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只打了一下,还走过去一脚踹在了对方下巴,把对方下巴踹脱臼了,牙齿也掉了一颗,对方狼狈地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脸上全是血,周围宾客花容失色,尽皆愕然,却没有一个敢出面管。
是程荔缘冲出去拉住了他的手臂,他转过来看清她的眼睛,眼底的冰冻被敲破了一小角。
这件事闹的可大可小,甘霸原自然是出面道歉,他地位摆在那,对方父母心里再不情愿,也只有赔笑揭过。
甘霸原让甘衡跪下,拿皮带把他抽了一顿,甘衡一点认错的意思都没有,满背被打的伤,继续带程荔缘玩。
程荔缘困惑的不行,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甘衡走哪都把她带着,甘衡的维护给了她一点勇气。
她鼓起勇气轻声问:“你觉得我是他骂的那样的吗。”
甘衡转过脸盯着她,纯然不理解她为什么会顺对方思路走,语气非常平静:“他骂你,是因为他自己
长得猪头猪脸,不敢骂我,所以犯贱,我失手把他打死也行,反正也不会去坐牢的。”
他偶然流露出的暴戾底色,总让程荔缘不知道怎么办。她并不害怕,可是觉得失落。
“所以,你也觉得我普通么。”这句话费劲说完,就花光了她仅剩的一丁点勇气。
甘衡盯着她,目光是深深的凝视,程荔缘突然紧张起来,听到头顶噗嗤一声,因为无心,所以格外动听的笑声。
“普普通通有什么不好,先说清楚,你长大别去给我整容什么的。”他的声音半谑半认真,带着一贯主导的语气。
她心里有什么东西啪叽一下死了,等反应过来,感觉心脏都没在跳了。
想强颜欢笑地回答他一句,开口时却发现声音是颤抖的:“谁说要整容了。”
所以他觉得她普通。
被甘衡拒绝那天,这些藏在记忆深处的只言片语,突然就海啸一样掀起。
梦中的程荔缘哽咽得厉害,醒来的程荔缘好像还能感觉到眼眶湿热,缓慢睁眼后,却发现她睡脸其实很平静,眼角的湿润是幻觉。
和他的青梅竹马始于一场偶然,要是董阿姨没有进入甘家,他们可能就是最普通寻常的一对邻家兄妹。
不会出入那些普通人一辈子也触不到的世界,每天简简单单,互相去对方家里吃个饭,写写作业,放学一起回家,逢年过节串串门。
她长大了以后也明白了,那个不认识的男生骂她,是因为他看不惯她,和她本身无关,就算她非常漂亮,他还是会用同样的词去侮辱她。
之后她再也没有为外表内耗过。
程荔缘很口渴,不想闷在卧室,起身下床,发出窸窣轻微动静。
她安静推开门,踩在厚实的手工地毯上,刚走进客厅,甘衡站在落地窗前,转过身,他的脸和身体都藏于阴影中,被遥远深夜的星灯映照出某种轮廓。
“睡不着?”他问她,声音在黑暗中像暗夜流光。
现在才三点过。
甘衡做了个梦,不知怎么回事,看见小时候的程荔缘在哭,她很委屈,蹲坐在地上,脸埋在膝盖之间,甘衡在梦里是现在的样子,他立即走过去跪在她面前,用最温柔的声音哄着,问她怎么了。
程荔缘不回答他,她的声音非常小,只能听到很细微的喉音,一下又一下地在他心上切割。
他看不见她的脸,感觉到痛,想拥她入怀,她很抗拒,把自己缩成一团,像个刺猬。
就在他不顾一切把她抱起来时,她越变越小,好像要消失掉,他骤然惊醒。
胸口不稳又沉重的心跳让他更难受,起身出了卧室,走到她卧室门口,什么都没听见,不想回去,就走到客厅窗前眺望。
脑子里很混乱,想的全是她,上一次送花,她拒绝了。
或许他不够真诚。
“程荔缘,我以前错了。”
她望着他,好像没听明白,迟疑地走过来两步:“什么?”
甘衡:“我一直都是喜欢你的。”
这句话一出去,就止住了她的脚步,好像她身前被画了一条禁入线。
甘衡看着她这样,心脏又生疼了一下,慢慢挛缩。
他缓慢深吸了口气,到肺部都隐痛,调整着呼吸节奏,争取每句话都能传到她那边:“我不会说好听的,想不到太完美的理由,我比你想的更喜欢你,比你以为的要多得多,你有多喜欢我,我就有多喜欢你,更多那种,只想让你明白这个。”
说到后面,他甚至有一点仓促,怕她出声打断。
程荔缘没有打断,她只是安静聆听着。
“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说觉得我普通呢。”她问。
甘衡怔住了,程荔缘没有停顿,把梦见的那段往事简简单单告诉了他。
甘衡看上去,就好像被扇了一记耳光,眼睛发怔,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么不设防的表情,他眼睛里涌起强烈的情绪,开口声音都变了:“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普通,那会我不希望其他人注意到你,不希望你注意到其他人,才那么说,对不起。”
程荔缘明白了,今天晚上甘衡看她的目光,分明就是带着情欲的。
唤醒了她的潜意识,让她第一次明白,原来她对他存在这样强烈的吸引力。
过去他对她那些不越界的触碰,比如刮一下鼻子,揉一下后脑勺,都是纯粹的生理性喜欢,下意识地想和她接触。
如果甘衡能早点明白,不让过去那个幼小的程荔缘困在大雾中惶惑那么久,今天的程荔缘,或许可以心平气和地做另一个选择,他想要的选择。
程荔缘知道自己接下去会说什么,也知道甘衡会产生什么感觉,甘衡的眼神让她脚步生根钉在原地。
要是十四岁生日那天,他这样看着她,她一定会不顾一切过去拥抱他。
太晚了啊。
他现在身处逆境,做好了失去一切的准备,她能看出他是真诚的,他有被她拒绝的觉悟,但那又怎么样呢。
一切都太晚了。
在他十四岁生日那天,她让他留下来,他选择说“不喜欢”然后转身离开,就已经输了。
若是早一些放下误解,不要那样偏执,只要纯粹地去相信她就好。
他们的结局会走向另一个阳光葱郁的分叉口吧。
