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一套。
江数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殊不知这一套他早在年轻时就见识过不少了,若对年轻点的男人说这话,对方或许会吃这一套,但他现在,只觉得这一套既荒唐又幼稚。
“你这样的女人我见得多了,真当我昨晚看不出你什么心思?”
一听这,许一唯脸色稍滞,是有些露怯,但明面上仍犟得很——
“看出来又怎样?不就是各取所需吗?你这样的男的我也见得多了,明明都结婚了,还在外面立单身人设,背着老婆花天酒地,还把人带回私人别墅…”
“你怎么知道我结婚了?”
许一唯双手抱臂,身体半倚在岛台前,信誓旦旦地讽他——“上次在餐厅里那对母女,不是你老婆孩子吗?你背着她替我付账单,签的小票我还留着呢,你当我傻啊?”
……
人无奈到极致时,真的会笑出来,江数不忍直接拆穿她,便学着苦口婆心一次,
“这么想爬我的床,却连我的婚姻状况都没弄清楚,就凭你随便瞟了几眼就臆想事实,不觉得很荒谬吗?劝你少自以为是,想别人尊重你的确不靠老实本分,但也不是靠自甘堕落,和我谈各取所需,你还不够资格。”
此番声势汹汹,镇得许一唯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把地收拾干净再走。”
江数一甩毛巾,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许一唯愣愣地望着大理石地板上的水晶杯碎片,思考着他最后那段话的含义——所以他这意思是,不用她赔五千人民币了?
江数一上午都闷在书房里,不时与香港、东南亚那边的合作商同步一下运营近况,看需不需要再改善推进什么,好交代下面的人去做。
他上次对林影说要回家一趟确有其事,本打算这周末就回,但在她那吃了闭门羹,后又被如星邀请了去家吃饭,他打算把回家这事搁下去,便朝母亲言明,说香港那边工作还没处理好,可能要推迟到下周才能回去。
会还没开完,就接到了母亲江月龄打来的电话。
电话通了之后,江月龄的第一句话便是——
“你什么时候回的上海?要不是昨天看到Eric发的朋友圈,我真以为你还在香港居家办公呢。”
Eric的父亲之前一直做投资,与江林集团也打了不少交道,所以父母之间也有联系方式,Eric那晚肯定喝高了,连朋友圈都忘了屏蔽父母。
“刚回没多久,但那边事还没处理完,最近一直在上海远程办公。”
“这么忙都有空去捧Eric的场,没空回家吃饭啊?这周末我们去佘山打高尔夫,你正好一起吧?”
“这周末我有安排了,下
次吧。”
江数捏着鼻梁,眯着眼,拒绝的语气却很坚决。
“江数,你还当自己是小孩啊?这几年你在香港,动不动就是拿疫情、工作搪塞,现在回来了还玩这一套,真当我拎不清吗?”
“这周末我确实不方便,不过是晚几天回家而已,今后我也不去香港了,想什么时候回都行,有什么好唠叨的?”
“就说了你一句,犯得着发脾气吗?”
如此反问,反倒更使人觉得噎闷,闷了两秒,江数平下心绪道:“我还在开会,妈,先挂了。”
挂了电话后,他盯着屏幕上一来一回的合作方、开发商、投资人,你一言我一语,几乎用不上他说什么话,心思早已因着这通电话神游了。
他发脾气,不单单是为他自己。
也是为了林影。
当年得知了林影怀孕后匆匆离开,他本就后悔不已,却因二人不可告人的私下关系,他不得不装成毫不在意的模样,时不时地从母亲那里打听些近况。
而江月龄与林济东结婚十几年,不说对林影这个继女毫无感念,也属实算不上无微不至,她对林影有意无意的敷衍,江数向来看在眼里。他不喜欢母亲对林影充好人的虚伪样,更不悦她总对着自己又呵斥、又关心的割裂姿态……
他觉得自己像是个傀儡,时而对她来说重要无比,时而又只是个充面子的工具,比起母子情谊,江月龄更在意的,是他如何做得更加滴水不漏,如何让公司不落在林家手里——没错,她是忌惮林济东的,更怕林影这拖油瓶将来会分刮走江家的财产。
好在这些年来,他这儿子做的争气,在内地那些年,他顶多跟着老油条吃吃小项目,大部分时候没什么话语权,只能对母亲言听计从,现如今去了趟香港,手里有了实绩,才多了些谈喜恶的底气。
然而这些底气,却是林影这二十几年的遥不可及。
他之前从未深想过这些,直到向她告了白,直到她对他说出“我永远不可能和你结婚”,直到在香港这些年也算经了些事,才渐次收敛了心性……
一串敲门声引他回神——敲门的人,又是许一唯。
“怎么还不走?”
江数皱着眉,起身欲把她打发走。
“你听我说,我年轻身体好,动手能力很强的……”
“要我说几次你才明白,我不需要床伴。”
然而许一唯却大力拦住了他关门的手掌:“我知道您不需要床伴,那住家保洁你总需要吧?您这么大的宅子,总得需要人打理,后院的泳池里飘得全是落叶,我昨晚听到您和Eric念叨打算物色新保姆……”
趁江数轻轻白眼复又用力关门之前,许一唯用身体抵住最后一丝缝隙,大声争取——
“我昨晚的遭遇你都看到了!和前男友分手后,我只能每天混迹各种商务场里,出卖点皮囊、被人揩点油,好歹还有钱拿,我是真的无处可去了!”
