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远京换鞋走进家门,转个弯发现客厅的茶几上趴着个小小的人儿。
他定睛看了几秒钟,也没打扰她,一个人慢慢走过去,盘腿在她身边坐下来。
垂下的碎发掉下来遮住了视线,陶舒然腾出手弄了好几次,那缕不听话的头发总是压了又掉。
梁远京伸手拢住她的头发,动作自然无比。
陶舒然愣在原地,握着的刀钝了下,在粗糙的纸面刮出一道凹痕。
换完衣服出来的林亭舟也吓了一跳。
记忆中的梁远景冷淡疏离,就算是同龄的女生也懒得给一个好脸色,更不要提纡尊降贵做这种照顾人的事情。
林亭舟咳了声:“梁远京,你进来一下。”
……
二楼的书房内,梁远京身形懒散,目光随意落在展示柜上的一架全真飞机模型上。
林亭舟单枪直入问他:“我听学校里的同学说,你最近在和我班上的陶舒然谈恋爱?”
“你不是说大学毕业之前不谈恋爱吗?现在跟我说说,是什么想法。”
梁远京手撑在柜子上,语调有点懒。
“谈恋爱是真,爱是假。”
他把事情大概和林亭舟说了下,大概就是做个报备,好歹陶舒然也在她手底下上课,算是半个学生。
梁远京低笑了声,语气不吝。
“她挺喜欢文物修复的,劳烦您多照顾照顾呗。”
“我把她当妹妹看的。”
林亭舟一记眼刀瞪过去:“也就你们年轻人能想出这么荒诞的主意,还假装情侣。”
“梁远京,我看你要栽。”
“怎么可能。”
梁远京
眉眼飞扬,遮不住的少年锐气就快要溢出来。
“再过两年我就要去航大封闭式训练了,到时候您再想见过我可得仰头了,要不然我现在提前给您签个名吧?”
林亭舟被他这幅顽劣的样子逗笑,她眼角褶皱堆出岁月的痕迹,恍惚间好像看见自己的爱人徐徐走过来。
那时候她是他的忠实粉丝,撕下笔记本的第一页,羞怯地找他要签名。
他那时候没签,她有些不解和难过,后来结婚的那一天,他说属于她的第一个签名,要留在那本大红印章戳下的证件上。
年少时的爱情,的确是最美丽动人的记忆。
想到这儿,林亭舟目光重新落回梁远京脸上。
轻声问:“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她?”
……
客厅里,陶舒然已经将所有纸都清理干净。
回想起刚刚林亭舟出来时发冷的声音,陶舒然心里砰砰乱跳个不停,忐忑又不安。
她和梁远京恋爱的消息瞒不住。
这位在修复界以严肃著称的大师,听闻家教家风甚严,在知道这个消息以后,不知道会不会责骂梁远京。
毕竟听梁远京说过,在他的人生规划中,是没有恋爱这一项计划的。
可是他们谈恋爱就是为了消除掉恋爱的风险。
梁远京那个桀骜不驯的性格,大概也懒得解释。
想到这儿,陶舒然更加坐不住,她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走向二楼,准备主动找林亭舟坦白。
却在踏入二楼最后一块楼梯时,清晰听到房间内传来的交谈声。
下意识的,陶舒然转身就要走。
可梁远京的声音将她定格在原地。
房间里,林亭舟盘问着,“那你现在对她是什么感觉?”
陶舒然听见梁远京的声音无比清晰,他的情感如同少年赤子之心不做伪装,坦荡利落,爱与恨都分明。
也因此令陶舒然的暗恋更加苦涩。
在这个凛冽的冬夜,他终于给了夏日蝉鸣时分的爱恋一个答案。
梁远京用一种冷静的语气说:“我不会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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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梁远京,你这么拽的日子没有几天了!
第39章 未雪季
「2019.01.01微雨」
新年快乐,y。
今年没有下雪,也没有见到你。
——摘自《陶舒然日记》
*
林亭舟嗤笑一声:“你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吗?”
梁远京抻了一下胳膊:“应该吧。”
“我没有考虑爱情的权利。”
这话怎么说,不过就是去军校封闭培训两三年,怎么落在他嘴里像是生离死别,注定孤生一样。
林亭舟“啧”了一声,生平头一回觉得把这个孩子培养的道德责任感太高也不是个好事。
出于女性情感的细腻,林亭舟不免提醒他,“那你就一定确保她对你没感觉吗?”
“万一她喜欢上你了呢,这可是要对人家姑娘负责的事。”
梁远京扯了下唇:“她有喜欢的人。”
“不会有这么一天的,就算有——”
他微微抬起下巴,漆黑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点狂悖的姿态,以一种笃定的口吻说——
“我负的起。”
林亭舟站在原地看着他,忽然长长叹了口气。
“梁远京,你知不知道你从小就口是心非?”
“你爷爷因为身体原因退役再也无法驾驶飞机,你为了完成他的愿望主动提出要学飞行,那时候你就口是心非说是自己的爱好。”
梁远京薄薄的眼皮动了下。
声音很轻地说:“现在,它真的是我的爱好和梦想了。”
“但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被你握在手里的,很多东西,譬如感情,总是失去之后才后知后觉。”
林亭舟以一种玩笑口吻打趣道:“口是心非的小朋友最后只能握捏着空掉的玻璃罐哭泣。”
“是吗?”
听得出她的提点,梁远京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耸了耸肩,一副浑不吝的顽劣。
“但我现在的确没有喜欢的感觉。”
他语气摆的认真了点:“我只希望她变得更好,希望她昂扬,希望她铮铮,就算柔软,也要开出属于自己的一朵花来。”
等以后功成名就,他也可以骄傲地向别人宣布——
这是他亲手浇灌出来的一株花。
好像和陶舒然养0713的程序差不多?
想到这儿,梁远京眸子里泛了点笑意,放在裤兜里的电话响了,他朝林亭舟打了个招呼。
一边握着电话一边向外走,接通电话的前一秒还不忘叮嘱林亭舟:
“她挺有天分的,您记得多照看点。”
*
从林亭舟家里离开后,陶舒然就有点魂不守舍。
不想给老师留下不告而别的坏印象,走之前她强装镇静,把材料整理好放在桌面上,又编辑了一条短信说明离开的理由。
这一切都做好,陶舒然的情绪终于忍不住,悲伤一股脑儿涌出来。
她躲在公交车站台下,眼泪无声地流下来,紧紧咬住的下唇失去血色。
梁远京那句“我不喜欢她”在她脑子里成百倍的回荡。
坚守了一整个夏的信念在此刻全都溃败,陶舒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徒劳功。
梁远京不喜欢她。
也许,梁远京永远都不会喜欢她。
残酷的真相打碎幻想泡泡展露出来,很多个难眠的凌晨,她辗转反侧,总是在想他们有没有真恋爱的机会。
于是星座、八字、星盘,这些幼稚的把戏,都成为了她在微小中寻找希望的可能。
但现在,她还没有鼓起勇气向他告白,就已经听到了答案。
城市淅淅沥沥下起大雨,突兀来的一场雨,像老天对这场糟糕结局的回应。
“陶舒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