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瑷达从洗手间回来,见他们相谈甚欢,笑着捧起自己座位前的咖啡,一喝却皱了眉,这味道,是decaf?
她凑到全自动咖啡机前,看下贴着的说明,才发现豆仓B里面居然真是“无因咖啡豆”,果然是康复中心,咖啡机都这么讲究“安全”。
可是,她不就昨天稍微难受了三四秒吗?凭什么今天都不能喝正常的咖啡啊?
梁思宇余光发现她在那里研究咖啡机,干脆先下手为强:“Ada,我们继续回来讨论一下吧?动作指导语的设计还挺重要的。”
许瑷达瞪他一样,哼,管得这么宽,那就别怪她接下来火力全开了。
她笑着点头:“可以啊,其实我觉得丹尼的建议非常好,个性指导语听起来不错。”
梁思宇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他刚才那么反对难道只是为了他自己?
同样是用力抓握的指令,让患者想象抓握咖啡杯还是抓握网球,表面肌电的信号特征可以天差地别,算法识别难度会指数级上升。
丹尼还没察觉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只是高兴终于说服了一个人来支持自己。
他开心地一拍梁思宇的肩膀,调侃道:“现在情况反转了,伙计,我2:1领先了。”
他们重新在会议桌前坐下,梁思宇坚持守住阵地。
“听着,丹尼,你说得对,一个动作要对患者有具体的生活意义,他们才会更容易想象、主动性更强。”
“我们会取消那种过于抽象的指导语,比如请做出匀速抓握的动作。”
“但是,我还是认为,我们得尽量选取统一的指导语,这才能避免干扰,获取干净的数据,对算法识别和解释信号有利。”
许瑷达插嘴:“其实我可以接受个性化指导语,只要打个标签就行。我刚才想过了,可以在通用模型的基础上,对每个患者进行微调。”
梁思宇反驳道:“第一轮测量,每个参与者大概30-40分钟的数据,而且大部分参与者都有瘢痕组织,无法按标准位置贴电极。”
“样本量小,内部方差又这么大,你怎么训练算法?考虑一下生理约束,好吗?”
那是因为你只知道现在那些“不聪明的分类器”,他们和我后来的神经网络算法根本没得比。
她脾气也上来了:“如果进行侵略式数据增强,这个数据量足够了。数学原理你不用管,我刚才估算过了。”
她得加点班,赶紧把LSTM(长短时记忆网络算法)写完,她在假期刚写了个开头。
本来她打算完成第一轮测试后,再逐步拿出新算法的,这样会显得自然些。可现在,她想争口气。
梁思宇简直无语了,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是在为谁考虑?他反对难道是为了他自己吗?
他的信号解读只是事后的解释性工作,和实时算法预测的难度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丹尼本来还很开心Ada转向了自己这边,但他俩突然这样针尖对麦芒,他再傻也看出不对了。
“嘿,两位,冷静一下,要不,一半一半怎么样?一半的试次采用标准指导语,一半的试次采用个性化指导语?”
梁思宇喝口咖啡,平息自己:“同意,信号解读这边没问题。”
许瑷达盯着他的咖啡杯:“我的算法也没问题。”
“就这么定了。看,事情解决了,多好!”
丹尼双手一握,试图创造点积极氛围,但对面两位,像机器人一样僵硬。
梁思宇低头把咖啡喝完,迅速指出:“即使是个性化指导语,我建议,也应该采用标准程序来筛选。”
“比如用力抓握,先让参与者讲讲,他们最希望完成的三个抓握动作是什么,然后测试一下,看哪个动作的信号激活最好,就用于这位参与者的个性化指导语部分,怎么样?”
许瑷达点点头:“挺好的,很合理。”在实验设计上,他一般都是挺严谨的。
理智回归,她突然有点心虚,自己怎么突然想跟他较劲呢?没必要吧?
她低头喝了口咖啡,又忍不住烦起来——呸,好难喝。
今天可不是她挑事的,就是他活该,连正常的咖啡都不给她一杯,万恶的医学生。
次日一早,梁思宇看着许瑷达早早起来,在厨房磨豆做手冲,才反应过来。
“Ada,你昨天,就为了一杯咖啡跟我较劲?”
这种事情,也太不“许瑷达”了,她一向理智,很少因为情绪改变主意。
他甚至都要怀疑,她不会是被什么外星人附体了吧?
