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总觉得这两个数字好像有一定的联系,6,26,33,64……
咦?等会儿!
会不会有可能真是数列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时针不知不觉走向十点半。俞人杰和警方那边迟迟没有等来绑匪的第三通电话,但至少从梁梅那边得知了一个好消息,儿子在被绑的第二天给李映桥发过消息,说明他一定没有丧失希望,至少他还在努力想办法救自己。
俞人杰还守在电话旁,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别墅大门被人推开,闻讯从家里赶来的姥姥和姥爷一步一颤进门来。一进门看见满屋子人,差点脚下一软,这辈子哪见过这么多警察在家里开会,嗓子抖得像个筛糠:“有消息没有?绑匪还没来电话啊?那同学那边呢?那两组数字是津杨发出的吗?”
“还不知道,”唐湘疲惫至极,人已经陷入虚空状态,浑身上下冒冷气儿,“那几个孩子明天也要中考,这个点儿还跟着她们的数学老师在一起帮忙,我们等她们消息就好。也不一定真是有效信息,我们别急,能帮上忙,我们好好感谢他们,帮不上忙,也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她仿佛在安慰母亲,又似乎在安慰自己。
姥姥吃了四十年的斋饭,一听到这,捻着常年不离手的佛珠开始为他们祈福:“好孩子,都是菩萨心肠好孩子。阿杨有这样的好朋友,真是他的福气。”
“叮铃铃铃——”
所有人神经骤然一紧,整个别墅近二十来个人,几乎不约而同停下手里的工作,连同专家组那几个在分析那两组数字的专家也都齐刷刷停下来,瞬间鸦雀无声,等待着人质父亲去接最后这通交易电话。
俞人杰浑身发烫,他其实从昨天开始发着烧,额头上全是汗水,分不清是紧张还是整理机制汨出的,他舔了下干涩唇,已经忘了自己多久没喝水,他狠狠搓了一把脸,在警员ok的手势下,他立马接起电话。
“喂——”
“是我,李映桥怎么都不肯去睡,还有半小时,再解不出来我把她打晕也要塞进屋里去了,我提前跟你说一声。”屋内几人都在埋头苦算,不懂数学的梁梅这会儿正靠在阳台上抽烟缓解焦虑,对电话里的李姝莉说。
李姝莉刚要说这事儿是不是怪我?我没早点看到信息。就听电话那头传来女儿雀跃的尖叫:“朱老师!俞津杨发给我的真是斐波那契数列!”
紧跟着朱小亮用非常快的语速和她展开了一系列的快问快答。
直到朱小亮沉声问:“所有斐波那契数列里有一个很经典的末位循环你知道吗?”
“我以前不知道,”李映桥把稿纸一一摊平,思路也跟得很紧,“您之前不是说这个不考吗?我没仔细深究,但我刚刚一笔笔算出来的结果是这样,斐波那契数列的公式是F(n)F(n-1)+F(n-2),就是数列前两项之和对吧,如果我们把6,26看作数列的是前两项,那么俞津杨这个变形的斐波那契数列公式按照这个结果递推就是,6、26、32、58、90、148、238……我算到第二十项是124210,而前面这二十项都符合老师你刚刚说的末尾循环,只要每逢第5的倍数项,这项数的末尾它就一定是0。”
梁梅挂断电话跟进来听一半,看着她草稿纸上单独圈出来的几项,喃喃重复:“然后呢?意思是第五项是90,末位数是0,第10项是1010,末位数也是0,第十五项是11200,末位也是0,第二十项是124210,末位也是0,五个数后的末尾数就归零这代表什么?”
朱小亮看了眼李映桥,李映桥把笔放下,仰头看着梁梅说:“梁老师,你觉得生活中有什么东西是循环的?”
