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里只传来三个字,“我知道。”
“你知道你为什么不处理!”
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下一秒段祁寅回:“有事,先挂了。”
纪嘉臻这时候已经在发飙边缘了,但事关前途,她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思考断片前发生的事和见过的人。
脑袋疼的要命,电光火石间,她想起昨晚确实有一个男人反复地找她喝酒,问她要不要送她回家。
好像就是那个制片人。
她又把那组照片和视频拉出来看了一遍,可越看越觉得不对。
就是不对。
这男人的背影很眼熟。
身型,左手的腕表,走路的习惯,都他丫的像极了刚刚那个挂她电话的畜生!
她直觉这就是他,又打电话过去,结果那边又关机了。
打不通。
骂声持续了几天,段祁寅没回过电话,纪嘉臻也没再给他打过。
骂声持续了九天,纪嘉臻自虐似的翻了九天评论,骂她什么的都有。
曾经被夸天赋灵气的演技变成了木讷浮夸。
严格饮食和长期锻炼的身材被说打针抽脂。
那张最引以为傲的脸被骂整容僵硬。
她还看到不少脱粉回踩的长评。
四年青春,就换来这些。
颓废和自我怀疑在所难免。
May姐联系到了那个制片,对方愿意出面澄清,但纪嘉臻的心境在这几天时间里渐渐发生了变化。
于是澄清会上,她如段祁寅的愿,说了“我要退圈”四个字。
之后,孤身一人去了美国。
*
空调暖风吹的人快要在稀薄空气中溺毙,纪嘉臻觉得呼吸艰难,给车窗开了条缝。
车拐了个弯,她才终于从对段祁寅那句话的震惊中喘过来气。
—“不是我不保你,是有人想搞垮你。”
她自知这些年锋芒毕露得罪了不少人,想搞垮她的不计其数,巴不得她栽进沟里一辈子翻不了身的也数不胜数,但她记得三年前段祁寅的无可奈何。
想搞垮她的人,他比不过。
“谁想搞垮我?”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居然带了点颤音。
段祁寅眼神避讳,偏不给她一个准确答案,但说了一句让她汗毛竖起的话:“你很快就会见到了。”
说完,纪嘉臻看见不远处的别墅,准确来说,应该是,一个小型庄园。
段祁寅的家底比她想象中更丰厚,这也让她更加不安,到底是谁,连他都无能为力。
纪嘉臻下车时腿软了一下,幸好旁边来迎接的人扶住了,段祁寅对她投来目光,然后走到她身边,让她挽着他胳膊。
他在她耳边低语,“这么紧张?”
纪嘉臻横他一眼,“我是在想你说的那个人。”
“没必要怕。”
“你说的轻巧。”
上阶梯前段祁寅说了句让她定心的话,“想搞垮你,你不是照样复出了吗?”
旁边人替她们开门,室内灯光一瞬间漫出来,亮的晃眼,暖意也飘过来,里面人都穿的单薄。
女朋友身份得假扮到位,纪嘉臻被段祁寅牵着手往里走。
他家老太太坐在沙发正中央,年纪大但看不见白发,精神抖擞的很。旁边坐着的估计是他妈,上半张脸跟他长得挺像,气质好但很凌厉。
两人看着都不是省油的灯。
纪嘉臻以为段祁寅估计得特正式的介绍她一下,毕竟他家这两位长辈的架势活像老佛爷和皇后娘娘,嫁进他家早上可能还得给这两人请个安。
结果他说的格外随意,就指了她一下,“纪嘉臻。”
就没了。
“我外婆,我叫奶奶。”
纪嘉臻乖乖喊奶奶好。
“段女士,我妈。”
她喊阿姨好,段澜对她微笑,但那笑容只是嘴角上扬了点弧度,眼里没有半点笑意。
纪嘉臻看人的直觉很准,她觉得段祁寅他妈绝对不喜欢她。
老太太倒是亲切地喊她来身边坐,她不确定去不去,段澜这时候站起来,对着纪嘉臻说话,眼睛却是看着段祁寅的。
“小姑娘,方便和你单独聊两句吗?”
