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西康路对面的钟山公馆久违的亮起灯。
梁远京拎着书包回家的时候愣了下,看见熟悉的车牌,敛了下眸,不动声色走进去。
黎婉女士正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等他。
周围还站着几个随行的佣人,并上公司几个股东和律师,梁远京嗤笑一声,他这位母亲,出行还是这样大阵仗,和名字里这个“婉”字一点儿也不搭边。
他随口应付道:“妈,回家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就待一晚,明天我飞日本。”
黎婉放下手里的文件,目光沉静地看着他说,“远京,下午我主动联系了你们学校的老师,他和我说了一些你的情况。”
坐在旁边的下属见情况不大对,赶紧站起来告辞。
“那黎总,没什么事我们就先撤了,您也难得回趟家。”
“听说你在学校里很不着调。”
房间里的人还没有撤完,当着所有人的面,黎婉脸冷下来,说话的语气是掩盖不住的厌恶。
“你不要像你爸爸一样风流成性,浪荡败坏。”
梁远京抬腿的动作一顿,整个人微微僵住,他睫毛垂下来,把所有的情绪挡住,慢慢回过头来,盯着黎婉毫不在意的笑。
“妈,你回来一趟,就是为了来找我不痛快吗?”
黎婉冷笑道:“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变成像你爸那个样子,我可听你们周老师说了,学校里有不少女生因为你大打出手。”
屋子里很安静,沉寂的灯光郁郁,是这个家里唯一的一盏温情。
梁远京站在黎婉面前,他没有坐下来,反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是一种天然对峙的姿态。
在这时候,他脑子里蓦然涌上少女的一句话,于是生平头一次,忍不住辩驳。
“难道别人喜欢我,也是我的过错吗?”
“难道不是你的错吗?到处招惹是非,拈花惹草。”黎婉站起来,“你长着一张和你爸一样浪荡随性的脸,这辈子注定得不到爱情。”
“是吗?”
“那你为什么要生下我?”梁远京双目泛红,近乎决然地说,“我流着你们两个共同的血,这辈子注定就是这样了。”
“啪”——
黎婉毫不犹豫地扬起手,清脆一声巴掌响,梁远京被打的一侧脸偏过去。
他自嘲地勾起唇角,懒得再多说一句话,扔下书包就往外走。
抚庆下了一场雨,起初小雨绵绵,后来雨势渐渐大了起来。
梁远京站在门口,仰头看这场雨,恍惚想起另一张流泪的面孔。
这场雨像陶舒然落下的眼泪,湿软苦涩,泛着冬天刺骨的寒。
她好像总是哭,而每一次哭,似乎都与他有点儿关系?
难道真的像黎婉所说,他的存在只会令别人流下伤心的泪水和无尽的痛苦吗?
雨下个不停,街上的行人匆匆,时不时向他投来异样的目光。
梁远京不在意,漫无目的地走。
慢慢的,走到了西康路这一条路,他闲来无事的时候很喜欢在这个地方瞎逛,这个地方不算纯粹的居民区,沿街的小商铺很多,鱼龙混杂,是老城区难得没拆迁的地方。
黎婉将这一带称为“贫民区”,但梁远京却觉得这地方比钟山公馆有人情味的多。
很多次下晚自习,他一个人走到这条街,仰起头看三层楼房亮起万家灯火,那些家人间的欢声笑语,甚至是吵闹声,都令他感到一丝温暖。
梁远京长久的站在楼下凝望。
他的身形高大,整个人却浸满孤独与痛苦。陶舒然撑着伞下楼扔垃圾的时候,恰好看到这幅画面。
她脚步顿住,站在原地踌躇。
最终,情感还是战胜理性,她无法遏制住向他靠近的本能,还是慢慢地走近他身边。
“梁远京,下雨了。”
她伸出手,想要把伞递过去,向他那边靠拢。
谁知道梁远京向后退了两步,略侧过身来,抵抗的姿态很明显。
他顿了下,偏过头来说,“陶舒然,别过来。”
“我现在心情不太好。”
陶舒然不是瞎子,自然看出来今天梁远京的不对劲,他和她在学校里见到的那个骄傲狂纵,总是意气风发的梁远京一点儿也不一样。
他看起来很难过,整个人被湿漉漉的雨包围,凄清的深夜,他又为什么一个人站在阴影里?