不等梁梅回答,郑妙嘉率先好奇问:“那3364呢?这个数不在这个数列里面啊。”
“3364可以看作58的平方,”朱小亮不紧不慢地地上眼镜,在纸上圈出数列里的第四项说,“偏偏是俞津杨给我们这个数列里的第四项58的平方,你觉得这事儿还有那么巧吗?我跟你们说过,生活中的数学才是真的数学,这位同学我虽然没见过,但他是真的在生活中观察过数学。”
“那为什么他第二条信息发的是58的平方,要特意点出来呢?”梁梅问。
朱小亮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李映桥:“她知道。”
“是公交车循环,”李映桥思路逐渐清晰明朗,因为她猛然想起前两天他俩在公交车站的一番追逐,“公交车一班半小时一趟,但有一趟公交客车属于是路边挥手即停的,一天只有五趟。58的平方,是他在告诉我,我一天要来回坐两趟的58路公交车。”
第十七章 (二更合一)
郑妙嘉似懂非懂,但也绞尽脑汁,于是又一一将这些数字老老实实圈出来:如果第一项为A1的话,是6,第二项为A2的话,是26,那么第三项为A3就是A1+A26+2632,第四项就是A2+A326+3258……以此类推,A5是90,A10是1010,A15是11200,A20是124210,每一项的末位数都为零,而10,15,20都是5的倍数……
所以俞喵喵传递给桥桥的信息,是五项循环归零的意思?
梁梅立马从手机里找出58路公交车的路线,也逐渐跟上思路:“可是58路公交车这条线上总共有十四站,首站是农贸市场,终点站是小画城,几乎贯穿整个丰潭县,这么大块区域,怎么确定他是在哪个位置呢?”
李映桥也在想,笔夹在鼻尖,再次陷入沉思,低声喃喃道:“是啊,怎么确定喵喵现在被关在哪一站附近呢?”
李映桥忍不住开始咬嘴唇,笔顺势掉落在桌上,又扑簌簌滚落到地上,她也没顾上捡,仍目不斜视地盯着草稿纸上写得满满当当的数字,开始重新整理思路。
朱老师说过其实生活中很多东西都是根据数学定理来排布的,比如红绿灯实际上就是一个求方程的问题,只要能找出其中的最优解,就能完美避开所有红灯;排队的时候总感觉旁边的队伍更快,其实也是一个数学问题,但朱老师当时怎么讲的她忘了。
气氛有些凝滞,梁梅不得已敲敲桌板,提醒道:“不管怎么样,你们俩十一点必须去睡觉,剩下的事,朱老师会继续想办法的。”
郑妙嘉乖乖点点头,李映桥没吭声,神情专注地盯着稿纸,显然是压根没听进去。
梁梅刚要继续教育,朱小亮直接沉声打断道:“我刚才查了下我们丰潭目前的公交系统,一天五趟的公交客车不止58路这班,第二组数字如果锁定58路的话,那么有没有可能58这个数字出现在第四项这个位置,指得是公交路线上的第四站——丰潭商厦?”
与此同时,警方那边也得出了相同的答案,将视线锁定在58路公交车附近的丰潭商厦,但很快,和朱小亮一样,又排除了这个答案,只派一两个便衣在附近盯梢,有异常情况会立马上报。
而且,丰潭商厦这边白天人流摩肩接踵,又是闹市区,别说绑票,就是绑个鞋带都弯不下腰去,绝不是绑匪藏匿人质的最佳选择。
朱小亮也跟着补充说:“下一站就是公安局,绑匪如果把人质扣在这里,会不会太明目张胆,这么多天警察不至于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如果是逢五归零的话——”李映桥自言自语说着,“有没有五点钟发车的公交车啊?”
朱小亮:“火车站?火车站我记得有夜间车和早班车的专列。”
话音刚落,两人几乎同时看到了一趟特殊公交车的班次时刻表:“梁老师!快!打电话给俞叔叔,我们知道喵喵在哪了!”
朱小亮也几乎和她同时脱口而出:“是火车站!”