“太晚了。”程荔缘慢慢的说出口,每个字都如千斤坠落。
她看到他的脸上表情没有变化太多,怔愣更多,好像在冰球场上被对手撞倒,冲撞力道过大,身体很疼,大脑没接收到信号,需要延迟反应。
甘衡感觉左胸爬上轻微的感觉,慢慢发麻,然后是剧烈的疼,痛彻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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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爆哭][猫爪][小丑]
第61章
五脏六腑搅动起酸楚,原来痛苦可以让人思考停止,本能地想挽留,甘衡不知道该说什么,如鲠在喉,机械重复:“你可以选我,我会陪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
徒劳,他知道,还是抱有无望的期待,好像他多说一点,程荔缘就能看见他的真心,或许会改变主意。
“我会给你所有保障,我会让你得偿所愿。”承诺很珍贵,他不停地给出来,好像一个路边吆喝的摊贩,卑微地祈求路过的女孩看一眼自己双手捧的东西,即使送出去也无所谓,看一眼就好。
“已经不用了。”程荔缘表情其实没有攻击性,声音也近乎温和,她是明白他心意的,记得那些小时候的温情,正因为这样,她的拒绝不是摆姿态,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不会回头。
领悟很痛苦,她说的在他听来,就是“已经不要了”。
再祈求下去就是难堪了。甘衡发现他全然不在乎。再难堪又如何。
“我可以让你和程阿姨都过得非常好,没有人敢欺负你们。”他站在原地,手垂在两边,好像被罚站,他从没站的这样无措。
程荔缘听懂了他的意思。
她声音更温柔了,薄薄的刀刃温柔缓慢地推进他心脏:“你是自家人,我不会剥削你,我拿你当哥哥。”
说完最后一句,她脸色迟疑,然后补
充说:“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那两个字一下子挑断了他心脏最脆弱的地方。
她没有在讽刺,她是真觉得他以前嫌弃过她,原来她是这样想的吗。他的态度原来伤她这么深。
甘衡脸都是麻的,他甚至感觉不到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程荔缘看得见,再开口时像怕惊扰了病人:“董阿姨肯定很担心你吧,不管你现在想做什么,保护好自己最重要,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什么喜欢,能不能在一起,想不想拥有,她都放下了,接下去就是向前看,也希望他一切都好。
温柔背后是冰凉下来的余烬,他过的是好是坏,将来会遇到谁,会不会爱上别人,本质上都与她无关。
甘衡终于懂了,她那些什么拜金发言,不过是当时心情的发泄,他始终高高在上,傲慢俯瞰,宁愿迁就他自己的精神洁癖,也不愿真正向前踏一步,不管不顾地敞开自己,从头到尾,自私可笑的是他。
喜欢的人没有离开,依然愿意为他着想,她就是这样温暖重情的人,他妈妈帮了她和她妈妈,她就会记得,一生都不会站在他的对立面,还帮他抢回了属于他的东西。
喜欢的人也永远离开了。
近在咫尺的距离,心却已在远方,在她理想航行的方向。
心脏挛缩最紧的地方,毒蛇在死去,还有野兽受伤的声音在痛苦不甘地低吟,就一点也不喜欢我了吗,那你将来会和别人在一起吗,或者你觉得看着我和别人在一起,你也完全无动于衷了么,为什么一点机会都不留给我了呢。
“为什么不想要了,”他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就像对内心痛苦的转译,“收下也没有坏处。”
程荔缘安静了一会儿:“……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将来你会走的很高,我没办法陪你看那些风景。”
她说完就没有再回应,转身回了卧室,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咔哒一声被关严实。
天亮以后,程荔缘起来了,出去没看到甘衡,桌子上留着手写的纸条,跟她说早餐在哪里,吃完有专人送她去学校,不用担心迟到,他去处理事情了。
程荔缘心情异常平和,还有一点轻松,果然话全部说出来,感觉好多了。
分科后,他们大部分人都固定在本班,一些选科冷门的同学会走班,少部分外班的同学偶尔也会来他们班上课,进来第一眼就看甘衡在不在。
今天甘衡不在,外班来的同学没看到他,很失望,有两个女生窃窃私语说到时候可以坐他位置,上课前试探着走过去,萧阙指了指后排:“不好意思,那边有加座的空位,给走班同学留的。”
“坐在这里我能看的更清楚一点,”那女生看着不太好相与,盯着萧阙说,“不是空位都可以随便坐吗,你又不是老师,我就想坐这里。”
陈汐溪和吴放在后排正好目睹,吴放看向对方,笑着说:“同学,到别班上课没必要这样吧,其他教室不也是留了走班座位,怎么你来我们班就要坐这啊,这还是后排。”
他们班人数本来就不足,增加了几套桌椅专门当走班座位,在前排中排。
“我就要坐后排,前排太近了我眼睛不舒服,麻烦你让一下,不然待会老师来了看着不太好。”那女生看着萧阙,不为所动。
萧阙一向对女生很客气,一班女生又都很正常,大家相处和谐,他也没见过这样的。
每次要走班,周围大家也都比较忙乱,没人注意到这边。
程荔缘和黄秋腾去洗手间了,回来就看到这一幕,黄秋腾微微睁大眼睛:“这不就是那天把奶茶泼到甘衡身上那个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