“这跟我没关系。”
“你不想我做保洁,我还可以去你公司打杂!我之前勤工俭学过、给人当过家教、修剪花花草草、做奶茶、端盘子、炸串烤冷面我都会,还给学院的活动出过节目、也会画图会编文案、后勤什么的也可以…”
“会做这么多事,为什么还要当捞女?”
……
听到这两字,许一唯脸色顿时一垮,显然有些羞愤,半天才如蚊蝇般出声解释:
“来钱快呗。像我这样的人,会再多东西,没钱没势没学历,杯水车薪熬日子什么时候能出头?又不是所有人都像您一样,这么会投胎。”
江数顿时眉头一皱,显然不满她这定义,可她却无所谓地追问——
“江总你从没为生计发过愁吧?没体会过被房东赶出门无处可去的感觉吧?身边人也不敢看轻你、贬损你吧?”
许一唯说着便红了眼,暂压下愤懑,全盘托出了自己的身世:
“我就不一样了,因为这些日子我从小过到大。我是个私生女,从来没见过爸长啥样,我妈在我五岁的时候就跟别的男人跑了,她把我丢给外婆,偶尔打点钱来,可自从我读了大学,她就跟死了似的,不给钱,人也蒸发了,我的存在对于我妈、我外婆来说都是累赘,去年外婆去世了,我找了个有钱的富二代,生活上一直都靠他,后来他玩够了,就一脚把我踹掉,就是那次在外滩…还是你帮我付了饭钱。”
说辞听上去无法考究,可这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她倒是摆得熟练,眼眶彻底红了,泪水也止不住地淌下来——让江数不由得想起林影,曾也是楚楚可怜的一双眼。
书房电脑的会议上,价值上千万的生意项目来回攀扯,许一唯擦了下眼泪,大梦初醒,苦笑道——
“你说的对江总,这些跟又你没有关系,我就不浪费你时间了。”
她刚要转身主动离开,对方却同时交代:
“这别墅很大,打理起来别叫累,宽限你在这过渡两周,两周后你好自为之。”
关门之前,江数还不忘补一句:“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进书房。”
哐当——
书房大门紧闭,门外的许一唯仍在状况外,可门内的江数,则不尽然。
他嘴上交代得干脆,内心却翻滚如潮。
为什么要留她?
或许是怜香惜玉,但江数知道,这个“怜”,有同病相怜的意味,虽然很自作多情,虽然境遇天差地别,但在听到“私生女”这个词的时候,他便明白——自己无法做到视而不见了。
这个身份,是笼在林影头顶上的阴霾,也是埋在他肌理深处的老茧。
第26章 窥见他
周日一早,林影被漏进来的阳光吵醒——这窗帘的遮光效果也太差了,是时候换条新的了。
今天是与江数约好,要他来家里吃饭的日子。
为了使场面不尴尬,她特意给程馨然提前打了预防针,让她无论如何要来蹭饭,而听说了林影还允许了岑硕加入的消息后,程馨然震惊之余,仍不忘竖起大拇指——
“可以啊你,直接见家长了!”
林影嗤之以鼻,“什么见家长?是他非要来,小孩子就是粘牙。”
刚十点一刻,林影从冷冻室里掏出盈余的五花肉,掂量了一番重量后,打算去超市狠狠充一波食材——岑硕便是这时候到门口的。
“怎么来这么早?菜都没买全呢。”
“那正好,陪你一起去,还能拎东西。”
于是,林影便将如星暂交给程馨然看顾,并问程馨然想吃什么,对方也很识趣地表示,“随便,你的手艺我放心!”
林影轻轻白眼,拎上了买菜袋,与岑硕一起下了楼。
今天的阳光不刺眼,暖得恰到好处。
望着各种菜贩水果摊头前,被大爷大妈们一再围攻,又洗劫一空,岑硕的脸无比震惊,林影却道:
“这时间对他们来说,都算晚了。”
她紧接着问:“你爱吃什么?我们多挑几样。”
“我不挑,你做什么我都爱吃。”
“别撒谎了,上次我请你吃本帮菜,你那反应可不是‘不挑’的样子。”
被贴脸戳穿,岑硕讪笑:“我爱吃糖醋排骨,还有黄焖鸡…”
她调侃,“不愧是小孩子,口味反差还挺大。”
岑硕刻意与她贴近,故意在她耳边揶揄:“你说谁是‘小’孩子?”
低潮的气息弄得人犯痒,林影边推边怨:“别闹,还买不买菜啊?”
二人到了生鲜区买了鸡胸、鸡腿肉,林影望着角落里的排骨陷入了沉思——她做排骨不算老练,无论怎么处理,总会有些膻味…
不过今天江数也来,记得当年闹离婚那两周住在他家,他还给她做过几次排骨,味道堪比家里的阿姨了……
今天他在,应该能帮她吧?
思及此,她刚打算让刀工给自己分下排骨,熟悉的声音竟先她一步
,将要说的话报给了对面——
“来五斤排骨,切得碎些。”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看到江数本人赫然出现,林影惊讶之余也不忘打招呼:
“你来这么早啊,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