“会不会是那个废弃木玩厂啊!”郑妙嘉也一拍手说,“俞叔叔以前在火车站附近,开过一个木玩厂,后来被人举报说有粉尘污染就关掉了。”
梁梅呼吸一滞,来不及思考,手就跟被人上了发条似的,下意识去捞桌上的手机,拨电话的手都在莫名发抖,宛如一阵电流从她脚底猛蹿到她头顶,针扎一样。本来她没报太大希望,如果真被她们几个找到了,这事儿估计又要上新闻。
李映桥却没想那么多,越来越镇定,有条不紊地酒划去不相关答案,笃定地说:“对!途经火车站的那趟车,首发时间是5点06分,末班车是23点26分,这和喵喵给我们的斐波那契数列的前两项是刚好吻合的。3364作为58的平方刚好在斐波那契数列的第四项,应该是他爸工厂里的4号车间,或者是4号楼之类的地方,四号垃圾桶也有可能,反正每个角落都搂一搂,怕他饿疯了在外面翻垃圾吃。”
“……”
如果有来生——
俞津杨想。
如果还有来生,他再也不要当人杰、俊杰这一类杰哥的儿子了——压力大不说,还招人恨。尤其叫人杰还姓俞那个,几天了,自己家的玩具厂他跟没开过一样,一点儿想不起来搂一眼。
俞津杨小时候对这里的记忆虽然不算深,但绑匪将他掳来第一天,他就凭着微妙的儿时记忆差不多推断出自己在哪个方位。
主要是火车站附近的鸣笛声太刺耳,尤其这个季节夜晚还能听见钢轨热胀冷缩蹦出来的咔咔作响声,还有每日的工人检修钢轨的声音,说明这里离火车站的铁轨绝对不超出五百米。
小时候他妈刚带他来找爸爸,老爸那时候怕他妈一声不吭又跑回海南,完全把他当人质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他自己要上班,就在厂长办公室给他弄了一张行军床,让他老老实实躺在上面看书睡觉,但很少和他说话。
因为他俩那时完全不熟,也不想了解对方的兴趣和喜好,男人和小男孩之间是没有共同话题的,尤其还装嫩的男人。
他爸特别喜欢在饭点问他能不能吃点辣辣?能不能吃香菜菜和蒜苗苗,听起来都像是他以前幼儿班同学,他怎么吃得下。
而且,他早就不用叠词了,但俞人杰四十几岁张着血盆大嘴还用得乐此不疲。
俞津杨那时候最喜欢听火车鸣笛声,后来听多了,他都能分清楚哪些鸣笛是列车进出站,哪些是列车故障的鸣笛声,所以被掳来第一晚,他听见列车清晰的鸣笛声,以及凌晨工人的钢轨检修声。
如果他没记错,应该是凌晨四点,火车站的工人固定会对钢轨进行检修。
他虽然无法判断自己具体在废弃厂哪个房间哪个位置,但他能确定他小时候在老爸的办公室听到的检修声音和现在相差无几。
这会儿要么在他爸办公室,要么在员工宿舍,只有这两个地方是面朝着火车站,听到的钢轨声音最清晰。于是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想,怎么拿到手机,怎么把信号发出去,尽管这很冒险,但他觉得自己横竖凶多吉少,不如搏一搏。
也是在那瞬间,他突然想到前两天自己和李映桥在公交站牌底下,李映桥正在他书包里翻箱倒箧、一股脑地找钱,他懒得和她犟,习以为常地移开视线,闲着没事儿,就去看公交站牌上的时刻表——
于是他就注意到途径火车站的那趟公交车首发班次和末班车的时间跟其他公交路线好像不太一样,其他都是整点或者半点,唯独那趟车首发班次是5点06分,末班车是23点26分。
答案其实很简单——
626指的就是5点零06分到23点26分那趟公交班次,他不敢报公交车号,怕李映桥还没发现,绑匪先发现了。于是就报了途经火车站那趟公交车,首、末班后面看起来比较特殊的俩分钟数,也不敢报太完整的时间,怕绑匪们会百度。
虽然有点隐晦,但李映桥每天都要在那个公交站牌等车,她应该很容易发现这里面的问题。
至于3364确实也是58的平方没错。
……没别的——就是58,我爸;58的平方,我爸爸。
这很难想吗!