许瑷达背对着他,慢悠悠拿起手冲,喝了一大口,心想,这才叫咖啡啊。
她回头:“我才没那么幼稚呢,这个新算法我考虑一段时间了,你等着看好啦,绝对让你惊掉下巴。”
她笑得自信又明亮,仿佛那个在飞机上脸色苍白、满身冷汗的小雪人并不存在,只有一位强大的冰雪女王。
可他知道,并非如此。他靠近,轻轻握住她的咖啡杯:“这么香的咖啡,分我一半吧。”
她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喝掉残余的半杯。
“Ned!”许瑷达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她明明努力早起,冲破咖啡制裁,居然又被抢了半杯。
“你亲手冲的,果然更好喝。”他还冲她一笑。
过分,简直太过分了。
她怒从中来,“啪”地一下把杯子放下,手指去戳他胸口:“你还我咖啡!”
她得到了一个咖啡味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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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小段子:“吻后小事”。
Ada:自己手冲的咖啡就是好喝啊。
Ned:原来是咖啡的原因吗?(哭唧唧脸)
Ada:哦,不哭不哭,你不喝咖啡亲亲也可爱的。
Ned:真的吗?现在试一下。这个可爱吗?这个呢?
这个呢?….
好了,不能写下去了。
第37章
下午两点多, 阳光亮得刺眼,纽约城闷得像巨型桑拿。
推开玻璃门,冷气扑面而来,科恩舒服地长长叹了口气, 吸入了一丝清爽的草香。
他左手拎着一个黑色硬塑料保护箱, 右手扯一下汗湿的T恤, 肩膀微微斜着, 快步走向前台。
行政前台梅琳达奉上商务微笑:“下午好!请问有预约吗?”
“你好,”男孩挤出一个友好但疲惫的微笑:“我是科恩, JHU过来的, Ned的同事。”
“科恩, 当然, ”梅琳达笑意更深了些:“欢迎你!Ned和Ada在四楼的VIP访客室, 我带你上去。”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带挂绳的工卡,“来,这是你的临时工作证,以后出入会方便很多。”
电梯平稳上行,柔和轻音乐流淌。梅琳达聊起纽约酷热的天气, 科恩随口附和着,心里却在想, 都怪那两个工作狂。
如果不是他们突然赶进度, 三天后,他明明应该在海边悠闲地度假两周, 再来纽约工作。
可惜,生活没有“如果”,Ada居然又提前完成了新算法,希望先内部测试一下。
布鲁克教授二话不说, 直接让他提前把3号开发手送过来,负责硬件的调试和维护。
梅琳达吃惊地看着刚才温和礼貌的男孩直接推门而入,大声抱怨,“Ada,你毁了我的假期!我警告你,这次送我红酒也没用了。”
Ned上来接手那个箱子,还给了她一个微笑表示感谢。
顶着黑眼圈,窝在沙发里的Ada马上跳起来,眼神发亮:“哦,铁手来了,快点调试,说不定还能赶上今天下午三点的实验。”
梅琳达笑笑,帮他们关上门,转身下楼去了。
背后隐约传来一阵年轻人的打闹声,炽热的夏天,好像也还不错。
晚上,聚餐时,许瑷达忍不住又抱怨一次:“都怪你,为什么不能再早出发半小时?那我们今天就能看到算法的效果了。”
科恩喝着冰啤酒,翻个白眼:“听起来,有些人对自己的算法不自信了,焦虑症都要发作了。”
梁思宇用手肘轻轻碰他,这哥们嘴上是真不留情。
“我对算法不自信?”许瑷达提高了点音量,“等明天,你最好坐稳了,别从椅子上掉下来。”
科恩反唇相讥:“希望你没熬夜熬傻了,别把控制指令弄错,让铁手掉下来。”
梁思宇看看两边,干脆低头吃牛排。
这两个人都疯了,一个为算法,一个为假期,都把毒舌状态拉满了。
而他,好兄弟管不动,女朋友惹不起,只能默默动手不动口了。
第二天上午,VIP访客室充当了监控室,电脑的风扇嗡嗡响着。
书桌左侧,台式机屏幕上显示着隔壁的实时监控画面。
中间,许瑷达的外星人笔记本上,屏分两半,一边是sEMG信号实时波形图,一边是算法执行结果——目前还是一片空白。
挨着她的电脑,摆放着3号开发手,已经接好了信号输出线缆,调试完毕。
科恩抱着双臂,一副评审姿态。
许瑷达也没了昨晚的张牙舞爪,安安静静,紧盯着屏幕。
实时视频里,隔壁会议室,梁思宇正在向那位参与者介绍实验流程。
嗯,在贴电极了。好,测试信号了,马上进入正式实验了。
音箱里传来标准指导语:“请放松,动作一,第一次,请想象你要抓起一个桌上的苹果。”
来了。
科恩的呼吸都变轻了几分。
sEMG的波形跳动,这是意图产生的第一步,通常,会有半秒到一秒的延迟,神经义肢才会动作。
但是,几乎就在波形跳动的同时,书桌上的机械手也做出了抓握动作。
虽然比不上人类动作那么流畅,但它完成了一次明确的匀速抓握。
他猛地转头看向许瑷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