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荔缘关上门,打开灯,坐下来看了会儿电视,给她妈妈发了个消息,这会儿是她们视频的时间。
她妈妈秒回。
“董阿姨受伤了,我要去医院陪她,今天晚上先不视频了,千万先别告诉岑岑哟,他在国外,董阿姨说怕他担心。”
程荔缘瞬间眼睛睁大,关了电视,快速打字发了一行:“严重吗?董阿姨受了什么伤?”
她妈妈直接开了车载电话,她们母女平时什么话都聊,语速有些快,以至于没显出语气:“董阿姨打算走离婚程序,签了婚前协议,里面协定了甘衡他爸爸核心资产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全归甘衡,包括股权那些,一旦离婚,这个协议立即生效,股权已经转到甘衡名下了,甘衡他爸爸新认识的……那位女士,很不满,她家世很厉害,律师怀疑是她背后下的手,这件事挺蹊跷的,我怕岑岑会问你,你就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也别说我在医院陪董阿姨。”
“好。”程荔缘有点回不过神,本能觉得董阿姨那边情况不妙,心脏砰砰跳了起来,“要我也去医院吗,我可以陪着的,明天是周末。”
她知道董阿姨和娘家那边断绝了往来,在临海市没有什么亲人。
程揽英就像她的娘家人一样。
程揽英那边罕见地犹豫了一下,程荔缘心一沉,说明董阿姨受的不是轻伤。
“……你来吧。”她妈妈轻声说句。
不到万不得已,她妈妈绝对不会打扰她学习,连她姥姥腰椎动手术都没影响到她。
程荔缘意识到了什么,心脏重重沉底。
她匆匆收拾了东西,换上私服,跨上运动挎包出门了,刚坐上网约车,就收到了一条微信。
程荔缘心口一跳,以为是甘衡,却见是个很久没联系的头像,戴太阳草帽笑的灿烂的女生。
程荔缘想起了,邓霏,和她一起参加过甘衡十四岁生日宴会,性格相当爽朗,那个圈子为数不多对她友善的人。
消息是语音,程荔缘举到耳边点开。
“缘缘,”邓霏的声音语气和记忆中一模一样,也没生疏,好像她们昨天才聊过天,“我怎么听我们学校的人说甘衡要转到我们学校啊?哦对了,我现在在启航,那个康继纯天天在那边散布谣言,算了先不说她,你跟甘衡熟,你问问他呢,我主要是想劝他千万别来!”
她那边闹嗡嗡的,很嘈杂,好像是在户外时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就发了过来。
程荔缘怔了片刻,甘衡要转到启航?
退出聊天框,下面有消息红点提示,头像是甘徇,程荔缘屏息点开。
一行文字跳跃于眼前。
“我输了赌注,不能出现在你面前,既然承诺了不会让甘衡跟你在一个班了,我说到做到。”
安静到轻柔的语感,和甘衡如此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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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猫爪][求你了][可怜][小丑][爆哭][奶茶][撒花][加油]
第69章
程荔缘赶到的时候,夜已深,指示灯上手术中感觉很冰冷。
她一眼看到了坐在外面等待的程揽英。
程揽英正在想事情,她旁边坐着两个人,周姨,还有董芳君的两个私人助理,一男一女。
女助理低声跟周姨说着什么,神情异常凝重,男助理在跟律师通话。
程荔缘走了过去,程揽英握住她手,周姨让她坐在了自己和程揽英中间,大家都很沉默。
“董阿姨怎么了。”程荔缘坐下才问。
“出了车祸,在做手术。”程揽英也是来了才知道的。
甘霸原来不及赶回来签字,董芳君曾签署过具有法律效力的授权委托书,明确涵盖程揽英可以代她签字。
甘霸原也亲自给院长打了电话,院方立即着手安排手术。
时间在沉默中一点一点流逝。
所有人都很难受,都必须沉默地挺着,因为手术室里躺着的人比他们更痛苦。
这里是个让人生畏的地方,再凶悍的人来了也会无助害怕,再精明的人来了也会迷茫无知,仿佛有死亡天使镇守,是生死的枢纽,手术结束听天由命,或被带走,或重归人间烟火。
程荔缘有些恍惚,当下一切越真实,她越有这样的恍惚感,好像一切是假的。
上次见到董阿姨,她还很健康,是个能说能笑的活人,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气质容貌上乘,有林下之风。
想起甘衡十三岁那年出事故,她好像回到了当时手术室外等待的心情。
更沉重压抑,仿佛梦魇重演。
“衡少给我发消息,问为什么他给夫人打电话她不接,”男助理突然转向周姨,“我回复说夫人去开封闭会议了,他好像不信。”
周姨:“他给你打电话,你就转给我。”
“好。”男助理点点头。
