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下就站住了道德制高点。
俞津杨安静听着,没有反驳也没有打断,只是从容地看着她。
同伴看了眼姜乐,她发现对方可能看出了姜乐想做什么,她忍不住拽了下姜乐的衣摆,示意她不要说了,把对方惹怒没什么好处:“我们回家吧,算了。”
姜乐很不屑地看着她,她总是这样,遇到事情就往后缩,什么事都是算了。于是没好气地说:“要走你走,我不走,我就要他给我一个说法。”
然而,俞津杨这份波澜不惊的从容,让姜乐更生气。
姜乐抱起胳膊,摆出一副我不会善罢甘休地样子:“我要见你们的经理。”
俞津杨故作思索,片刻后,还是没什么表情,但语气变得有些难以捉摸:“最好不要。”
姜乐哼一声,你也有怕的时候。
于是她打定主意要见经理,“我不管,你让我们等了这么久,一上来态度还这么恶劣,我要投诉你。”
俞津杨靠在那,挑了下眉不置可否,思索片刻,决定给李映桥拱一把火:“行吧,那我会丢掉工作,现在工作太难找了。”
姜乐却得寸进尺:“那你求我。”
俞津杨终于无语地别开脸,“我给你叫我们经理。”
“……”
李映桥推门而入,坐在俞津杨刚刚的位置上,和她们对视,表情倒是很关切:“你们可以讲诉求。”
姜乐支吾半天,目光从玻璃门外的俞津杨身上看了又看。
李映桥瞬间心领神会,这样的眼神太熟悉,从前也有女生,在他们班门外这样看过俞津杨。
她目光看过去,直白开口道:“想要他的微信?”
姜乐点点头。
李映桥哭笑不得:“所以你们在这半天不肯报警,也不肯走,就是想要他的微信?”
梨花头忙摆摆手,“不是我,是她。”
姜乐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她就是不想直接跟俞津杨要,她觉得这个男人太拽了,越是这种,越激发出她的征服欲。
李映桥下巴朝门外一点,“你知道他几岁吗?”
姜乐:“二十八,网上都有资料,我查过他,俞津杨,b-boy,和顶流录过节目。”
李映桥:“你几岁。”
姜乐:“十八,生日刚过,我就喜欢这种比我成熟,比我大的。”
李映桥简直一口气提不上来,她甚至都不是吃醋,她觉得无奈。还是把话题绕回去,认真说:“姜乐,我建议你先报警。”
姜乐有点不耐烦:“我说了我不报警——”
李映桥打断她:“姜乐,我不想和你说那些陈词滥调的话题。我相信你是个聪明的女孩,不然不会坐在这里跟我说这些。我只问你一件事,被绑那几分钟你们害怕吗?你应该是很害怕的,不然不会在得救后,不断告诉自己,那人只是针对景区,你认为他们不会伤害你们对吗?你们等警方通报吧,看看那究竟是个什么人,如果今天不是俞津杨及时发现……我不是恐吓你们。”
姜乐愕然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李映桥直视她说:“我以为经历这样的事情,你至少会觉得后怕,但你没有,居然还在利用这件事跟我索要你救命恩人的微信,在这件事上,我认为你对自己的安全不够重视,或者说,你对自己的感受不够重视。我想你是否受过比这种更重的伤害,才会不断比较伤害和伤害之间,这种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不值得你报警?姜乐,请告诉我,你需要帮助吗?”
姜乐没有再讲话了,一脸愕然地看着她,肩膀不自觉地再次绷紧。
她只是震撼于这个女人的洞察力,人和人之间,除了吃和被吃,还有别的关系吗?
李映桥又补充:“至于,俞津杨,他平时不这样,毕竟今天他刚救了你们,他只是避嫌。”
现在正是对一个英雄滤镜正厚的时候,李映桥太清楚,就好像中考她刚救下俞津杨的时候,她都不敢表现得过分关心,这在心理学上,称作受助者依赖,梁梅说的。偶尔还得嫌弃他两下来调剂他因此对她产生的依赖。
但凡俞津杨今天的表现稍微温柔体贴一点,这俩女高中生对他只会产生更厚更深的依赖和滤镜。
更别说,这样都被赖着要微信。
然而,姜乐在不久后终于明白——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从天而降的英雄。
只不过遇上一个求婚也会被拒绝、皮相尚可的成熟男人。
恰好他有点责任感而已。
……
当晚深夜,李映桥猛地掀开被子,觉得自己错了。
因为姜乐那句“我就喜欢这种成熟的”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眼刀嗖地扫向罪魁祸首,就这么躺着伸手去掐他的脖子。俞津杨原本也没睡着,任由她掐着,闭着眼瞬间笑出声,嗓音带着点困意,笑道:“大半夜的……李映桥,干什么?这个点掐我脖子,是谋杀亲夫,还是要跟我求婚?”
“后面那个是怎么推理出来的。”名侦探柯桥问,“柯南来了都推理不出来吧?”
