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夏的夜,黑的更深了。
谈菀进浴室痛痛快快的冲了个澡。
从浴室出来之后,她看见下半身只裹着条浴巾的程峻邦正在对着镜子往自己的胸肌与腋窝喷香水。
将香水瓶放回梳妆台,程峻邦搂住了谈菀。
“阿菀,对不起,这阵出差太久了,等结完婚,沪航FM620就申请以后都飞国内航线,这样有多点时间来好好陪你。”
“北京婚房的装修妈都操办好了,到时候咱们也双城生活。”
“好。”谈菀答应了。
昏黄的暧昧灯光下,最适合调情。
气氛烘托的刚好,程峻邦打算将谈菀抱去了床上,谈菀转头,冷不防的瞥见了梳妆台上放着两只小盒子。
小盒子和程峻邦的男士香水还有剃须刀摆在一起。
长方形的盒子是她上次往情侣酒店铺的洗漱用品。
银色正方形的小盒子是对家公司生产的安全套。
谈菀皱起了眉毛,她推开程峻邦,拿起长方形白色盒子质问他:“峻邦,这个是我公司出的一次性洗漱盒,目前只在一些情侣酒店有,连家里都没有,所以,你为什么会有?”
女生在某些方面是很敏感的,程峻邦开始解释:“阿菀,你听我说。”
“上次因为天气问题,我那趟航班停在了无锡,航司安排的酒店就在机场附近,但我不知道是情侣酒店,进去的时候发现洗手池上摆着咱家的洗漱用品,所以就把盒子带了回来,我还正想和你说的呢。”
“何况,我程峻邦是什么人?真要带女人开房也不会选经济型酒店。”
谈菀勉强松口气,算接受了他的解释。
她又指着那个银色正方形盒子问:“那这个是怎么回事?”
程峻邦朝谈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没多在意的说:“晚上路过便利店,随便买的。”
谈菀反问:“家里有蜜too的套,你为什么还要买别的?”
程峻邦挠挠头:“蜜too的……戴着不舒服。”
谈菀深吸一口气,小盒子拿在手上,她质问道:“你知不知道这个牌子和蜜too是对家,我现在和这个牌子打着知产官司?”
“对方告我抄袭,侵权,但我的男朋友现在和我上床却买的是这个牌子的套儿。”
和对家公司耗过太多的精力财力,谈菀现在对这家公司的一切产品有了ptsd,短视频上刷到对家的广告都能膈应好久,何况真品现在出现在自己的卧房。
谈菀没办法冷静,她将小盒子捏紧,程峻邦站在身前,双手叉着腰:“阿菀,我知道你最近为官司的事烦神,但冷静点,别应激。”
谈菀扔掉小盒子:“程峻邦,你如果真的关心我的话,家里就不会出现这个。”
程峻邦向床边坐了下来,他揽住谈菀的肩,好言相劝道:“阿菀,你要不要考虑下,我们结婚后,你就退出蜜too,专心做程太太。”
谈菀问:“为什么?”
程峻邦说:“因为我不想我老婆连和我上床都在想着工作。”
谈菀挣脱开男人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问:“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程峻邦抬眸看了她一眼:“谈菀,你不觉得,自从和你对家耗上官司你整个人就变了很多?以前你还会时不时的故意坐个飞机和我来一场偶遇,但现在,你和我聊的永远都是你的工作有多麻烦。”
“我知道蜜too对你是重要的,但我呢?”
“谈菀!我是你未来要相伴一生的丈夫!”
最后一句声量太大,谈菀只觉得整个床铺都在震。
她都快要忘记了,从小养尊处优的程少爷也是有脾气的。
但谈菀也庆幸程峻邦是个有教养的人。
有教养的人连发起脾气来都是克制的,她庆幸他只是大声吼他,而不是砸碎她房里的东西。
“或许你谈总觉得蜜too产品是完美无缺的,但消费者未必这么认为。”
“我不想跟你连安全套自由也做不到。”
手不受控制的在发抖,谈菀听得见的除了程峻邦的阴阳怪气外只剩下自己的急促的呼吸声。
“程峻邦,你出去!”
“阿菀——”
“出去!”谈菀走到衣橱边,往里拽出条长裙:“程峻邦,你不出去,行!”
“我出去。”
就像你当日痛心她回绝一番美意/怎发现你从情劫亦能学懂开解与宽恕/也像我很纠结的公事/此际回头看/原来并没有事。
真想不到当初我们也讨厌吃苦瓜/今天竟吃得出那睿智愈来愈记挂
蓝牙音响里正在播陈奕迅的《苦瓜》。
钱季驰抱着琅琅坐在阳台上悠闲的听着歌,阳台的远处是夜幕中的徐家汇天主堂。
手机猝不及防的响了起来,他摁下接听键。
“喂,钱季驰,我现在正在我们小时候常吃的那家烧烤店,你来不来?”
