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位四十出头的女教授,毕业于哈佛医学院,研究成果出众。
“不错。”他点点头,“福斯特教授在医学院的声誉很不错, 而且她本科在JHU读的,大部分资深教授也都会支持这样一位人选。”
“他真厉害。”她感慨道。布鲁克教授的政治手腕和他的手术刀一样,稳准狠。确实,在她重生回来的前几年,他当了MIRA主任,医学院的副院长。
“怎么?后悔了?早知道这样,就不用更换基金来源,干脆等换届选举了?”他眼里含着点调侃的笑意。
不过他们都清楚,虽然七月中旬换届,但新委员会恐怕要到九月份才能正式开始工作,确实拖得有点久。
她轻轻白他一眼:“下周收到通知的话,项目申请书你写,别想让我敲一个字。”
她这可不算欺负人,他们第一阶段的论文初稿都写完了,改写成申请书毫不费力。
“没问题,你肯签名就成。”他一口答应,轻轻伸手去牵她。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背,另一手的食指在他掌心轻轻一划:“签名了,收好啊。”
她边说边笑,说完松了手,往前跑了几步。
梁思宇也被她逗笑了,两步就追上去,手臂圈住她的腰,把她往怀里带。
她给了他一肘:“好热,放开啦。”
夏天了,天气这么热,他这个大火炉贴上来干嘛?
他松开环抱的手臂,但左手仍牵住不放。
阳光渐渐炽热,空气湿润黏稠,他们交握的手心都出了汗。
一进家门,许瑷达感叹:“还是有冷气好。”
梁思宇一把抱起她,眉眼弯弯:“有冷气了,可以抱了吧?”
衣服潮潮的,她本想赶紧去洗个澡,但靠在他肩头,感受到此刻的贴近,她低低笑了,侧脸凑过去,给了他一个轻盈的吻。
梁思宇也笑了,抱着她往浴室去。
“哎,你出去。”
“一起洗,怎么了?”
周一早晨,科研秘书给大家群发了邮件:某某基金会提供了一项青年研究者的资助计划,旨在资助非侵入式电极控制的神经义肢研究,额度四万美金。
午饭时,就有几个同学感叹Ada运气不错,这个基金和她的研究方向非常契合,估计非她莫属。
每年MIRA的这种小型资助有二三十个,更小众的方向也不是没见过。既然大部分人不符合申请条件,随口谈论几句,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谁知,十来天后,一个小道消息暗自流传起来。据说,有人看到Ada和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在高档餐厅约会。
对方是为了她才向MIRA捐赠,设置了那样的要求,不然,谁会在JHU这个侵入式电极的大本营特意资助非侵入式电极研究。
不少男生甚至向梁思宇投来奇异目光,猜测他会不会气得分手。
梁思宇当然要气炸了,不知道是谁编造了这么恶毒的谣言,但他又不可能去公开说,明明是他家人提供的帮助。
那只会直接坐实“她靠男朋友”的印象,对她也不是什么好事。
校园咖啡厅里,科恩拍着他的肩膀:“冷静点,冷静点。”
梁思宇胸口起伏:“他们就随便相信这种无稽之谈?简直可笑至极!”
科恩看看他,又看看Ada,把一张照片发到了三人群聊里。
他叹气:“他们私下在传这个。”
照片正中间是一个英俊服务员,恰好在Ada旁边走过,背景里带到了他们那桌,Ada的侧脸清晰可辨,对面的男人只有肩膀手臂,根本没拍到脸。
梁思宇一眼认出是学校附近一家复古酒店的餐厅,他们一起去过,但照片里的男人,不是自己。
许瑷达微微皱眉,仔细看了眼餐厅装饰:“就是上周的照片,是尼尔森教授。”
梁思宇猛地抬头:“你不是说去谈外包项目吗?怎么会是尼尔森教授?”
上周,尼尔森教授受邀来JHU开了个讲座,他们当然都去听了,结束后还去打了个招呼。虽然这是基本礼仪,但他还是有些酸。
她解释道:“他不是有个创业公司在做动作捕捉和动作控制吗?我接了个小项目。”
她准备先完成这个小项目,取得信任后,继续深入合作。
前世他们合作过一篇论文,解决了尼尔森公司的一个重要技术问题,当然,那个核心算法没有完全公开。
她当然知道,因为她刚重生回来提分手那次,Ned对尼尔森有些醋意,所以才没明确说是对方,只含糊说是外包项目。
“你在给他做外包项目?Ada,你简直是……”梁思宇瞪着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她明明知道,尼尔森对她有好感,居然还去和对方持续接触,甚至宁愿接对方的外包项目,也不愿意完全接受他家里的帮助。
许瑷达去握他的手,但被他甩开了。她一愣,声音依旧清脆冷静:“我和他只是工作关系,我用自己的技术赚取合理报酬。”
她用左手握紧自己被甩开的右手,语调微微上扬,“当然,我们聊得还行,说不定会合写一篇算法论文。这就是全部了。”
你别这幅表情,搞得好像我在上演什么狗血肥皂剧。
她克制住了自己,咽下了这句嘲讽,她才不会像他一样情绪上头就甩脸色呢。
但他们实在太默契了,梁思宇看着她的眼神,苦笑反问:“所以,都怪我反应过度?”
