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熟练地带她进了俱乐部。
前台处,一个年轻教练跟他打招呼:“Ned,好久不见。”
又看看他身边的女伴,挑了眉,“double scull(双人双桨赛艇)?”
梁思宇跟对方握手拍背,强调道:“训练双人艇。”
他侧头跟她解释,“训练艇会宽一点,不容易翻艇,对新手很友好。”
教练让他们先去换装,带着Ada做了必要的地面教学,让她穿好救生衣,才领他们走向码头。
梁思宇先上了艇,教练又在许瑷达的座位处加了点配重,才让她上去。这两人身高体重差太多,不加配重,赛艇重心容易不稳。
多年未划,许瑷达总觉得这艇比她记忆中的窄,而且边缘很低,没有安全感。当然,已经比那种牙签一样的竞速赛艇好多了。
“Ada,你先别下桨,等我们离开码头进河道再说。”
梁思宇嘱咐她一句,和教练举手示意,轻轻摇桨,小艇微微一晃,缓缓转弯,离开码头。教练划了个单人艇,轻松跟上。
进入笔直的河道,梁思宇开始指挥她一起划桨,不住提醒,“垂直入水,划,出水,翻平,垂直入水。”
慢慢地,他们进入了协调的节奏,傍晚微风拂面,河岸绿意盎然,小艇走得飞快。
“不错啊,上手挺快。”他夸她一句。
她笑得开心,回头看他,微微提高音量:“我学什么都快。”
上辈子她学赛艇也比他学桨板快,他折腾了大半天,都没成功站起来,毕竟他太高,很难在小小的桨板上保持平衡。
偶尔有游船经过时,许瑷达还是会有点紧张,梁思宇安慰她:“没事,我看着呢,放心。”
她保持划桨节奏,忍不住吐槽:“赛艇就这个不好,背对前进方向,没有安全感。”
他笑了:“就算你是面对着划,真正危险的,其实是水下那些潜流和漩涡——你也看不见。赛艇靠的是感觉,得慢慢练。习惯了,水会告诉你怎么划。”
他说的是赛艇,她的手却突然停住,像被他击中了某根神经。
节奏乱了,她一下有点慌,握紧木桨,想快速跟上他的节拍,却适得其反,艇身摇晃得更厉害了。
“别慌,先别动,听我口令。”他的声音稳稳地从身后传来。
他的桨稳稳出水,再让她单独划完,然后重新一起进入节奏。
船身渐稳,她轻轻呼吸,把各种念头都抛开,只专注于此刻——河面的清波、窄窄的小艇、同步的木桨,和那个让她安心的男人。
在灿烂又柔和的霞光中,他们划了一圈,回到码头。
“去内港吃蓝蟹?”他提议。因为前一阵治安恶化,他们已经两三周没怎么外出吃晚餐了。
“好啊,大吃一顿。”她抱住他的手臂,贴在他身侧,“我要把可恶的螃蟹都吃掉。”
“你这咬牙切齿的语气,请允许我为螃蟹们默哀一秒钟。”
她轻轻晃一下他手臂:“你跟谁一伙的?”
“跟你,跟你。”他抽出手臂,笑着抱住她。
他们暂时忘记那些烦人的伦理审核,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夜晚。
睡前,梁思宇想起一事:“对了,马上到Memorial Day,我准备再多请两天假,回趟家。你跟我一起去长岛呆几天吧?”
“我就不去了吧。”她嗓子有点干。
上辈子,这个长周末假期,她确实跟他一起回家了,商量了婚礼筹备,看了场地。
现在,她不太想去长岛,不太想再触发那回忆。
梁思宇劝道:“Ada,一起吧,长岛风景还可以,就当散散心。”他顿了顿,“你知道的,最近巴尔的摩治安也不好,你一个人留下,我不太放心。”
她沉默了。上个月,巴尔的摩发生了剧烈冲突,整个城市的氛围都异常压抑。
今晚他们去内港吃饭,那个一向治安良好的区域,此刻也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她从小在湾区长大,环境相对平和,从没见过这样的情况。
要不是有他在身边,即使是开车,她恐怕也不敢晚上出门。
可长岛,她依旧有些犹豫。
“是不是觉得跟长辈们待着会有点不自在?”他语气越发温和,“这样吧,就在长岛待一天,跟Granny吃个饭就行。然后咱们就回城里去,只有我们两个。”
她一滞,Granny Vivi,她居然忘了这事。
“Ada,怎么了?”他看着她眼眶红了,心都揪起来,“你心情不好,不想出门吗?那我陪你留下。”
她不能抢走他和Granny Vivi所剩不多的时光。
为了那位优雅又调皮的淑女,她点了点头:“去长岛吧,我还没去过呢。”
他眼神一下变了,像灯塔在落日余晖中被点亮。
她刚才犹豫,他还害怕自己又急切了点,但她愿意见外祖母,他对七月的求婚,就更有把握了。
她有些心虚,侧头躲开那过于灼热明亮的目光。
他俯身亲吻她,来势汹汹。
“呜”,她用力推他,想换取一丝空隙和清醒。
可他的手臂紧得像滚烫的钢铁,牢牢把她箍住,几乎要把她压成一片小小的雪花。
