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的深色膜将大部分光线阻隔在外,可那一瞬的折射还是让警察不慎窥见了车内——男人俯身将女人笼罩在臂弯之中,两人身影交叠,如同两枚缠绵的剪影。
年轻的警察明显愣了半秒,随即战术性咳嗽两声,提高声音道:“先生,这里交通管制,不能停车。”
突然被打断的两个人像受惊的兔子慌忙地戛然而止,池锦立刻缩成鸵鸟。
陈以声咽了咽口水,招手朝警察说了句不好意思,连忙把车开走。
直到转过两个路口,车内紧绷的气氛才骤然松弛。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同时笑出声来。
池锦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尽,却不想错过这个捉弄他的机会。她故意用手指轻轻挠了挠他放在档位上的手背,声音里带着狡黠的笑意:“刚才……可没见你这么腼腆。”
“那继续?”他一挑眉毛。
池锦一下红了脸,连连摆手:“不不不,你快开车,不然我开也行。”
陈以声闷声笑笑:“先去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看烟花。”
车子最终停在一处僻静的海湾旁,并非喧闹的主公园区域。一家有着巨大落地窗的海景餐厅静静矗立,温暖的灯光透过玻璃,在冬日冷冽的夜色中晕开一团团暖意。
“是这里?”陈以声看了眼餐厅门面,转脸问她。这里一看就知道预约难度不小。
“我有个同学在这里做营销我问她时正好取消了一个预约,把位置给我了。”
座位虽然挨着出餐口,算不得好,但靠窗,将墨色大海与远处公园隐约的灯火尽收眼底,又不会被其他食客过多打扰。
远处主会场的灯火被海浪揉碎,闪闪烁烁,像有人往墨汁里撒了一把星屑。
“运气真不错。”陈以声自然地为她拉开椅子,“我没有提前做预习,你同学有没有菜品推荐?”
“她说这家的焗烤系列非常出名。”池锦一边将大衣和围巾递给侍者,一边翻开菜单。
“喜欢的都点一点,”陈以声看着菜单,语气温和,“离烟花秀开始还有很久,我们可以慢慢吃。”
“今天你也不许抢着买单。”池锦说道,“这块表也不便宜吧?今天随便点,本小姐买单。”
陈以声从菜单上方抬眼看她,眼底含着笑:“那我今天可不客气了,真要狠狠宰你一顿。”
“千万别客气。”池锦笑得眉眼弯弯,灯光落在她眼里,亮晶晶的。
“好,今天就让池小姐破费,我安心吃软饭。”陈以声笑着将菜单递还给她,身体向后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池锦当真大方,鹅肝、焗蜗牛、奶油龙虾意面,连甜品都点了双人份。
“再要一瓶白葡萄酒,半甜。”
陈以声挑眉:“知道你酒量好,可我待会儿还要开车。”
“无酒精的起泡葡萄汁。”她眨眨眼,“仪式感不能少。”
陈以声用温热的毛巾细致地擦着手指,嘴角噙着笑:“这两天跟着你吃香喝辣,我开始担心中年发福了。”
“你没听说过吗?食欲是世界上最容易满足的快乐。”池锦托着腮看他,灯光柔和地勾勒她的侧脸,“放假了,陈大总编,就对自己好一点,别那么苛刻了。”
“以后能不能别这么叫我?”陈以声放下毛巾,目光落在她脸上,“要不然,我也得恭敬地喊你一声池编辑了。
”
池锦感觉立刻回到了编辑部。
“好好。”池锦立刻感同身受,点头答应,“那我叫你名字好了,怎么样?”
陈以声揣度了一下。“陈以声”连名带姓,虽然不够亲昵,但远比姓氏加职位来得动听。他点点头:“很公平。那我也叫你池锦。”
“不行,连名带姓,感觉像领导点名。”池锦皱皱鼻子,“你可以叫我小池,或者池子,编辑部大家都这么叫。”
“在我想到更合适的称呼之前,我还是叫你名字。”陈以声勾勾唇角,“咱们先吃饭,一会儿我们直接去海边,东西就放车上,看完烟花再回酒店。不知阎王座下的小鬼,意下如何?”
“达成一致!我也不想去酒店折腾一趟。”池锦给他夹了一块鹅肝,“我之前读书的时候来过这两次,都是白天,据说晚上很热闹,想买点文创回去,比如买个冰箱贴。一会你陪我逛逛。”
“好啊。”陈以声点点头,“平时一坐坐一天,多走走很好。明天估计也会很热闹,如果起得来,我们看日出,睡到自然醒再集合也很好。”
他这句“再集合”说得无比坦然,池锦听了,心里最后一点微妙的紧张也消散了——他确实没有那些急不可耐的“歪念头”。
她安心地点点头,拿起刀叉:“快开动吧!我饿坏了。”
忙碌了一整天,又开了两个小时的车,两人都确实饿了,默契地享用起面前的美食,偶尔交流一下对某道菜品的看法,气氛轻松而惬意。
饭后消食,两人沿着木栈道往回走。
跨年夜的集市灯火通明,摊位挂着小串灯,风一吹,像成群的萤火虫扑闪。
各式各样的文创产品琳琅满目,虽然仔细看去,与城市里其他的创意集市大同小异,但热恋中的人看什么都自带一层柔光滤镜。池锦兴致勃勃地挑了两个同款不同色的海浪造型冰箱贴、一对毛绒兔子挂件、还有一个做成小房子形状的香薰灯。
池锦将其中一份塞到陈以声包里:“见面分一半。”
如果是她自己逛街,绝不会买这总美丽废物,但现在,她看到这些时尚小垃圾却走不动路。
“我以为你很简约呢。”走到人群稀疏处,陈以声将黄色的小兔子挂件挂在公事包上。
池锦盯着他那个看起来几大千的黑色商务包,线条冷峻,此刻却坠着一只软萌兔子。
“要不你别挂在包上了,是不是有点难为情?”
