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锦的心猛地一跳,抬起头,果然看到陈以声在一两位中层管理的陪同下,走进了大开间的办公室。他依旧是那副冷峻严谨的模样,听着下属的汇报,目光随意地扫过办公区域,像是在进行一场再寻常不过的临时视察。
他的视线掠过池锦的工位时,没有丝毫停留,自然得如同看待任何一个普通员工。
池锦连忙低下头,假装认真工作,指尖却有些发凉。
然而,几分钟后,方唐拿着一份文件快步走到她工位前:“小池,这份资料陈主编刚才看了,提了点修改意见,你抓紧处理一下,下班前发给我。”
“好的,主管。”池锦接过那份文件,快速瞥过,是一份普通的版面策划草案。
方唐转身离开,池锦翻开文件,正准备仔细阅读批注,目光却猛地顿住了——
在文件扉页的右上角,贴着一张再普通不过的黄色便利贴。
上面是她熟悉的、力透纸背的钢笔字迹,写着:
[还有一个小时。加油:)]
在旁边,还用简笔画,笨拙又可爱地画了一小簇烟花,和一弯小小的月亮。
冰冷的文件,公事公办的由头,却藏着这样一句话。
还用了他几乎从不使用的颜文字和手绘图案。
这种极致的反差,像一颗裹着冷硬外壳的糖,在嘴里猝不及防地化开,甜意瞬间窜遍四肢百骸。
池锦猛地用手捂住嘴,才压住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笑声和惊呼。她做贼似的飞快地将那张便利贴撕下来,将势必要找到周铖那张便利贴撕下来,将这张贴上去。
反正没有署名,谁也看不出来。
做完这一切,她抬起头,目光急切地投向编辑部门口。
那个“始作俑者”早已不在那里。他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仿佛真的只是路过,随意给了点“工作指导”。
陈以声还挺可爱。
她低头改稿,键盘敲得飞快,却听见自己心跳同步在“哒哒”作响。
——还有一个小时。
——还有一个小时,就能和他一起逃去海边,看烟花、跨年。
四点四十五,办公室暖气开得太足,她脸颊被烘得发红。
陈以声那句“加油:)”,在脑子里循环播放,像一支不合时宜却甜到犯规的BGM。
……
五点半,下班。办公室瞬间活跃起来,同事们互相道着“元旦快乐”,脚步轻快地离开。
池锦心里着急,却只得耐心地检查完最后一遍邮件,点击发送,然后才开始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她需要错开人流高峰。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消息,是陈以声提醒自己车的位置。
看着那行字,她的心又安稳了几分。他总是这样,事事考虑周全。
等她磨蹭到地库时,来自钟心的人流已稀疏。那辆黑色轿车安静地停在角落,像一只蛰伏的兽。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暖气开得足,瞬间驱散了从地面带来的冬日寒意。
“等着急了吗?”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轻快。
“没关系。”陈以声侧过头看她,眼中的目光柔和,哪里还有半分白天里的冷峻。他自然地倾身,帮她理了一下被围巾压住的头发,今天“累不累?”
“不累。”池锦摇摇头,目光落在他握着方向盘的左手上,忽然起了玩心,伸出自己的右手,轻轻覆盖在他的手背上。
陈以声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指尖穿过她的指缝,十指紧密相扣
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出发?”他低声问,嗓音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悦耳。
“嗯!”池锦重重点头,脸上是掩不住的期待和笑意。
车子平稳地驶出地库,汇入傍晚的车流。窗外是冬日萧瑟的街景,天色渐暗,华灯初上,车内却温暖如春,流淌着舒缓的音乐和两人之间无言的亲昵。
“对了,有个东西想让陈总编解释一下。”
“什么?”
“怎么有人表面上是严谨冷淡、让人敬畏的上司,私下里却会画小烟花呀?”池锦调出她拍下便利贴的照片,“还画得挺好看。”
陈以声瞥了一眼,耳根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但他语气依旧镇定:“鼓励下属,提高工作效率,有什么问题?”
“哟哟,鼓励下属。”池锦道,“之前怎么没这么鼓励我。”
“今天心情好。”他目视前方,故作严肃,但微微上扬的嘴角却出卖了他。
池锦不再追问,心里却软成一片,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车子向着海滨方向驶去,窗外的城市灯火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冬日夜晚宁静而深远的黑暗。
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暖气足,温度舒服,池锦有些昏昏欲睡,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困了?”陈以声的声音低沉,目光仍专注地看着前方略显拥堵的车流,“稍微有点堵,可能比预计晚点到。”
“不困。”池锦摇摇头,努力驱散睡意,声音带着点撒娇的软糯,“我陪你聊聊天,就不困了。”
恰逢红灯,车流缓缓停下。陈以声侧过身,探手从后座拿过伴手礼,递到她面前:“对了,这个,你还没打开。再不收下,它就要在我车里孤零零地跨年了。”
池锦这才想起这茬,连忙接过,小心地拆开丝带。盒子里,一
块小巧精致的腕表静卧在黑色丝绒上,表盘简约,线条流畅,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既专业干练,又不失柔美,非常适合她编辑的身份。
她取出腕表,立刻戴在纤细的手腕上,伸到他眼前轻轻晃了晃,表链折射出细碎微光:“好看吗?”
