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嘉臻脸上挂起顽劣的笑,她伸手,拇指覆到他下唇的牙印上,极有层次地使力,已经干涸的地方再度渗出血迹。
“我等着。”
*
十一月十七是纪嘉臻生日,每年的这一天都必然轰动,什么牛鬼蛇神都赶来蹭一波,发张照片再配个文案,喊她姐姐喊她妹妹,生日快乐刚说完热搜就高高挂起了,网友一顿感叹:哇!你俩关系原来这么好!
这种戏码圈里常见,有些人会为了面子假情假意地挨个回复下,纪嘉臻属于恨不得跟所有人交恶的那一类,她不仅不回,遇上不顺眼的人还要反问句“你谁”。
生日离不开派对,方承牧这人提到这两字就跟狗闻了屎一样,屁颠着就来了。生日前两天就给纪嘉臻来电,说生日趴他承包了,一定给她安排妥当。
对此纪嘉臻没什么反应,因为她在生日当天早晨接到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来自:被她忘到九霄云外的段祁寅。
接到电话的时候她正在挑今晚要穿的衣服,看见是个陌生号码还给挂了三次,第四次实在受不了了按了接听,听见声音是段祁寅的那一刻又给挂了。
就这么反复了两次,她恼了,接通后先骂了他两分钟,再问他什么事。
那边声音如旧,“生日快乐。”
纪嘉臻震惊的不行,“段祁寅你有病是不是?你去医院看过没有?你把我雪藏了还敢打电话来说生日快乐,我听见你声音能快乐吗?”
“这一个月下来不像你被雪藏,倒像我被雪藏。”
她知道他又在发神经,懒得理他,“没事挂了。”
“今晚帮我个忙,结束以后我给你道歉,这一个月你丢掉的资源,双倍补偿给你。”
段祁寅虽然是个大尾巴狼但他一向说话算话,双倍补偿太诱惑人,纪嘉臻动心了,但仍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什么忙。”
“陪我回老宅吃个饭。”
他说的轻松,纪嘉臻可精着,知道饭不是那么好吃的。老宅两个字一出来她脑子里就浮现出八百个宫斗剧了。
“你不说清楚我不可能去的,谁知道你们家有什么妖魔鬼怪等着我。”
听筒里传来段祁寅的笑声,低低沉沉,“家里老人想给我介绍姻缘,我得带个人回去把她这想法堵住。”
“所以就带我回去让我冒充你女朋友?那我不是被你占便宜了,你觊觎我这么久我挺吃亏啊,得补偿三倍我才能去。”
段祁寅答应的很痛快,“下午四点来接你。”
电话挂断,纪嘉臻把原本计划晚上穿的那条香槟色吊带裙挂回去,从右侧拿出来一条白色缎面长裙。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收了段祁寅的好处,当然也得替他把戏做全,他家老太太那个年纪的人一定更喜欢大家闺秀,她还是往端庄大方的方向打扮。
四点段祁寅准时出现在她家楼下,穿的人模狗样站车旁边给她开门。
纪嘉臻长裙外只套了件菱格披肩,只能起到外观上的作用,挡不住半点风,但她反季的红毯没少走,冬天也拍过夏天的戏,练就了个抗寒的体格,这点冷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车门开了她没着急上,人定在段祁寅面前跟他约法三章。
“晚上还有个酒局等着我,最迟九点,你必须得送我走。”
段祁寅抬手拢一下她右肩往下滑了点的披肩,“上车说。”
纪嘉臻不依,必须站这儿说完。
“你先答应。”
他往旁边踱一步,挡住那面出来的风,“不用九点,吃完饭就能走,八点不到。”
“我只当你名义上的女朋友帮你挡花草,超出这个范围的肢体动作不可能有,口头便宜你也别想占。”
“行。”
“我只假扮这几个小时,过了九点咱两依旧是仇人,这件事不许传出去,影响我在外钓鱼了我第一个砸了你家。”
段祁寅把她那句话在心里囫囵过一遍,唇角挂一抹笑,反问她:“咱两是仇人?”
纪嘉臻牵起裙摆上车,声音慢慢悠悠地飘过来,“也不算吧,你是畜生,不太算人。”
段祁寅面色不改,对她这些话早就习以为常。
上车后他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下一秒又被纪嘉臻调回去。
她用上次他回的那条短信的内容怼他:“你不是能耐吗?能耐就别在这惺惺作态,今天这温度可没你雪藏我的时候冷。”
段祁寅鼻间溢出一声短促的笑音,像笑她又像在笑自己。
“没你能耐,我倒是不知道你还认识韦義恺的侄子。”
纪嘉臻扭头看他,冷哼一声,“我倒是不知道你有跟踪癖。”
说完,她胳膊撑到中控台上,靠近了问他:“你是雇了人二十四小时跟着我还是在我身上放了什么追踪器啊?”