陶舒然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她收了伞,站在原地陪着他一起淋雨,声音放的很轻。
“那我可以安慰你吗?以朋友的名义。”
梁远京双手插兜,眯着眼打量她,语调压得散,有种颓意。
“我不是个好人,你确定要招惹我?”
朦胧的雨夜,陶舒然双眼清奇的亮,这会儿紧紧盯着他,分外坚定的说,“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好与坏。”
“我想要和你做朋友,像你和傅长沛那样的朋友。”
梁远京没说好还是不好。
后来雨渐渐大了起来,他们一起去了路口的一家奶茶店,难得这家奶茶店这么晚了还没打烊,这会店里上了点小吃。
梁远京扫了眼菜单,推过去。
陶舒然正低头给陶鸿风发信息呢,她说自己下楼遇见了同学,要等一会才能回家。
看到菜单,摇摇头。
“我吃饱了下来的,你呢,吃过晚饭没有?”
“这家水饺挺好吃的,我爸说是手工包的,你喜欢什么馅的?”
梁远京食指点了下,他没什么食欲,要了杯冰水,对上陶舒然欲言又止的目光顿了下,换成了温水。
他随口道:“给你点杯奶茶?”
温热的奶茶握在掌心,掩盖了陶舒然因为紧张而微微泅出的汗意,小小的一间房暖气打的很足,她悄悄拉下羽绒服拉链,抬眸看梁远京。
他穿的很少,冬天也只穿一件冲锋衣,这会儿脱下来放在手边,露出一件深黑色的高领毛衣,肩宽腰窄,线条比例堪称完美。
梁远京望向窗外,问她,“你下午为什么哭?”
这是个意料之外的问题。
陶舒然心慌了一刹,咽了咽口水,开始慌乱的找理由。
“可能因为压力太大了吧。”
她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轻声说,“总是担心自己够不上庆大,离高考没几天了,我离庆大分数线还差一截呢。”
梁远京问:“一定要是庆大吗?”
陶舒然顿了下。
直视他的双眸,如同拨云见雾一般,她看着他,无比坚定地说,“一定是庆大。”
也许是她这种坚定倔强的姿态太令人感动,陶舒然看见梁远京微微勾起唇角。
他笑起来很好看,右侧脸颊有个不太明显的梨涡,浅浅凹陷一角,看起来格外温柔。
也许这
是别人都没有发现的秘密。
陶舒然整个人被甜蜜浸润住,撑着下巴安静的和他共听一场雨声。
她开始明白暗恋的真谛了,那就是——不求任何回报的,只是安静的守侯在他身边喜欢他。
而停留在梁远京身边的条件也很苛刻,她必须要扮演好“不会喜欢上他”的角色设定,才能够真正站在他身旁。
“我讨厌很多人喜欢我。”
梁远京低头喝了口水,声音听不出来情绪。
“陶舒然,你人很好。”
“被你喜欢的人,也很幸运。”
所以,是因为这个原因,梁远京才会笃定她不会喜欢他吗?
陶舒然嗓子发涩,觉得这是一道必须有所舍弃的选择题,要想靠近他身边,就要放弃表达喜欢的情感。
她心里有点儿难过起来,只是勉强扯了扯嘴唇。
“他不一定喜欢我。”
不是不一定,是一定不喜欢。
陶舒然看着梁远京,双眸溢满悲伤,她压抑着垂下眸,和他共同呼吸的这片空气都仿佛染上了冷冽的雨意,吸一口刺的心肺疼。
“庆大。”
梁远京举杯,和她的奶茶杯碰了下,握着杯壁的指尖不小心拂过,他挑了下眉,恢复了往昔的桀骜和意气。
“我帮你。”
第17章 薄荷糖
「2018.01.03小雨转晴」
一定是庆大吗?
一定是你吗?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