他吻得更深,夺取了她的空气、呼吸、感觉、甚至思想。
恍惚中,她再想不起什么,在他炽热的掌心中融化了。
第27章
晚餐结束, 许瑷达随着梁思宇一家在门口送别舅舅一家。
表妹贝拉(Bella)还是忍不住回头说了一句:“Ada,你真的应该试试珍珠耳环,特别适合你。”
许瑷达只能微笑耸肩:“Sweetie,我有点害怕打耳洞, 还是算了吧。”
她知道贝拉并无恶意。这个正读大三的小姑娘, 是标准的 IT girl, 总热情地建议她尝试更精致或潮流的装饰。
詹妮弗舅妈(Jennifer)笑了笑, 握住女儿的手——某种温柔的打断。
罗杰舅舅(Roger)与梁思宇的父母道别,也和她与Ned握手, 欢迎他们去他那边玩, 他们就住隔壁没多远。
等客人都离开, 克劳迪娅轻轻拍了拍她的手:“Ada, 回房休息吧。”
许瑷达点点头, 往沙发那边去,俯身弯腰,和梁思宇的外祖母Granny Vivi贴面告别,又对他点点头,才轻轻上楼去了。
她取下Granny Vivi送的胸针, 摩挲了两下,打开衣柜换睡衣时, 又看到下午换下的浅绿真丝衬衫裙——克劳迪娅昨晚特意送来的。
上辈子, 她确实没带这种浅色小礼服裙。那时她以为,户外聚会不需要特别打扮, 没料到其他女士都穿小礼服裙。
克劳迪娅当时什么也没说。第二次假期,她不动声色地送了礼服裙,说是“逛街遇到,觉得很适合她”。
其实, Ned也送了她几件,也说是“顺手挑的”。母子两人,在这种事上出奇一致。
这辈子,克劳迪娅居然更加细心了,第一次度假就帮她准备了礼服。
她有点想不通,理查德她不确定,但克劳迪娅肯定知道Ned去年的求婚计划,知道他没求婚成功,怎么还对她更好了呢?
算了,不想这个了,她泡进浴缸里,舒服地叹了口气。
起码这场高浓度社交终于结束了。今晚还算简单,同辈里只有贝拉回来了,人不算太多。
虽然上辈子她都见过这些亲人,但实话说,和这个大家庭相处起来,还是会有些压力。
不是因为他们不友善。恰恰相反,几位长辈都温和有礼,但她和他们,确实不太一样。
她习惯加州的随性,而他的家庭,讲究优雅精致。她这种实用主义者,在这里总显得有点奇怪。
不过,看到浴缸边的小精油盒,她想了想,找出薰衣草精油,滴上十来滴。香气舒缓,她捧着水轻拍脸颊。
泡澡时偶尔精致一下,也不错。
她泡到全身都舒展了,才起身冲澡,吹干头发,换上睡裙,刚走出浴室,就看见他推门进来。
他盯着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她下意识退了一步,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这条鹅黄色的棉质裙子,是昨天Granny Vivi带她去玩插花,让她在那间家居生活馆里选的。
她调皮地眨着眼睛,一点都不像个85岁的老人,非要让她挑点“夏天的明亮颜色”。
除了两条有机棉的家居裙,还送了她两条散步穿的亚麻长裙。
梁思宇反手关上门,带着笑意,抱她上床,指尖缓缓滑过她的发梢,触上她光滑的肩头。
她仿佛一支轻盈的郁金香,靠在他怀中,在夜色中亭亭舒展,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但是,当鼻尖贴着她的鬓角,嗅到她发间淡淡的草木香气,他停留了几秒,吻了吻她的发顶,缓缓松开手臂。
“睡吧。”他把她按在枕上,艰难起身去洗漱。
他们前天下午到家,昨天陪了外祖母一天,今天是家庭聚会,从下午茶到晚餐。
她肯定累了,还用了些薰衣草精油放松。
第二天早上,他们下楼,第一次在早餐桌上遇到了理查德,前两天他都早早出门去打高尔夫了。
梁思宇取了面包咖啡,坐到父亲对面,许瑷达则倒了碗麦片,加了些水果和酸奶。
“之前不是说六月份要回来收患者数据吗?安排得怎么样了?”理查德一边喝咖啡一边问。
梁思宇顿了下:“IRB(伦理审批)还没过,恐怕得再等等。”
他本来准备今晚单独找父亲聊这事的。
理查德惊讶抬头:“表面肌电项目现在都这么严?”
他看看儿子的神色,微微皱眉,“身份冲突?我不是早就说可以找第三方协调员吗?这样对你更好,免得别人误会。”
许瑷达心头微动,原来这建议最初是理查德提的?
梁思宇摇摇头,“委员会的主席威尔教授对我们的实验设计有些质疑,认为会降低患者依从性。”他说完,忍不住叹口气。
“吹毛求疵。”理查德轻笑一声,吃了口可颂面包,“戴维怎么说?他现在是不是那根凸出来的钉子,总有人盯着他?”
梁思宇回了个无奈的笑:“布鲁克教授说,再等等,7月份以后,也许有些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