火车站,我爸爸!木玩厂!很难想吗!
李映桥!你在干什么!和斐波那契结婚去了吗!
他看绑匪那木鱼脑袋都快想出来了,只听花臂在那一拍大腿胡乱发散一通说:“你说3364是58的平方,那58代表什么?我知道了——58同城!”
“同你爹!”夹克男骂了句,“你给涛哥打电话,取消交易。”
花臂一愣,“为什么!”
夹克男振振有词说:“傻屌!我跟你说了不要搭理他不要搭理他!你非不听……咱们旁边这个省道,就是58号省道!”
俞津杨:“……”
喂!这他是真不知道啊!再说大哥省道这么长,谁能靠一条省道定位!他又不是一条一百公里长的蛇,身子长得要挂在省道上!
花臂果然和他想到一起去:“巧合吧,再说了,这省道这么长,警察能找到这儿来?而且当时是我怕他跟我玩文字游戏,才允许他用数字代替的。”
听得俞津杨由衷地频频点头。
夹克男指着他俩:“你俩是不是一伙的?我现在怀疑被绑架的人是我!”
花臂也忍无可忍:“你是不是有病,疑神疑鬼的,你不如给你哥打打电话,到底什么时候交易。”
那位涛哥的电话始终没打通,都是关机状态。夹克男把电话一摔,撒着邪火地一脚踹开花臂,气势汹汹地套上他的机械臂,咬牙狠狠道:“这事儿不对,我哥应该被抓了,起开,我弄死他。”
爷爷个腿。又来。
装个机械臂真拿自己当机械战警了。
俞津杨感觉自己像个风干的腊肠,血渍和汗渍都凝结成一块块斑驳、龟裂的暗红色,整个人干巴巴的地发硬,稍微一牵动,身上又疼又痒,反正出去也没办法正常参加考试了。
整个人绝望地一挺,想象自己是个宁死不屈的腊肠。
俞津杨身心俱疲地靠在椅子上,眼睛被蒙着,带着血的嘴角很平静温和地抽了抽,语气是冷的:“你要还是个人,就一刀了结我,多一刀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
“砰!”
夹克男二话不说猛地抬脚将他连人带椅地踹翻。
俞津杨被踹得重重砸向地面,他侧脸贴着地面,猛咳了声,手指撑在地上,也不顾口腔内径直涌出来的鲜血,用脸颊去蹭了一下,除此之外,他一声不吭。
因为他确定了,这是他爸给他放行军床陪他上班的办公室。他以前有床不睡,喜欢趴在地上玩弹珠,把地板刮得全是乱七八糟的纹路,虽然一开始老因为刮花了地板被他爸打屁股,但他爸面对老妈又是另一番嘴脸:他说地板刮花了可以换,儿子可换不来幸福的童年。
惯会做人的。弄得他后来也不好折腾他,一开始他俩关系其实挺剑拔弩张和紧张的。所以说小孩子一出生最好就在家里待着,不要到处乱跑了,和父亲之间要是错过了牙牙学语前他追着你喊爸爸的这点情分,真的很难原谅他这两面三刀的嘴脸。
不过,突然就没那么疼了。
这次他可以去玩弹珠了吧,反正也不用再考试了。
夹克男再次抬起脚——
下一秒,大门蓦然被人一脚踹开,俞津杨终于听见一连串嘈杂如铁蹄队般的脚步声伴随着警察叔叔们悦耳动听的“把手举起来”一股脑地訇然闯了进来。
彼时正值晚上十一点半,距离第二天九点的中考还有九个半小时。
**
清晨七点半。路面有些薄薄的湿面,整座城市似乎被简单的雨水洗刷过,湿漉漉带着凉意,绿叶片上还凝着水珠,梁梅正在把阳台上的花都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