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姐姐的眼睛都被捂住了,十二格格这下不偷偷摸摸地去看了,低着头, 鼓了鼓脸, 有些不服气。
她到底知道还要靠额娘带自己来看姐姐, 没敢像以前一样不管不顾地发脾气。
宫人们正在给十二阿哥整理衣服,幸好十二格格还知道点分寸, 撞归撞闹归闹,但没有留下伤口, 只十二阿哥的手臂处和脸上有些红痕。钮祜禄贵妃见状,这才松口气。
她实在是怕了这个小女儿了。
恕钮祜禄贵妃说句大不敬的话,胤俄当年再怎么淘气,也只会对着皮糙肉厚的兄长们动手动脚,遇见宫里的几位格格们,再不满也最多就是想要拉着乌西哈走,哪怕二公主使坏故意也拉着乌西哈不让胤俄带走, 他也不过扯着嗓子尖叫生气,一直叫到公主格格们受不住放手才罢休,可还从来没有对格格们动过手。九阿哥也同样,至多不过与九格格闹闹,可这也是皇太后允准下,且九格格与他们本就是从小玩到大的,小打小闹乃是常有的事。
这也是康熙能容忍十阿哥与九阿哥顽皮的原因,因为他们二人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十二格格倒好,竟然对比她小了几个月的弟弟动手。
十二阿哥一直是副懒洋洋的性子,每天不是睡觉就是发呆,虽能吃能睡和十二格格一样长的敦实,但力气与速度都不如天性活泼每日都在计划怎么偷跑出去且付之行动了的十二格格。瞧刚刚诺敏过去想压住十二阿哥,十二阿哥也知道要跑,结果却慢吞吞的,十二格格冲他的方向跑了好几步了,他才迈开腿,这样如何能跑掉呢。
堂堂阿哥被欺负了也不哭,像是只小乌龟似的翻着身体,推了推,没推动,就伸出小手小脚向身边的人求助。
钮祜禄贵妃瞧着都觉得十二格格不像话。
钮祜禄贵妃眼睛一直盯着十二格格,也不说话,还把乌西哈拨到自己的身后,不让女儿去看小十二装模作样的表情。
乌西哈虽想帮妹妹说些好话,但额娘拦住了她,再加上看不见十二格格可怜的小表情,她这会也就没那么心软了,又探头去看十二弟弟如何。
见姐姐没有理会自己而是转道去看了十二阿哥,十二格格露出了晴天霹雳的表情,可怜的模样顿时从她脸上消失了,转而一副龇着几颗乳牙要发怒的模样。
钮祜禄贵妃咳嗽一声。
十二格格察觉到额娘灼热的视线,僵住了,心虚地收起了表情,左看看又看看,就是不敢与钮祜禄贵妃对视。
钮祜禄贵妃又冷笑了一声:“我们十二格格刚刚胆子不还大得很嘛,怎么这会连看本宫一眼都不敢?”
十二格格不知道这个叫激将法,暴脾气的她当即就扭头看向钮祜禄贵妃——她才不怕!
然后就被钮祜禄贵妃眼中的怒火吓到,鹌鹑一样地缩着脑袋。
钮祜禄贵妃见她好歹还知道怕,忍不住揪住她的耳朵,斥道:“过来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十二格格心虚地揪着小手。
“痛不痛呀。”那边,乌西哈看着十二阿哥脸上和手臂上的印子,有些心疼地呼了呼,问道。
十二阿哥是个实诚孩子,他摇了摇头,回答姐姐:“不痛,热热的诶。”
他还拉着姐姐的小手去摸自己的脸,乌西哈感受着那片皮肤的温度确实要比其他地方热一点,哇了一声。又小心翼翼地用小手指去戳,观察弟弟的脸色。
十二阿哥突然被戳了脸,眨了眨眼睛没反应过来,过了会还以为是姐姐喜欢,又侧了脸,将另外半张脸也给姐姐戳。
他的脸还是肉肉的,乌西哈虽不知道弟弟为何这样,但看着十二阿哥一脸期待的样子,又迟疑地伸手戳了戳。
十二阿哥咯顿时咯咯笑起来。
苏麻喇姑和宫人们仿佛被感染了般,也露出些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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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训斥完了十二格格,压着她给十二阿哥道了歉,钮祜禄贵妃抱着乌西哈,给她念书。