“他要是能推理明白这个,就不至于追小兰追了九百多集。我当你跟我求婚了。”
俞津杨忽然侧身撑起身子,不由分说地在她额头上吻了下,从善如流地将她头发捋到耳后,低声说:“好的,我愿意。”
第九十六章 (二更合一)
而当晚,姜乐十点钟回到家。
父亲叼着烟正在打牌,烟灰缸横七竖八地插满烟头,把客厅弄得烟雾缭绕,母亲背影僵直坐在沙发上,两人显然正在吵架,气氛对峙。
姜乐很清楚,多半是因为父亲输了钱。她抿紧嘴唇,目不斜视地穿过客厅,“砰”甩上房门,将令人厌恶的烟味和争吵声一并隔绝。
没人在意她为什么这么晚回来,也没人关心她在外面经历了什么,更没人问她这个点回来吃过饭没有。
报警有什么用,扫了他打牌的兴,回家只会换来一顿更刺耳的谩骂。
外头客厅的声音仍在继续。
“打牌有赢就有输,少啰嗦!烧水去,你顺便包几个馄饨,打完牌,哥几个要吃点夜宵。”父亲头也不抬地,不痛不痒说。
“你们几点结束。”她妈的声音压抑而隐忍。
父亲心不在焉地说:“三四点吧。”
女人难得强势说:“十二点之前结束,我有话和你说。”
牌桌上顿时有人嗤笑,“勇哥,嫂子性格是个烈的。看来,你平时没少受委屈。”
说完,眼神戏谑地看向姜乐母亲,仿佛在说,你这女人怎么那么不懂事。
姜勇不当回事,任凭妻子被这些狐朋狗友眼神霸凌,他不耐烦地说:“催什么催,包馄饨去。”
姜乐听见一声带着怨气的关门声和父亲的冷哼,“没用的东西。”
她带上耳机。
脑子却不自控,想到李映桥。
送她们上车离开景区时,那女人大概是找后台人员查看了她的资料:“姜乐,我知道你今年高三,马上要高考了。俞津杨说你很聪明。你能从衣服上的线头就判断出来那个人是假保安,但我尊重你的选择,即使在你这个年纪,我都没有办法做到像你这么洒脱,当然是打双引号的洒脱。我还是希望你能重视自己的安全问题,痛苦和伤害都是不能用来比较的,一比较就会滋生退让、算了吧这些字眼。女人的骨头就是这样一根根抽掉的,直到你再也没办法站起来。有需要联系我,好吗?”
她说完,递了一张名片过来,表情诚恳。
十二点,客厅还是乌烟瘴气,牌局也没停,正是兴头上的时候,姜乐听见母亲催了几次,又遭到姜勇劈头盖脸的责骂,显然他输了更多。
“勇哥,老婆没管教好啊。”牌友添油加醋说,“打个牌都这么叽歪,心疼钱啊。”
“滚出去!烦不烦。”
姜乐打开门,径直走过去,将桌上剩下还没抓完的牌,猛一把抓起来给全扬了,扑克牌顿时如雪花片,纷纷扬扬地四处散落。
所有人怔愣,手都停下来,看着这个十七八岁的女孩。
下一秒,桌子被人踹翻。
姜乐毫不意外,她深知自己这个举动会迎来什么,紧跟着就会是一顿如同暴雨般的拳打脚踢。
但她并没有像从前那么害怕。
也是这一瞬间,她才明白,为什么得知假保安目的不是自己,她下意识忽略了这次绑架对她造成的伤害,因为父亲在每次打了她之后也是这副嘴脸,是你妈先惹我的,揍你只是顺便。
这次,她主动掀了牌桌,在即将迎来的狂风暴雨的时刻,姜乐一脸平静地拿起正在通话的110显示:“听见了吗?我要报警。”
***
那股独属于俞津杨好闻的气息,在呼吸纠缠间,从李映桥眉间慢慢一路游走到鼻尖,几乎所到之处都激起她一片细微的战栗,一股熟悉的酥麻感从尾椎骨油然窜起。
她对他的反应仍然热烈而无法抗拒,但她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担心姜乐。可也非常清楚,在姜乐没有主动向她求助之前,她说再多,也只会让这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女更厌烦。
俞津杨看出她的心思,“明天我陪你再去看看她?”
“不用,姜乐很聪明,估计也不愿意被陌生人插手她自己的事。”
“那就亲亲我,我很想你,今天。”
屋内太静,再无其他声响,只余下两人左亲一下,右亲一下,彼此攻守交替的响亮交锋中,偶尔溢出、令人脸红心跳的湿润嘬吻声。
不知道几轮的深吻结束,俞津杨让她短暂喘息几秒后,再次俯身压过来。李映桥却微微撇开头,没再让他亲着,但她嘴巴却下意识地撅起来去迎合他。
俞津杨笑出声,长大后的李映桥简直比小时候可爱一百倍。
他扣住她的下巴,漫不经心地左右轻轻晃了晃,“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可爱。”
“谢谢。”
“谢你个头。”
李映桥仍是一本正经地撇着脸。
他笑了。一只手扣着她的下巴,另只手撑在她身侧,稍一用力,便强硬地把她的脸掰回来,迫使她同自己对视,然后他在那双爱憎分明的眼睛里,看见了高中时熟悉的倔强和不服输。
她从小就不是个会安分待在他身边的人,哪怕一起写作业,她的眼神总在关注四面八方的信息:梁梅阳台上的屎壳郎、妙嘉语文书上的李白杜甫、高典的广东口音、朱小亮趿拉的拖鞋板儿……什么都能吸引她,但什么都无法让她停留太久。
那时,他便想像现在这样,不由分说地掰过她的脸,让她眼里只能有他,顶多再容下两张卷子。
而此刻,他后知后觉,盯着她的眼睛恍然,夹杂着明显的笑意,一字一句道:“李映桥,你吃醋了。”
在没谈恋爱之前,她反而很坦率地承认自己对他的占有欲,作为朋友的占有,显得更理直气壮些,但一旦涉及到隐秘而幽微的感情时,李映桥就变得不善表达。于是只能再次别过脸,却被人未卜先知地提前扣住下巴,一动不让动。
“嗯?是吗?”
她没有讲话。
她的脸被人板正,能清晰地察觉到男人手上的力道从不容抗拒变得柔和,最后拿指背在她脸颊上慢条斯理地摩挲着,也不讲话,支棱着半个身子,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