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菠萝牛肉,白灼虾仁,还有你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
梁远京把点好的菜推到她面前:“不过我觉得没有陶叔叔做的好吃。”
陶舒然目光垂下来:“糖醋排骨不是我最喜欢吃的菜。”
梁远京愣了一瞬。
在这发愣的缝隙,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下一秒陶舒然开口的话也应证了他的猜想。
她声音很轻地说:“因为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菜。”
所以每一次点餐的机会轮到她,她都会选择这道菜。
在这一刻,梁远京真正体会到“暗恋”两个字之下藏着的波涛情愫。
他深深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
而陶舒然微笑着坐下来,适时解围。
“不过我也挺喜欢吃的,刚刚看那边好多菜都没有了,谢谢你们。”
“钱我回头转给你。”
康柏也赶紧打圆场:“我跟你说,在这儿吃饭得抢,过了十二点这个饭点基本就没菜了。”
“听说今天工地没来得及准备盒饭,梁哥心细,特地过来给你占座提前点了。”
陶舒然低头咬了一口菠萝。
甜中带酸的口感,他猜得很对,菠萝是她最喜欢的水果。
吃完饭,陶舒然深深吐了一口气。
她已经可以不逃避的和他坐在一张桌上吃饭了。
一切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
*
雨下了一整夜,去工地观察的同事回来反馈说甬道积了不少的水坑,旁边的河水随时都有倒灌的风险。
中午见雨下的小了点,几个重量级的负责人当机立断要返回现场再进行二次抢救。
去之前,陶舒然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是赵晏云打过来的,她大概是在电视台里看到北城下暴雨的消息,有点担心。
电话一接通,就是赵晏云噼里啪啦的一顿数落。
“你去北城了?”
“要不是我去学校找你,是不是我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你一个女孩子去那么偏远的地区,你知道多危险吗?你们学校没有人了吗,让你一个女生去?”
在她机关炮一样的输出里,陶舒然插缝回了句,“妈妈,我是自己主动申请来的。”
“那你脑子更是有问题,我搞不懂在办公室里做做科研,毕业了当个大学老师有什么不舒服。”
赵晏云气的胸膛起伏:“我明明在抚庆已经给你找个实习工作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叛逆,什么事情都不跟家里商量?”
“您那不是商量,是通知。”
陶舒然垂下睫毛轻声说:“就跟毕业那年撬开我柜子锁,直接翻我日记一样。”
“我不翻怎么知道你大学都在做什么事?”
赵晏云冷笑连连:“我不看怎么知道你胆子那么大,从高中就开始早恋?怪不得高三之前你成绩那么差。”
“以前的事情我不跟你扯,你早点回来找个工作,年纪到了就成家立业。”
听到这话,陶舒然哂笑出声。
她想到被赵晏云发现日记本的那一天,她歇斯底里大骂她叛逆,居然还要为一个男生跑去京北。
那时候他们已经分手,她暗恋的事情变得天下皆知。
那段时候的痛苦仿佛又重新浮现在眼前。
“我不会回去。”
她语气消沉,带着点若有若无的嘲意。
“也不会再喜欢任何人。”
这就是喜欢梁远京的代价。
天上地下,她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加纯粹闪耀的少年。
轰轰烈烈的一场初恋,即便最后分手,他也最大程度维系了她的脸面。
有这样的爱情在前,她还能爱上谁?
手机上的闹铃再一次响起,陶舒然选择结束这一场不愉快的谈话。
这些年她和赵晏云的通话次数屈指可数,打过来也基本都是这种场面,接的次数多了她连情绪都免疫。
等到了现场,陶舒然发现情况比她想的还要糟糕。
探沟完全被水淹没,雨布早已被风掀开,更令陶舒然崩溃的是,她刚刚做齐的探方壁全部都坍塌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认命似的拿过铲子和抽水泵。
“2号塌了,我看了眼周围没有相邻方,师兄你觉得我能重新扩方吗?”
靳泊屿从远处赶过来,深陷的泥坑深一脚浅一脚,他试着挖了下,点点头。
“我觉得可以。”
有靳泊屿做担保,陶舒然心里安稳了不少,她偏过头又去看其他同事的探方情况,受损程度不一。
最严重的是一处积水,由于地势较低,通往墓葬区的唯一道路被冲断成一条河流,两侧堤岸随时有坍塌风险。
林亭舟想了想,决定人工蹚水过河,带着排水的机器设备抽水。
因为雨靴的数量有限,所以只能少部分人前往。
靳泊屿当机立断站出来:“老师,你们年纪大了,就在后方指导,我去。”
陶舒然也赶紧跟着举手:“我也去。”
靳泊屿转过头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师妹,你留下来照顾老师,有情况我和你电话沟通。”
风大得让人听不见声音,在呼啸的风里,陶舒然连说话都要加大音量。
她被迫向靳泊屿那一侧靠近,对着他大喊道,“师兄,不是说好一入工地全是牛马吗?我和你们一起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你不能因为我比你小,总是想要保护我。”
靳泊屿无奈地叹了口气。
在这一瞬间,他看见了她眼底的执拗与坚韧,在大漠风雨裹挟着泥浆的恶劣天气里,她身上倒有股柳条似的劲和这里很相称。
他妥协了,拿过厚厚的防水手套亲自给她戴好。
河水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刺骨寒冷,明明还是夏天,周围气温却冷的令人发抖。
陶舒然冻得直打颤,手指也不大利落,被缠绕的管道她尝试解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梁远京走过来,干脆利落帮她解开,然后搬好机器,将一切设备连接妥当。
陶舒然有点惊讶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胸前的铭牌:“我是救援队的,被喊过来给你们帮忙。”
陶舒然“哦”了一声,回头看了看别的同事。
她温声道:“我自己可以,你看看有没有其他人需要你帮忙。”
他才出现了一秒钟就要赶人?
梁远京没动作,他高大的身影垂下来笼罩住她,连汹涌的水流都因为多了这层阻碍而变得缓慢许多。
陶舒然的心跳微微加快,急促的呼吸,失温的双手渐渐恢复温度。
她抬起头看着梁远京,以为会见
到一副对峙姿态。
却没想到他只是若有若无叹息一声,粘人的视线一刻不曾从她身上离开。
好像时时刻刻在关注她的安全。
“你可以不需要我。”
梁远京保证道:“但我一定会出现在你的身边。”
永恒这个词对她的诱惑太大了。
有一瞬间,陶舒然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
「为了再次拥有这份感受,值得冒永远沉沦的风险」
她轻声问:“梁远京,你觉得现在的我怎么样?”
梁远京垂下头打量着她。
陶舒然扯着唇笑了笑,低头看自己满身泥浆,雨靴深深陷入污泥中,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胡乱的粘在一处。
她知道自己此时此刻肯定是说不上的狼狈,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了他这个问题。
梁远京很认真地看着她。
他忽然摘下手套,微微泛凉的指腹拂过她的脸颊,带走溅落的泥浆。
然后很温柔地说:“明亮,闪耀,在人群中闪闪发光。”
“是吗,其实我这个专业的大部分人都转学术研究方向了。”
“连我家里人都不理解我的选择。”
“因为你喜欢。”梁远京了然道,“勇敢,执着,你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陶舒然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