十二格格趴在钮祜禄贵妃的膝盖上,她听不懂这些,只是时刻盯着姐姐,准备等到姐姐一说不听了,就伸出小手抢走姐姐。
也想与姐姐亲近的十二阿哥被霸道的十二格格赶到了一边,不过他也不生气,抬头看了看姐姐的情绪尚可,从贵妃娘娘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后,就慢吞吞地坐在不远处的小凳子上,不一会奶嬷嬷就发现小阿哥的头一点一点的,连忙伸手接住了阿哥。
钮祜禄贵妃听到动静,发现十二阿哥竟然睡着了,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孩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爱睡觉。
奶嬷嬷小心翼翼地将十二阿哥抱起来。
其实原本不用如此小心,毕竟十二阿哥嗜睡乃是整个后宫出了名的,别说这点小动静,哪怕九阿哥和十阿哥以前当着他的面打架吵架的时候,十二阿哥都还是能睡得安安稳稳的,曾一度让伺候的人担惊受怕了好一阵。
不过自打小格格生病后,十二阿哥却变得异常敏感,哪怕在夜晚,听到点风吹草动便会醒来,迷糊地揉着眼睛问旁边的嬷嬷姐姐怎么了。
——是先前十格格好几次夜里病危太医们救治时留下的后遗症。
得到了钮祜禄贵妃和苏麻喇姑的允许,奶嬷嬷将小阿哥抱到软塌上,给他盖上小被子。
小阿哥这段时间白日很少睡觉,唯有在十格格身边才能安稳地睡上片刻。奶嬷嬷知道若这会将阿哥抱回寝殿,不出一刻钟小主子便会醒。
钮祜禄贵妃每日都来慈宁宫看望女儿,她感激十二阿哥的挂念,因此,对居然欺负这样一个弟弟的十二格格更是恨铁不成钢了,看着十二阿哥安稳的睡颜,她没忍住又戳了戳诺敏的额头。
老实待着的十二格格突然被戳了脑门,不依了,立刻张嘴就要闹,乌西哈见状,吓得连忙伸出小手指抵在自己嘴边嘘了一声。
弟弟睡着了呀。
永寿宫屡教不改的十二格格立刻闭上嘴巴,不仅如此,她还因为担心这样还会忍不住发出声音,就用自己的小手使劲地捂住嘴巴,大眼睛眨呀眨,看着姐姐,一副要求夸奖的样子。
小格格就伸着小手摸了摸她的头,用气音小声哄道:“妹妹乖呀。”
十二格格果然眉开眼笑,神气地挺了挺胸膛,还用挑衅的小眼神看了钮祜禄贵妃一眼。
钮祜禄贵妃气得想直接把她扔回永寿宫去。
乌西哈看着额娘和妹妹互相甩眼刀子,软乎乎地笑起来。
看着女儿的笑脸,钮祜禄贵妃面上欣慰,心里却叹了口气,她摸了摸乌西哈的脑袋。
到底经历了大变故,乌西哈不如以往日活泼了。
她又搂着小女儿轻轻晃动,念书的声音越发温柔,钮祜禄贵妃相信乌西哈一定能熬过这段难挨的日子。
她也会一直陪着乌西哈。
十二格格一直等着额娘把姐姐还给自己,可等了好一会,姐姐还是听得津津有味的,她有些等不下去了,也要爬上额娘的膝盖离姐姐近些。
钮祜禄贵妃一边继续念书,一边不动声色地把试图爬上来的小女儿赶下去。
十二格格第一次滑下去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没贴稳,懵了一会,又开始爬,钮祜禄贵妃又换了个手拿书。
如此反复三四次后,十二格格终于反应过来,她仰着头气鼓鼓地看着坏心眼的额娘。
钮祜禄贵妃点了点她的额头,无情道:“这就是你不好好听话的代价。”
十二格格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相信,大声道:“额娘坏呀!”
乌西哈吓了一跳,她连忙看了看十二阿哥的方向,发现弟弟没有醒来。这才放心。
她小眉毛皱起来:“妹妹嘘呀。”
十二格格委屈地瘪着嘴,又怕姐姐生气,小声地告状道:“额娘、推呀。”
钮祜禄贵妃:“……”
乌西哈仰头看了看额娘,又低头看了看妹妹,思索了一会,她抱着额娘的胳膊软乎乎撒娇:“额娘,妹妹知错呀。”
见姐姐帮自己说话,十二格格点头如拨浪鼓,“嗯嗯!”
