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远京握着手机,在勾连成线的朦胧雨雾中勉强看见一个小小的背影。
他踩着雨水小跑过去,果然看见她弯着腰抱着膝盖的样子,她的头发被雨水打湿一侧,显得有些狼狈。
“人找到了,我先挂了。”
“哎?我跟你说,许彦扬谈恋爱的消息你千万别跟她说,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电话里,赵政年还在喋喋不休的叮嘱。
梁远京一把挂掉电话,他偏过头来看向她,心想晚了,看她这副样子,多半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
他刚要在她身边的座位坐下。
陶舒然闷闷不乐地开口:“梁远京,我们保持一点距离吧。”
“怎么,别的男人乱谈恋爱,你要跟我保持距离?”
梁远京低嗤一声,撑着手臂好整以暇看着她。
陶舒然慢慢抬起头来,露出一双哭得动容的眼睛望着他,委屈的神色明显。
饶是梁远京也愣了一下,差点要真情实感代入自己是辜负她感情的渣男。
他没带纸,干脆脱掉衬衫外套卷成一团塞进她手里。
不算温柔地说:“擦擦眼泪和头发。”
陶舒然没有伸手,她抬头望向他,他天生长了一副好皮囊,深长眼眸微微挑起,就算冷酷,时时刻刻也好像在蛊惑人。
方寸之地,顷刻之间又被他的清冽气息围绕。
是靠近也是陷阱,是甜蜜也是折磨。
在今晚,陶舒然的情绪有点儿崩了,她低下头忍不住啜泣,以一种请求的口吻拜托他。
“梁远京,你知不知道,你越靠近我,我越难过。”
就因为许彦扬谈恋爱的消息?
她要因为另一个男人迁怒他?
梁远京舌尖抵住脸颊,忽然冷笑一声。
当下立即道:“
如果你觉得困扰的话,我们可以结束这段关系。”
空气里陷入久违的沉默中,凝结的气氛像成团的乌云,黑压压的逼得人喘不过来气。
陶舒然一直没说话,低垂的头发遮住眼中的神色。
好像她大多数时候天赋如此,只要不想要,任何人都看不穿内敛的情绪。
梁远京舌尖抵住脸颊,不明白自己心里这股戾气由何而来,也只沉默着把她送回学校。
临要分别的那一刻,他转身离开。
忽然心里有点儿不爽,滚烫的体温靠上来,直接拽住她的胳膊。
“我要去西北某个城市封闭训练三个月,明天一早的机票,电话里说不清楚找你告个别。”
“随便买了个礼物,三个月,我们各自冷静一下。”
他说话的语气又冷又硬,明显心情还不太好的样子。
风里,陶舒然眼泪吹干在脸庞上,脸颊一阵刺痛,听到他的话,视线有一阵的恍惚。
原来今天晚上,梁远京是特地来找她告别的吗?
她心里忽然后悔起来,自责的情绪涌上来。
陶舒然难过地咬住下唇,小声对着他说——
“梁远京,对不起。”
“如果你想分手,就分手吧。”
梁远京瞥了她一眼,女孩的脸色很差,苍白的,摇摇晃晃的身形,全身充满了那种脆弱感。
他印象之中的陶舒然永远是温柔内敛的,像一株静静开放的山茶花,但她总是因为一个男人一次而又一次的伤心失态。
这不应该。
至少她不应该。
梁远京叹了口气,感觉心里那条线又往后退了点,因为被迁怒生气的情绪这会儿荡然无存,他心里有个念头一直在叫嚣,好像他天生对陶舒然是无底线纵容。
于是他看着她的眼睛说:“你永远不用对我说对不起。”
“我的选择,交给你。”
*
三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度过了一个没有梁远京的寒假,有时候陶舒然都恍惚,恍惚好像他们从来没有遇过。
2017年的那个夏天仿佛就是她人生的一场美梦。
这三个月,她反思了自己上一次的表现。
其实梁远京很无辜,而那一天是她没控制住情绪,将自己对暗恋的反馈需求强压在他的身上。
但是暗恋大部分是没有答案的不是吗?
在开始的第一天,陶舒然就已经做好无疾而终的准备。
她垂下眸,站在巷子口那个掉了绿漆的邮筒上前发呆。
“你在想什么,陶舒然。”
熟悉的声音将陶舒然的思绪勾了回来,她转过身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傅长沛,显然有些惊讶。
“你从学校里回来啦?”
“嗯,回来看看我奶奶,顺便继承一下家业。”
说着,傅长沛变魔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青苹果味道的棒棒糖递给她。
陶舒然眼睛亮了一霎:“我最喜欢的味道!我前两天去你家的时候不是说卖完了吗?”
傅长沛挑了下眉毛:“刚补的货。”
他弯下腰来,小声凑在她耳边说,“青苹果味的我进了一整大盒。”
陶舒然开心了,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她有些感慨地仰头看着他说:“好久没见你了,怎么感觉昵友长高了点。”
“是吗?”
傅长沛被她说的有点不好意思,微微埋在黑色羽绒服的脸忍不住发红。
他别过头轻咳一声,转移话题。
“阿京说他还要两个月才能回来,估计这个暑假大家见不到了。”
陶舒然睫毛垂下去,眸光有一瞬间的暗淡。
也声音都低落下来。
“我们很久没聊天了。”
提到梁远京这个名字,眼前的女孩又变成了刚刚那个站在邮筒前垂头丧气的小鸟。
傅长沛轻声问:“有矛盾了?”
陶舒然沉重地点了两下头。
也许是性格使然,傅长沛是个很适合倾听的对象,他沉默寡言,很少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心绪,在开解这件事上却又独到天赋。
积攒了一个寒假的沉郁在此刻冒了尖,作为秘密的共享者,陶舒然忍不住向他分享自己的境况。
“没办法控制靠近他的心,外溢的情感却又伤害到彼此。”
她由衷地感慨:“暗恋,真的太痛苦了。”
傅长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其实吧,阿京这个人很矛盾,孤僻又温暖,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数学联赛,团队赛,必须要组队的那种,那天我主动选择了他,后来我们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你只要走近他一小步,就会发现他其实很好接触。”
陶舒然无奈地说:“但是当我走近他,我想要的就变得更多。”
“都这样。”
傅长沛笑了下:“我喜欢一个人,一开始只是想要陪着她,渐渐的我变得贪婪起来,想要她多看我一眼。”
“暗恋吗?”陶舒然忽然长长叹了口气,以一种感慨的语气说话。
“一件常常伤心的小事罢了。”
傅长沛不置可否,双手插在兜里,忽然轻笑一声。
他们两个默契转头,在彼此对望的目光里不约而同说出一句——
“但乐在其中。”
说完这话,陶舒然反应过来,有点不知所谓地看着他问,“不对啊,你暗恋什么?”
傅长沛挑了下眉毛,平静如水的脸上罕见的多了点生动的表情。
他语调慢悠悠道:“这就涉及到另一个不能说的秘密了。”
陶舒然鼓起脸:“可是我的秘密都告诉你了。”
“那是我自己猜到的。”
他顿了下,缓缓开口,“不过我可以教你怎么离阿京更近一点。”
陶舒然下意识问:“为什么?”
傅长沛只是微笑着看着她,他一双温柔含水的眼眸总是有许多读不懂的情绪,像一场连绵晚来的秋雨。
在摇曳之中,展露的情愫如星辉一样微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