“好看。”陈以声的回答没有半分迟疑,他的大手顺势握住她的手腕,指尖在她温热的皮肤上若有似无地摩挲了一下,“这件毛衣,也很漂亮。”
“不喜欢的话,收起来也没关系。”他语气温和,全然尊重。
“喜欢!喜欢!真的!”池锦立刻抬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语气急切而真诚,“你出差那么忙,还想着我……”
“喜欢就戴着。”陈以声唇角勾起温柔的弧度,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我出差的时候,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这话太过直白滚烫,与他平日清冷自持的形象反差巨大。池锦难以置信地眨眨眼,故意揶揄道:“陈总编……是不是单身太久了,有点……饥不择食了?”
“别这么说自己,”他的目光沉静而认真,“你很好。在你之前,我只交过一个女朋友。时间有点长,后来……也就习惯一个人了。”
他居然把这个话题提起来,池锦追问道:“这是故意给我放钩子呢?时间有多长?”
陈以声迟疑了一下,道:“五年。”
池锦的心猛地一沉,呼吸都窒了一下:“这么久?什么时候……开始的?”
“高一,到大二。”他平静地陈述。
这个时间点让池锦莫名松了口气——那已是相当久远的过去了。她忍不住轻笑,带着点不可思议:“陈主编,你这是早恋啊?那……后来因为什么分开?”
“异地,比较难坚持下去。”
“你条件这么好,居然没有人追你?”
“读书的时候以学习为重,临近进入社会时又想着找工作。真的有了工作……你之前不是也看到了吗?我一直戴着戒指呢。”陈以声解释,“五年的感情,最开始确实不习惯一个人后来时间久了,只习惯一个人。”
池锦点点头:“也有道理。不过如果不是相信你的人品,很难相信你的空窗期会这么久。”
陈以声闻言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和自省:“我年纪比你大不少,人也无趣,更不会挑选话题。现在才反应过来,跨年夜……似乎不该聊这些。”
池锦摇头,动作很轻,却坚决,轻声道——
“我以前就说过,你是我最敬重的业内前辈,这话一点也不假,你不说教不油腻,专业能力无可挑剔。而从异性的角度看,你同样很有魅力,沉稳认真、温柔体贴,而且……非常坦诚,很让人心动。”
她的话音刚落,车子却毫无预兆地缓缓向路边停靠。引擎声低下去,像一声刻意放轻的呼吸。
陈以声解开安全带,金属扣“哒”地弹起,脆响被封闭的车厢放大。
他转身,彻底面向她。窗外落雪,被路灯切割成细碎的银箔,扑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映得那双惯常冷静的眼睛,亮得近乎灼人。
“怎么了?”池锦疑惑,“车子坏了?”
“池锦。”
他唤她,尾音落下,他的掌心覆上她的脸。那一点微不可察的颤,从指腹传到她耳后,像雪粒落入火炭,“呲啦”一声,蒸腾出白雾。
他没有说“可以吗”,也没有问“愿不愿意”。
他只是凝视她,眸色深得像要把她整个人吸进去,再低低开口——
“我想亲你。”
四个字,像被反复研磨,带着砂砾般的质感,烫得惊人。
那不是征求,而是长久克制后破闸而出的陈述;是雪山之巅终被春雷震裂的第一道缝。
池锦听见自己的心跳骤然失速,血液在耳膜里轰鸣。
世界被按下静音键:远处潮汐、车流、烟花,一并退到光年之外。
只剩他靠得极近的呼吸——带着冬夜清冽和茉莉气息,一寸寸占据她的呼吸道。
他没有立刻靠近,拇指轻轻摩挲她颧骨的细小绒毛,像在确认真实。
他侧头,动作极慢,唇与唇之间最后一寸,他停住,鼻尖轻触她的,交换同一口空气。
那口空气里,有他压抑到发颤的呼吸,也有她几乎要破胸而出的心跳。
然后,他吻下来。
先是克制地贴合,像雪片落进掌心,冰凉,却在下一秒融化成水。
陈以声含住她下唇,力道轻得像对待易碎的玻璃;却又在退开半寸时,用齿尖极轻地碾过,带起一阵细微的电流。
锦的手指无意识揪住他大衣的羊绒面料,指尖被细小的绒毛搔得发痒,却舍不得松。
他察觉到,掌心下滑,扣住她后颈,把人更稳地托向自己。
唇瓣重新贴合,这次不再是浅尝。
第58章 .明送秋波
“先生——”
车窗外,巡逻警察的电筒光一晃,恰好掠过副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