十二格格:“错呀!”
钮祜禄贵妃见她还记得小声说话,好气又好笑,这才不情不愿地将她抱到另一条腿上,道:“这次有乌西哈替你求情,便算了,若再有一次额娘真的就不会再带你过来了,知道吗?”
十二格格根本没听,她离姐姐越来越近了,眼睛慢慢就亮起来,高兴地去牵姐姐的手。
钮祜禄贵妃一把扯开,面无表情地又问了一遍:“知道了吗?”
十二格格无辜脸:“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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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国丧,若没有什么大事大臣们都不会选择跑来乾清宫打扰皇上。他们也在当今圣上手底下做事多年了,知道皇上是个心情不好指不定就能翻出几年前的旧账骂你一顿的主子。
他们这些人可没几个以前没犯过事。
索额图禀告完手上所有的事情后,看着皇上不轻不重的脸色,听着手指在桌子上轻敲的声音,知道皇上这是心情尚可。便低头等待,好一会,皇上才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退下吧。
他竭力抑制自己的眼神不往御座旁立下的紫檀木屏风后的身影停留,缓步退下。
皇上曾多次敲打索额图对于结党营私一事的苗头,幸好太子与他虽然亲近却也不过分亲密,再加上太子本人对于结交朝臣一事有些淡淡的疏离,因而索额图也没敢做的太过分,连买卖关系的举动都停了。因此在一番敲打后,皇上还是选择放过了他。
以往索额图总觉得太子过分冷漠恐怕会寒了他们赫舍里一族的心,却没想到这次却正是因此举救了他。
索额图就算再没有脑子,也知道这段时间需得低调,更何况他能坐上这个位置,可从来不是靠着外戚的身份。
他这些日子一句话也没敢与太子说,装作了一副似乎对于结交党羽不屑一顾的样子。
纳兰明珠嗤之以鼻,却只被索额图当做了落水狗的无能狂吠。毕竟伊桑阿办事妥帖,如今在武英殿大学士的位置上坐得稳如磐石,俨然没打算再给纳兰明珠半点机会。
纳兰明珠虽被罢去要职,可他仍在朝堂之中,自然看得出索额图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因皇上不愿让太子为难才忍让了下来。
可储君不再年幼,高位上的帝王也不会一直心软。
纳兰明珠的想法索额图一概不知,虽然他之前因为皇上的敲打低调了些许,却在此刻真的很想给太子去信一封——皇上如今连乾清宫都允许十格格自由出入了,长此以往,难保日后不会为钮祜禄氏谋取什么,这后宫里可还有个十阿哥啊!
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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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咳嗽了一声。
奶嬷嬷皱着眉低头问道:“主子,可要奴才宣太医过来?”
太子摆摆手示意不用,他自个的身体自己了解,今早上的平安脉都没有什么事,这会不过嗓子突然痒了一下,能有什么问题。
他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让皇阿玛烦心。
太子写下最后一笔,今日的佛经终是抄完了。
奶嬷嬷在一旁连忙递上帕子。
本来这些贴身伺候人的事早就交给了毓庆宫的其他人来做,但奶嬷嬷不忍见太子近日辛苦,这才不顾太子的劝阻,求着太子让她在身边伺候。
在为太皇太后服丧一事上,太子与皇上每日所行之事几乎都是一样的,皇上在倚庐住了多久,太子便也待了多久。而且作为太子,他抄写佛经的分量本就比其他阿哥要多,这不是为了做给皇上看,只是太子对太皇太后的一片孝心而已。
本就如此辛苦,可十格格生病后,太子却每日又多抄写了一份,虽主子没说,可奶嬷嬷知道,殿下是帮着十格格抄的。
可这样一来,太子每日休息的时辰就越发少了。
主子虽因十格格的存在脸上多了些笑容,可又同样因为十格格的存在多了些烦恼,这样一对比下来,奶嬷嬷有时也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
可她却能看得出来,太子殿下是乐在其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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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玛!”
终于等到索额图走了,乌西哈从屏风后面哒哒哒地跑出来,扑进了康熙的怀里。
康熙暂且放下手中的毛笔,单手将小女儿抱在自己的腿上,一个时辰前小女儿跟着苏麻喇姑过来找他,谁知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康亲王便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