段祁寅哂笑她的想象力,“臻啊,美国待三年,人倒是更单纯了。”
这话是拐着弯地骂她傻,她听出来了。
“不如你老谋深算。”
段祁寅睨她,语气平淡,细数她的毛病,“永远顾头不顾尾,永远随心所欲任性妄为,你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吗?你知道我收到多少狗仔的敲诈吗?以为出了国就安然无事了?我如果没买下那些照片,舆论会卷土重来,复出这件事你这辈子都没指望。”
纪嘉臻听着,偏头看向窗外。
所以她上次在段祁寅书房看的那沓照片不是他拍的,是他买下来的。
“三番两次地和韦義恺侄子成对出入,湖隐山院留宿一整夜的消息如果传出去,热搜就该写你以身上位了。臻,有野心想往上爬是好事儿,你很聪明,该把这聪明劲用对地方,但凡把对我的防备心放一点在其他人身上,我也不用整天跟在你后面替你善后。”
纪嘉臻很安静,不反驳他的话,不和他呛声,眨眼的频率很低。
以为她听进去这些话了?以为她开始反思自己的粗心大意了?
当然不是。
她不会后悔已经做过的事情,但会复盘损失过自己利益的事情。
沉默的三分钟里,她脑子里有条线,把过去和现在的东西串到一起,最后凝结成一个冰冷的问句。
“段祁寅,照片你能买,消息你能压,那当初我被包养的传闻为什么在热搜上挂那么久?”
纪嘉臻看向他,眼中毫无温度。
段祁寅说的对,她是顾头不顾尾,是自大狂妄过了头,以至于到今天才迟钝地问出这个问题。
“你当年,根本没想过保我,是不是。”
这不是问句,她带着肯定的语气说出来的,尽管段祁寅还没回答,但她已经笃定了。
段祁寅没想到她能记起这一茬,恰好遇到红灯,车停下,他缓缓开口。
“不是我不保你,是有人想搞垮你。”
*
当年事发突然,风向一夜转变,热搜出来的前一晚纪嘉臻在参加剧组的杀青宴。
那部戏她拍了大半年,题材完全不同以往,她想通过那个角色完成转型的过渡,那半年的精力心血完全投注其中,为了跟组拍摄,两个月没出过大山。
那也是她势头最猛的一年,上升期的一切阻碍都被她扫平了,可以说是无人能敌。
这种境况下,人很难不得意忘形。
年轻,漂亮,骄傲,轻狂。
这就是二十二岁的纪嘉臻。
杀青宴全组的人都参加,作为女主演,纪嘉臻没少喝酒。
她那时候的酒量不如现在,喝几杯就有些飘了,但架不住高兴,醉的腿脚发虚也要挨桌喝。
和一桌工作人员喝的时候导演来拉她,说那边有桌更重要的,先去那边喝。
接着人就被带进了一间包厢,有她认识的,有她脸生的。导演给她介绍,说这个是制片人,那个是出品方,还有这个那个的,总之都是投了钱的。
她早就喝的脑子空白,谁朝她举杯她就跟谁喝,完全忽略了一个问题:只是一个杀青宴,为什么这些人会来。
杀青宴结束她已经醉的没法独立走路了,站起来都费劲。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去的,酒精摄入太多,她昏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才醒。
那个时候,网上已经炸开锅了,甚至她的号码也被人扒出来,手机被未知来电打爆了。
热搜高高挂起:
#纪嘉臻包养
有图有视频,看起来是确凿无疑了。
画面里她喝的烂醉,被一个人半搂半抱着,举止亲密,而她好像还有点脾气,反复挣脱了两下才趴到男人背上。
热搜上说那男人是电影制片,而她拿影后的那部电影的制片也有这人。一时间谣言四起,所有人都开始怀疑她这两个主演的来路不干净。
杀青宴的照片也传出来,她站在包厢里敬酒的照片十分高清,一桌子人,年轻的有,中年的也有。黑粉看完又开始颅内高.潮了。
还有人从她出道开始扒,扒到她前公司给她创的那黑料,说她是个双性恋,圈外谈过一个女朋友。
于是另外两条热搜也冲上来:
#影后是水的还是睡的
#男女通吃老少皆宜
纪嘉臻气的差点吐血,当下就砸了手机,因为她跟那制片压根就不认识,也因为那莫名其妙传出来的女朋友是他爹的许晏宁!
几张正常闺蜜照被她们脑补完了。
May姐听见砸手机的动静火速走进来,让她别接电话别出门,手也没空着,反复地拨一通电话。
纪嘉臻问她:“你在打给谁?”
May姐手顿一下,“段总。”
“他不接?”
“从早上打到现在,一直关机。”
纪嘉臻心里预感不妙,他从来不关机的。
热搜居高不下,段祁寅第二天才回电,没说让她安心,没说他来解决,反常地让她出国避风头,声音听着挺疲惫。
她问他什么意思,他不回答。
“段祁寅,那热搜是真是假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就算要传包养那也是我他爹的被你包养!那个什么狗屁制片我根本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