕鱼捞虾的人,整日里飘荡在大海上,如同一段枯枝,被称为“水流柴”。
打了鱼去换粮食,还不够一家几口人的温饱。
时日艰难,偏又雪上加霜。
当时的小渔船都是小型木船,抗风浪能力弱,每次能活着回来,全靠上天保佑以及多年的出海经验。
可是上天总有打盹的时候。
一次平静的下午,章宾龙出海之后再也没回来。
连同他一起没回来的,还有她12岁的大儿子章昊宇,那是儿子第一次跟着父亲出海,也是最后一次。
丈夫和儿子一同葬入海底之后,李秀英便开始了与女儿相依为命的日子。
她何尝不心疼女儿,只是……
“我跟你说过,那不是你外婆的远房亲戚,只是借住在你外婆家。”
“我知道啊!”章丽娟颇为不服气,“可是她为文旭表哥安排了工作,为大姨一家提供了工作,还给外婆家买了这么多东西,为什么我们家就不能去讨点好处?”
昏暗的灯光下,李秀英收起针线,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
“我今天去了一趟你外婆家,听你外婆说,文杰要去餐厅上班了,所以我就没再开口。”
闻言,章丽娟炸了。
她气哄哄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妈,你看!现在连文杰都工作了,他们全都捞到好处,只有你,守着你那点面子死活不肯开口!”
章丽娟气哭了,背过身去不停拿衣袖擦眼泪。
她就不明白,为什么现成的关系,她妈死活就是不愿意开口呢!
那个什么罗老板给人安排一个工作应该不费吹灰之力吧,只要她妈开口,她肯定能去工作。
章丽娟越想越委屈。
她的两个好朋友,秦小芬已经去了制衣厂,程婷的哥哥听说经营了出租车公司。
看吧,连程婷哥哥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居然也能从罗老板那里分一杯羹,为什么她就不行?
“妈,难道你就非得让我一直留在地里干活吗?”
“我觉得凭自己双手干活没什么不好。”李秀英慢条斯理给自家闺女做思想工作,“现在政府提倡集体养殖,以后咱们村都不用冒着危险出海打渔,日子会越来越好的,而且……”
不等她说完,章丽娟堵住耳朵,冲进房间。
啪地一声,将房间门关得震天响。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余灯火前一丝无奈的叹息。
——
几天后,口碑发酵,明朗餐厅的生意更加兴旺。
从罗湖火车站出来的人,瞧见两家并排的餐厅,大部分走进右边那家明朗餐厅。
林鸿泰盯着隔壁店兴旺的生意,气得牙痒痒。
明明自己占了先机,没想到被对方以后发优势追上来,他发誓要想点办法给对方难堪。
处在喜悦中的何庆朗这会儿没空关注隔壁竞争对手的情绪,他忙着接揽顾客,打点后勤,跑前跑后忙得不可开交。
偶尔空闲的时候,他会想起罗宝珠。
罗宝珠已经好几天没来店里看情况,不知道她最近在忙些什么。
此刻的罗宝珠正在中英街布置商铺。
眼下出租车公司和快餐店都已经开业,出租车公司由于没有竞争对手,运营得相对顺利,快餐店虽说隔壁有个竞争者,但有何庆朗全力操持着,不用她花费太多心思。
况且竞争者的存在不一定是坏事,这种餐饮服务行业,入场的人多了,行业也会越来越兴旺。
另外,制衣厂已经照常开工,一切都在有条不紊进行。
她理所当然把目光放在中英街的15家商铺上。
这是计划中剩下的最后一件事。
这年头黄金管控得比较严格,虽说改开后政策有所松动,但暂时没有明确的政策出台表明私人或企业可以自己买卖黄金,所以她的金铺仍要以合资形式存在。
即便如此,也得经过严格的审批。
好在年前已经做足准备工作,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港城的宝福珠宝店已经在建设中,中英街上的商铺都是现成的,随便捯饬两下就可以安排人进去卖东西。
几家商铺并不连在一起,这正合了她的意。
来深城投资的外地客越来越多,过来中英街旅游的人也比之前多了一些,她想测试一下以现在的人流量,卖黄金饰品的话,一天能挣多少钱。
说干就干。
她找好港城那边的黄金进货渠道,很快放了一批货进店中。
在原本的打算里,她想从附近居民中挑选一些人员过来看店,一来很多人都有在中英街附近摆摊卖东西的经验,二来他们一家老小扎根在此,卷款逃走的可能性更低。
思来想去,她还是没这么办。
在用人这一方面,她一向谨慎。
只有接触过,明白对方的底色,完全放心了才会用。
归根结底,她对附近的居民并不熟悉,只能等以后慢慢挑选,现下她准备亲自坐镇。
15家店铺里只开了一家。
这家卖黄金的店铺在一众卖日用品的店铺中显得格外突出,吸引不少人过来瞧热闹。
但是真正下手买的人寥寥无几。
原因无他,整条街的人流量都不高,而黄金又太贵,大多数人都舍不得掏出这份钱。
最后收摊的时候,罗宝珠清点了一下账目。
一天下来,营业额大概有五千。
这么高的营业额,全是因为黄金成本高。
最近黄金价格波动较大,目前黄金的价格大概是每克30块,一条女式项链10克左右,再加上一点加工费,一条金项链得卖出近400的高价。
营业额五千,大概也只有十来个真正买货的顾客。
可想而知,中英街目前的人流量的确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