他顿了一下,“你真的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明明知道……”尼尔森对你有好感。
他瞥了下科恩,把这句咽了回去。
“我明知道,他对我有点好感?”许瑷达却毫不避讳。
“抱歉,这样的好感多得是。男性太容易产生好感了,但凡是个女人他们就能想入非非。”
她语带嘲讽,目光扫过面前两位男士,科恩感觉自己膝盖也中了一枪。
她扬起下颌,丝毫不肯退让:“为什么我需要在意回避,耽误自己的正常工作?我只需要确定,我对他们没兴趣就行。”
哼,即使有点粗浅的好感,那些男人向她提工作需求时也从不手软,和她竞争奖项时也绝不退让,在核心利益上锱铢必较、寸土必争,她干嘛要为那点廉价的“好感”背上枷锁?
梁思宇瞪着她。她总是有道理,他说不过。
他内心想大喊,对,就是我幼稚,我不够好,可我不过是想听一句,你会在乎我的感觉,你愿意在乎我的感觉。
可这些,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不停地深呼吸,低头喝几口咖啡。
科恩也没想到这事居然是如此走向,趁这片刻安静,他迅速起身:“RA说有个焊点他不敢弄,我先回去看看。”
目送科恩走远,许瑷达平复心情,回到正题:“谣言的事,随便他们怎么说吧。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管不了,正常工作就好了。暑假过完,谁还记得这些?”
她想告诉他,她不在乎,他也别多心,觉得自己找了家里资助反而给谣言提供了温床,这不是他们的问题。他们一起向前看就是了。
梁思宇看着她平静面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一直冷静理智,他何必瞎操心,她才不会像自己这么情绪化呢。
“嗯,你说的对。”他低头,把咖啡一口喝完,没等她,直接快步离开了咖啡厅。
许瑷达愣了,看着他大步离去,出门前随手一扔——“哐”一声,纸杯准确砸进了垃圾桶。
她气得嗤笑一声。讨厌,她多希望他没扔进去,脑子不清和她闹脾气,手上倒是挺准。
在长岛说得那么好听,现在呢?她那天差点信了他,流着泪怪自己怎么那么狠心,不肯Say Yes。
她慢慢喝着咖啡,平复心情,顺手Google了那张照片,很容易定位到了一个Pinterest账户。
不过,对方注册已久,经常发布各种餐厅食物和帅哥照片,显然不是故意拍她。
而且,尼尔森教授明明三十多岁,却被传成四五十岁的男人。这说明,编造谣言的人大概率是碰巧刷到了这张照片,并不是在跟踪。
她放下心来,不是真有人恨她入骨,在悄悄跟踪她就行,传点这种谣言,以为能气到她?她才不会在乎呢。
前世,梁思宇遇到过一个比较疯狂的粉丝,居然跟踪到他酒店房间,半夜敲门试图闯进去,那种才是真的恐怖。
记忆已经有些模糊,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来着?嗯,好像是21年吧?
她突然僵住,等等,21年,那算起来,岂不是就发生在她最后一次探班后?隔了有一个多月?
据说,那个粉丝在横店待了一段时间,直到梁思宇马上要杀青了,才采取了极端行动。
是不是,她在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所以才突然让司机把她送走?
但是他为什么不肯多解释几句呢?就非要那么冷冰冰地说,不喜欢她来探班,以后不要再来了。
她撑着额头,她当时怎么没把这些联系起来,向他问个明白呢?
可这又怎么能怪她,甚至她知道这次跟踪事件,都是好几个月之后了。
他的经纪人偶然提起,还被他白了一眼,说没什么大事,提这做什么。
她心里烦得很,明明是他出口伤人,让她难过了好久,现在倒好,她又帮他找到了个好理由。
他是想保护她,真是高尚纯粹、无可指摘。她是不是还得感谢他?可是,凭什么呀?
被冷言冷语扎心的,是她;努力拼凑真相的,是她;需要消化情绪,得“一条龙式”理解原谅的,还是她。她到底是哪辈子欠了他的?
六月中旬,下午四点,空气潮湿闷热,黏稠得像一锅熬过头的粥。
也许是咖啡喝多了,她甚至一度觉得心慌气短、呼吸困难。进了室内,冷气充足,她才慢慢喘上气来。
不行,她现在不想见到他。她拐去卫生间,在隔间里发呆了一小会,才勉强压下心里的郁气,慢慢走回工位。
梁思宇盯着屏幕,Tense项目新一批的大鼠实验要开始了,他把流程过了两遍,确保无误。
他不知不觉又侧头去看斜对面的工位,一阵心烦意乱——她怎么还没回来?
看看外面的太阳,他有点后悔自己在咖啡店丢下她就走。
Ada之前一直生活在湾区,夏季干爽舒适。而东岸,湿度经常能到70%以上,她这两周明显不适应这种潮热天气,老说太闷了。
他发了信息,但五分钟了,她还没有回复。他再也坐不住,决定返回咖啡厅找她,一边往出走,一边打电话。
一推门,他看到走廊里那个身影,停步,挂断电话直接回身。
许瑷达回来坐下时,才发现手机上有他的信息和未接来电。不过她已经回来,自然不必再回。
她揉揉额头,继续修改那个算法辅助外科操作的程序。她勉强写了快一个小时,可保存时仔细一看,连变量名称都好几处拼写错误。
她气得胸口发闷,暗骂自己没长脑子,只能回退到上个版本,当刚才什么都没做。
代码是写不下去了,她干脆推开键盘,往椅子上一靠,微微闭目养神。
不到五分钟,有人轻拍她肩膀,她不耐烦地抬眼,内心暗骂,除了他,谁这么没眼色。
果然是他,他塞了杯冰柠檬水给她,留下句“喝点水,别中暑”,又起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