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可不就是被逮到了嘛。
月氏公主咬着唇,失落地嗯了一声,“我既然来了京城,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为了月氏,我会处理好的。”
薛时依觉着这话存疑,只是向她保证,“若你不找上我,我也不想管你的闲事。我发誓不告发你,但往后若真的被抓住,还请你别先急着埋怨我,而是好好想想是不是自己没瞒住。”
月氏公主眼中划过落寞,“我明白了。”
“其他的事我管不了,但我看你也不是个只顾自己的人,那我想,我们或许可以谈谈生意。”
薛时依给她斟满茶水。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们阻止不了纷争,但能尽力减轻纷争。你既然是公主,那在月氏多少说得上话。”
“大景未限制边境贸易,但除开战马买卖,月氏与大景商队来往却不多。我让手下人收集过情报,知道大景的丝绸铁器等物在月氏羌氏一带很受欢迎,而月氏的美酒香料在京城也价值千金。”
“若能开辟商道,振兴贸易,加快两地互通融合,百姓得以安居乐业,大景和月氏摩擦也会变少,生起战事的可能也会变小。当然,这些只是浅谈,更详细的事,我们还需慢慢谋划推进。”
微寒的天光里,月氏公主认真点了点头,“好,我们可以谈谈。”
*
临近冬日,对武官来说,每日早起去校场练武变得越来越辛苦,呼出热气能化作白雾,但周观意却过得很畅快。
因为她有天大的好消息,她阿弟的病有治了。
今日,周观意在街边买了陀螺,回府后兴致盎然地带给周行之。
容色过人的郎君见之便生笑,“我已经不是稚童了,阿姐给我买这些做什么。”
“不是稚童也可以玩啊,我玩给你看。”
周观意说着就要亲自上手,眉梢里满是兴色。
自从少时得病以来,周行之便不喜外出,不喜交友,更遑论像其他孩提一样摆弄这些小玩意儿,整日郁郁寡欢,阴晴不定。
周观意没有任何胆气劝他振作,她未经他的苦,所以每句劝说都似尖刺。
而现在一切终于要好起来了,如果可以,周观意想要帮他补上这些年缺失的兴致。
“对了,怎么不见母亲?”
放在往日,阿弟和母亲都会在周观意回府时等着她。
“母亲进宫了。”
周行之神色温和地看着廊下转个不停的尖锥铜制陀螺,漫不经心地答,“或许有什么要事吧。”
巍峨宫城里,长公主看着高座上的九五之尊,微微抬眉,眼盈喜色。
“臣找到能治行之身上顽疾的药人了,”她说,“是个女郎,所以,臣今日想斗胆求圣上给行之赐一门亲事。”
宫人正要给圣上披上大氅,却被他抬手止住。
圣上大喜过望地看向长公主,情之所至,竟不禁咳嗽起来,“好,好啊!”
“是哪家女郎?朕这就拟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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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2025.11.11)5391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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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去南山别院避寒?[墨镜]
陆成君速速告诉我后面剧情如何写,然后保佑我写好,我就把时依给你[墨镜]
第55章
“薛家的女郎。”
长公主从容不迫地道出一句, 目光紧紧跟在这殿中最尊贵的人身上。
不出她意料地,圣上顿了顿,他已生出细纹的眼慢慢朝自己亲阿姊看了过去。
“薛家, 哪个薛家?”
长公主饮下一口清茶, 抿了抿,只觉寡淡, “薛相之女,薛时依。”
她话落下后, 殿内陷入静然。
戌时过半,京城夜幕四合,晚风寒凉,殿上宫灯如昼,暖炉点着, 倒不觉冬意逼人。
长公主定定瞧着她胞弟, 心中悲凉。
“不妥,薛陆两家已定了亲事。”
圣上语气依旧温和,“前些日子帝师入宫, 还说起此番回京,正是为了亲眼看到孙女成婚。”
“若是别家女郎也就罢了, 但薛时依已定了亲, 不好强求薛家。”
他皱了皱眉,脸上神情没多少变化,但不允的意味明显。
“不好强求薛家?”
长公主丹唇掀起, 微微仰首,笑意中露出悲哀,“当年驸马不也有亲事?可父皇依旧逼他尚了公主,我和他几十年来相敬如宾, 相濡以沫,如今也过得很好。”
“圣上莫非忘了自己年少时也曾被赐婚?你当初与皇后情深义重,可父皇偏心那几个早死的东西,又忌惮陈氏权势,轻飘飘一句话便命你娶了林氏贵女为正妻。”
剩下的话她没说,但殿上人心知肚明。
后来圣上继位,立后时力排众议,立的还是陈氏女,而林氏贵女就是后来的贵妃,膝下只有个二皇子。几十年的大起大落叫她看破红尘,从此吃斋念佛,不问尘世。
“你我身为皇嗣尚且如此,薛家女为何不可强求?”