程荔缘突然一阵紧张。
下一秒,预感应验,她手机弹出新消息。
“你睡了吗。”是甘衡。
程荔缘不想回复,董芳君躺在手术室,让她感觉必须回复甘衡,不然她事后会自责,她不想把内耗留到以后。
“怎么了。”她简短回复。
“没事,就想问问,你妈妈那边有给你打电话说什么吗。”
“你想问什么,要我问她吗。”程荔缘打字。
“没事,你睡吧。”甘衡似乎放心了一点。
程荔缘心口始终沉甸甸坠着什么,甘衡迟早会知道的。
他现在在做正事,不能受到任何负面消息影响。
她可以承受隐瞒他的内疚,无法承担破坏了他人生节点的责任。
过了一个多小时,程荔缘靠着她妈妈睡着了,进入了奇怪的梦境,真实同步,好像她跃迁到了正在发生的时间线。
董阿姨和她妈妈带他们两个小孩子去西湖,董阿姨站在断桥上,说马上要下雨了。
一阵大风刮来,白雨淹没一切,人影都看不见了。
“小英,我去一下桥那边,帮我照顾好岑岑,你和缘缘也好好的。”董阿姨就说了这么一句。
程荔缘惊醒,视野模糊,医院天花板,意识到她躺在一张露营单人躺椅上,身上盖着她妈妈的衣服,躺椅靠在墙边角落,前方有说话声。
视野中一团绿呼呼的东西,好几秒才看清是穿手术服的主刀大夫。
对方连口罩都没来得及摘,正在和她妈妈和周姨他们沟通。
“……现在就是观察期,家属得做好心理准备,可能是一两个月,也可能更久,后续会重点看她反应。”
“这个问题目前无法下定论,只能说神经轴索未见撕裂,……”
有人匆匆过来了,是董芳君的专属律师,他在跟周姨和两个助理说肇事司机的事。
程荔缘听了一会儿,拼凑出了个大概,肇事司机是酒驾,全责,就是个无名小卒,背后真有人指使,也是层层套娃,追索不到幕后真凶。
愤怒缓慢发酵,占据了她胸口,她突然就感觉怒火中烧,伴随让肺部发闷的恶心。
一直持续到甘衡的父亲,甘霸原出现。
他刚下飞机,风尘仆仆,程荔缘曾经觉得甘叔叔有种世家公子的端肃贵气,他和董阿姨很般配,是人人艳羡的夫妇,现在她看到他,只觉得他怎么会是董阿姨的丈夫,又怎么会是甘衡的父亲。
他旁边还带了个女人,一开始程荔缘以为那是属下之类的,她妈妈程揽英一下子就站起来了,脸色沉到了极点。
“你怎么敢把她也带来?”程揽英毫不犹豫地质问到了甘霸原脸上。
冯千帆一脸漠不关心,然而抿起的嘴角泄露了她的心情,她走到了旁边站着。
甘霸原脸上现出深深的疲色,人看着憔悴了很多:“芳君人呢。”
周姨疲倦开口:“已经做完手术,送到ICU了,家属还不能去看。”
程荔缘听到心头重重一刺,意识到她已经产生了心理阴影。
很小的时候,她爷爷过世,她也去过ICU外面,印象中她爷爷似乎很受罪,二叔觉得不用抢救了,她父亲钱友让不同意,两人争执了半天,最终大家投票还是让他进了ICU,她奶奶钱美萍对她姑姑说,“我看到你爷爷了,插着管子,话说不出来,他眼神是恨你弟弟,也是恨我的……”
她不知道董阿姨会不会走,害怕董阿姨因为众人的心愿在受折磨,无法得到解脱,同时她非常害怕失去董芳君。
眼泪渐渐在眼眶里蓄积,程荔缘努力眨了眨眼睛。
甘霸原去和主刀专家谈话了,坚持要看董芳君一眼。
冯千帆走了过来:“你是董教授的朋友吗,能跟你谈谈吗。”
“去那边吧。”程揽英脸色冷淡,去了安全通道。
程荔缘假装闭眼睡着,趁没人注意悄悄下了躺椅,跟了过去,蹲在转角。
“我的名声在圈子里毁了,”冯千帆说,“现在他们都觉得是我害了董芳君,不是我做过的事,我不会承认。”
程揽英几乎气笑:“你以什么立场跟我说这些?”
冯千帆:“你一定想说,你都插足他人婚姻了,当小三还在乎名声?我不是小三,一开始我和甘霸原有婚约,他后来遇见了董芳君,取消了婚约,我一直很介意,是她抢走了我的未婚夫。”
程揽英缓缓说:“冯小姐,我是做心理咨询的,咨询费很贵。”
冯千帆:“我没有谋害董芳君,她出事就离不成婚了,她的后续康复我这边会尽全力,感情纠葛是一回事,背锅是另一回事,你作为董芳君的朋友,我只希望你知道我是什么态度。”
程揽英最近和董芳君通过电话,董芳君告诉她自己决定离婚了,没具体说是什么契机,只说甘霸原不想和自己离婚,她正在跟他协商。
程揽英有些疑惑,董芳君这边一反先前,坚决要离婚,甚至有
点甩掉烫手山芋的心态。
冯千帆一定不知道甘霸原还有另外一个秘密情人,程揽英也不会提醒对方。
既然你愿意受着,那就受着吧。
程揽英转回正题:“你觉得会是甘霸原做的吗。”
冯千帆断然否定:“不可能,甘霸原很爱董芳君,我看的很清楚。”她的平静中有一丝不易觉察的苦涩。
程揽英尽量不露出嘲讽:“甘霸原不爱任何人,他只爱他自己。”
冯千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建议你去怀疑其他恶意更大的人,董芳君没有背景,坐在了本不属于她的位置上,很多人会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