“没有啊。我觉得蛮可爱的。看到她就能想到你,很不错。”陈以声晃晃包,“不过我们同事带着这个出现在公司确实有点尴尬,你带回家就好。”
池锦点点头,先前走两步拉住他的胳膊:“委屈陈大王了,地下情人。”
陈以声温柔地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又顺势帮她整理好刚才被风吹得有些歪斜的围巾,然后极其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这一连串小动作如行云流水,无比顺畅,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宠溺。
池锦被他牵着手,心里甜丝丝的,却忍不住歪头打趣:“陈先生,你真的是空窗期很久吗?我怎么觉得你熟练得有点过分了?”
“有些事自然而然就会了。”陈以声牵了牵她,“咱们往主会场走吧。”
海滨公园已经聚满了人。
倒计时还剩三十分钟,天空中偶尔炸开一两朵试放的烟花,像熔化的碎金,短暂地划亮漆黑的夜幕,引来人群一阵阵小小的欢呼。
陈以声护着池锦,艰难地找到一处视角还不错的略高坡地。他从身后将池锦圈进怀里,大衣拉链敞开,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了进去。池锦的后背立刻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温热踏实感,她低声笑笑。
他忽然松开她,从口袋里掏出什么——
一簇小小的仙女棒,“呲啦”一声点燃。
火光在他睫毛下跳动,那双平日里冷淡的眼睛,此刻像盛了整片银河。
“怕大烟花太吵,你会捂耳朵。”他声音低哑,却带着少年似的局促,“先练个小的。”
池锦怔住,道:“这是哪里来的?”
“刚才趁你去卫生间买的。”
“真好看。”
“妈妈!叔叔阿姨的烟花好漂亮,我也想要!”一个小孩说。
两人闻声偏过头,对视一眼,池锦从他口袋里拿了三五支递过去:“小帅哥,拿好。”
“啊,这怎么好意思啊,快谢谢哥哥姐姐。”
“谢谢哥哥~谢谢姐姐~”小男孩欢天喜地地接过去,声音甜脆。
池锦拍拍他的头:“不用谢。拿去玩吧。”
新的仙女棒点燃,池锦小心翼翼地举高,火光在她瞳仁里开出金色小花。
“小时候,我爸常带我放烟花。从元旦放到元宵,一箱接一箱。”
“现在呢?敢自己点爆竹吗?还是叔叔带你去?”
池锦手一僵,她还没有和陈以声说过任何关于她家庭的事情,自然也没有提过父亲几年前就已意外离世的消息。
“现在……大了就不放烟花了。”
陈以声听出那一丝颤音,深知现在并非刨根问题的好时机,只是掌心覆在她手背,把仙女棒转了个方向,让风吹得火苗更旺。
“不管在景市还是哪里,只要你想,我就带你放。”
“要是被警察抓呢?”她转过头看他,眼睛被火花照得亮亮的,带着点俏皮。
他闷声笑了起来,胸膛传来轻微的震动:“那我就抓紧你的手,我们一起跑。”
……
十、九、八……
人群声浪一层叠一层。呼出的白雾交织,仿佛提前炸开的烟花。
周围是震耳欲聋的尖叫和欢呼,池锦却在这一片喧嚣中抬起头,努力踮起脚尖,温热的气息凑近他的耳朵,声音清晰而柔软:“陈以声,新年快乐。”
四、三、二……
他却低头,嘴唇几乎贴着她耳垂——
“锦锦,新年快乐。”
最后一秒,第一朵真正的烟花升空,炸成巨大的银白色瀑布。瀑布照亮了整个夜空和海面,也照亮了地面上每一张仰望的脸庞。
人群沸腾,雪花与火星交错坠落。
陈以声在震耳欲聋的声响里,俯身吻住她。
——很轻,像雪花落在睫毛上,一触即融。
却让她眼眶发热。
漫天的烟花在他们身后不断绽放,幻化出无穷无尽的光影和色彩,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一片不真切的、璀璨的梦境之中。
新年的第一秒,他们在绚烂的天幕下交换了第一个吻。
第59章 .心跳共振
车子平稳地驶向酒店。
窗外的流光偶尔掠过车内,明明灭灭,映照出池锦绯红的脸颊和陈以声专注开车的侧影。
车内很安静,只剩下暖风系统和彼此间若有若无的呼吸声,方才烟花下的那个吻,余温似乎还灼烫着空气,让丝丝缕缕的暧昧与张力无声地蔓延、发酵。
停好车,一前一后走进酒店大堂,快速办理入住。电梯门前短暂的等待都让池锦觉得有些漫长。镜面的电梯门模糊地映出两人的身影,她忍不住偷偷看他,却正好撞上他同样投过来的、深沉的视线。池锦心头一跳,慌忙垂下眼,假装研究电梯按钮上的花纹。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他们所在的楼层。
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只剩下一种过分的安静,放大着某种心照不宣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