长公主起了身,走到高座之下屈膝俯首,纹样繁复的裙摆扫过无尘的金殿。
“臣几十年出入战场,不知被阎王爷索了几回命。”
她一字一顿,语含恳切,眸盈热泪,“当年行宫里只有行之一个稚童,他为舅舅挡下蛊虫时,书论都没学完。”
“臣一生为大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到今天别无所求,只求子女能康健喜乐。”
宫人早就屏退了。
长公主声泪俱下,声声凄切。见她这模样,圣上揉着额心,面露痛色。
“阿姐啊,这些事我怎会忘?你是我亲阿姊,是我在世上最亲的人!”
“你我互相扶持到今天,你想做的事,杀的人,朕从没拦过,”他语气重了些,“可你是要拿薛家女当药人。朕说了,别家女郎也就罢了,薛家难以强求。”
“你要那孩子的性命,薛家怎会善罢甘休?”
薛家上下皆是重臣,谁不是鞠躬尽瘁几十年,圣上于心不忍,进退两难。
长公主跪着,神色莫辨,“也不一定就要她的命,我只要她的血肉。”
“待她及笄后与我儿成婚,我便让他们夫妇二人离京,随我的西军而行,届时薛家想照拂女儿也有心无力。等到我儿病好了,我可以把她送回薛府。”
听到西军,圣上眼神微动。
“行之的病,当真没有其他办法?”
“若有其他办法,臣也不想叫陛下为难。”
圣上又默然许久,最终长叹一声,“阿姐,你先回府罢,让朕好好想想。”
长公主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心生焦躁。但她行军打仗多年,对大事沉得住气,遂毫不拖泥带水地起身行礼,告辞离宫。
等她走后,圣上唤了侍候多年的内侍上前。
他神色疲惫,任由内侍为他揉按着额角。如此休息片刻后,他淡声开口:“太子那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有数。”
鬓发半百的内侍恭恭敬敬地点头称是。
*
冬阳和煦的此日,陆母邀薛时依入府喝茶。
经过了前世,薛时依知道陆母陆父都是性情极好的人,和他们相处起来,好似与自己双亲相处般怡然。
今生再见到陆母,要讨她开心,对薛时依来说再轻松不过了。
半个上午过去,陆母笑得合不拢嘴,唇角想放也放不下来。她布了午膳,用完后听薛时依说想小睡一会儿,便要带人进自己院子。
不偏不倚地,陆成君就是在此时回了府。
他自然无比地把薛时依揽在身后,向陆母行礼,“母亲,那我带时依去小憩一会儿。”
陆母正兴起,看见这一出,柳眉微撇。她将陆成君瞧了又瞧,从他清正如玉的容仪里瞧出几分猫厌狗嫌。
知子莫若母,她不用想也晓得,他这厢把人带走,才不会再领出来了。
“去吧。”
陆母摆摆手,含笑目送了他们。罢了,来日方长,她是慈母,不做棒打鸳鸯的事。
进了屋,地炉带来阵阵暖意。薛时依解下赘余的外袍,很不客气地直直往软榻上倒。陆成君将她捞起来,准备取下一些尖锐的钗环再让人睡。
“不要,”薛时依伸手去护,唔了一声,“我戴不回去的。”
“我会,我给你戴。”
他这么一说,她立马缩了手,安心枕在他腿上阖眼。陆成君身上的淡香萦绕着她,淡然宜人,而他的指腹轻轻揉着她额角,舒服得叫人昏昏欲睡。
“我才知道,原来你爱养猫儿鸟儿,是随了你母亲。”
薛时依赶在彻底眠下前,低声说了一句。今天她和陆母闲聊,意外得知陆母比陆成君还讨这些小生灵青睐。
陆母当年与陆父相识,全因一只楚鸟将陆父的扳指衔给了陆母,叫她苦苦找了失主好久。
陆成君笑着想问更多时,垂眉看见薛时依睡着了,挨着他衣袍轻轻地呼吸,毫无防备。
他想到今后的岁月里,他们都会这般亲近地度过每一日,便觉得心口熨帖。
他会见到她及笄,旁经她此生最艳若桃李,意气风发的岁月,他还会见到她生出华发,与她白首偕老,在奔流不息的川边慨叹。
前世,他没能见到她白发似雪的模样。
不受控地,陆成君心口微微刺痛,他近来的梦揭示了不少消息,却迟迟不肯透露时依的事,就像是逃避痛楚。
他想过很多,却依旧不明白他这样一个不信神佛,为何要去华岩寺发那样的愿。
薛时依醒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