第15章
钱季驰驱车赶到烧烤店时,谈菀正立在烧烤店旁边的电线杆子下抽烟。
她很随性,丸子头配鹅黄色长裙,脸上不施半点粉黛,时不时抖抖手指,掸去烟灰,霓虹灯斜照下来,拉的影子格外修长。
钱季驰将车靠马路边停好,下车后,谈菀看到他的第一句话是:“喂!钱季驰,大晚上的你穿成这样出来相亲呀?”
钱季驰上身穿着精致的手工衬衫,下身是浅色西裤配布鲁切尔鞋,大背头上喷了不少发胶,和大热天穿汗衫背心出来撸串的人完全不在一个图层。
谈小姐不会知道,其实在两人的约会里努力打扮服美役的从来都是他自己。
钱季驰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看,说:“天热,洗好澡才出的门。”
见谈菀依旧吞云吐雾,钱季驰摘下她含在嘴里的烟,用脚踩灭后问:“怎么不先进去叫东西吃?”
谈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肚子饿,但嘴巴却不想吃东西,就先抽根烟缓缓,顺便等你过来。”
钱季驰说:“那我们进去吧。”
这家烧烤店两人初中时就常来,当初这里还是只有两个烧烤炉子的路边摊,老板家有一对龙凤胎,为了一双儿女能有钱上学,老板夫妻俩卖力的经营,小摊人气越来越旺,后来租下门面,一直经营到现在,也算半个老字号。
夏天的烧烤店生意总是格外好,店面外还有不少坐小马扎排队的食客,老板娘和他们熟,特意在空调出风口给他们留了张桌。
坐下后,谈菀说:“钱季驰,我刚问了老板娘,老板娘对我讲,她家的龙凤胎今年一个考了华政,一个考了交大,厉不厉害?老板娘讲的时候嘴巴都笑的合不拢了。”
钱季驰抽出面巾纸擦了擦桌子:“是挺厉害的,一对夫妻能供出俩个大学生,也挺不容易的。”
谈菀拿筷子戳开餐具保护膜:“刚刚老板娘还问我,小谈来了,那小钱呢?”
餐具被谈菀抠了出来,老板娘正笑着往他们桌上端来盐水毛豆。
憨胖的东北老板娘笑吟吟的对钱季驰讲:“这是小钱吧,我刚问了小谈,小谈跟我说小钱马上就到,这盘毛豆送给你们,不够再和阿姨讲啊!”
“谢谢阿姨。”
“谢谢阿姨。”
“老公,多烤点鸡翅和五花肉串,小谈和小钱又来照顾我们生意了。”老板娘走向外间的烧烤炉,开始吩咐老板干活。
“真想不到,这么多年了,小谈和小钱的感情还这么好。”
虽然烧烤店人多嘈杂,虽然老板娘是在外间对老板讲的这些话,但是坐在里间大堂的两个人却将老板娘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有些误会,解释起来费时费力,不解释反而更好。
即便谈菀脸上带笑,但钱季驰看得出她心事挂头,他开了瓶冰啤酒倒给谈菀:“和峻邦吵架了?”
谈菀抿了口雪白的啤酒泡沫:“嗯,大吵一架,我跑出来了。”
钱季驰问:“为的什么事?”
冷静思考下,今晚两人的吵架理由的确奇葩,但怎么和旁人明说呢?谈菀只说:“鸡毛蒜皮的小事,我脾气没收住,冲他发了火。”
钱季驰问:“天色有点晚,用不用我做和事佬,call他过来哄你?”
“千万别!”谈菀拒绝,她无奈的笑了一下:“先晾他一阵,过不了多久程峻邦他又会像狗一样捧着一大束玫瑰来求我原谅他。”
“网上不是说嘛,婚姻就是每个人都能精准的找到自己的报应。”
“我只不过是提前预习预习自己的报应。”
她和程峻邦并非外界想象的那般和谐,他们有过很多彼此谁也不让步的时候,比如今晚。
外人欣羡于珍珠的圆润,但研磨砂砾时有几番苦楚,自己最清楚。
怎么办?她需要一个有家世又体面的丈夫,蜜too需要程家需要成事集团去做靠山。
成年人的婚姻本来就是权衡利弊,互相利用。
何况程峻邦的综合条件算上乘,对她也不错。
“你不要这样讲。”
第一盘烤串端了过来,钱季驰用筷子将竹签上的五花肉全拨到她碗里:“别太任性了……”
其实钱季驰想说,你别太任性了,我和程峻邦不一样,我们曾经一起生活过十年,从青春期到成年期,我清楚的知道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对你的爱与憎了如指掌。
如果今天换作是我,我不会让你带着怨气的大晚上跑出来,更不会在你跑出来后还不闻不问。
可是这些话,他不能讲。
也不是不能,只是不再有那个必要了。
啤酒注满在透明塑料杯中。
曾经他们是无话不谈最相契的恋人,关系好到能让富士山私有,如今却只能做回酒肉朋友。
交浅,言不能深。
“你喜欢的五花肉,多吃点,烤蚕蛹和大油边也帮你点了些。”
钱季驰喝了口啤酒,又帮她向五花肉上撒了些辣椒面:“晚上又没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