段祁寅开口喊了句“妈”,声音里带点制止的意思。
段澜却对她笑笑,“闲聊两句,可以吗?”
纪嘉臻当然没法说不可以,但临走时狠狠掐了下段祁寅手臂。
段澜带她去了西面的温室,里面养了许多花草,冬季还能开的艳丽,看来平时没少花钱。
纪嘉臻想着人情世故,于是随口夸了句好看。
“这些花都是我亲自打理的,一般春夏才会开,好看是好看,就是挺娇气,难养。”
“植物都挺难养。”
段澜回头瞥她一眼,眉尾上扬,纪嘉臻耸一下肩,“对我来说,我养的都死了。”
“祁寅也爱养花,前几年养过一朵,听说比我这些花还娇贵,热不得,冷不得,看也看不得,为了那朵花还跟家里闹的不太痛快,我让他把花丢了也不乐意。”
纪嘉臻对她不设防备,没细想她话里的弯弯绕绕,甚至没太仔细听,还傻不愣地问一句:“他还养花?”
段澜被她逗笑了,手捻一片将将要落的叶子,干脆把话说的直白。
“这几年在美国还适应吗?”
纪嘉臻一下卡壳,“你……”
面前优雅的女人伸手折下一枝花,转身,将那朵花别到纪嘉臻耳朵上。
“你当年走的急,我还没来得及见你一面。”
纪嘉臻舔了下发干的嘴唇,一时间消化不了段澜的话,“您……早就知道我。”
搞半天,她说的段祁寅养的那朵娇贵的花,是她。
“他有一年死活不让我去他那房子,说是不方便,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你被他收留的第一年。”
这时间比纪嘉臻想象中更早,相当于她跟段祁寅刚认识就被他妈知道了。
“第二年他突然跟我说,他想开家传媒公司,我不同意,家里的产业不允许他再分心去琢磨别的,但他没听,还是投资了你那个公司。”
“……”
“他下足了功夫去捧你,还偷偷从我这捞走了几个人脉关系,那段时间他刚接管公司,脚跟还没站稳,一心两用,被我骂得不轻。”
“……”
“你也不太让人省心,我常看见你的花边新闻,有两次他差点没压下来,是我出钱帮他摆平的。”
纪嘉臻听着,心里盘算她说的是哪两次,但她记不起来,因为确实太多了。
“我一向教育他,投资必须得有回报,没法获取利益的事情就趁早收尾。他在你身上花的时间和精力实在太多了,你显然没给过他回应,我不能看着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
纪嘉臻隐隐猜到事情走向,她在车上问的那个问题的答案在眼前逐渐清晰。
“孩子,三年前那件事不好意思,我也只是想让他及时止损,你别怪他当时没帮你,他那时候被我关在家里,手机也没收了。”
纪嘉臻胸口起伏着,仍保持清醒的思考,问她:“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照片和视频里的人,是不是段祁寅。”
“是。”
她脑中有一个铃铛,在听到这个肯定的回答后忽然就晃动了。
“制片人是幌子,接你的是他。”
“为什么那个制片人会配合。”
段澜轻笑:“孩子,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
所以,想搞垮她的人,是段祁寅他妈。
不是她的黑粉,不是她的对家,偏偏是这个,跟她没有没有任何矛盾冲突以及直接联系的人。
因为对方是他妈,所以段祁寅也无能为力。
不是不想保她,是他自身都难保。
纪嘉臻看着段澜云淡风轻的面庞,心里渐渐翻涌起来,整个人站在温室里,感受到的是彻骨的寒。
她二十五年人生中最重的一次打击,拜她所赐,而后又在今天,用无关痛痒的语气说出来,轻飘飘的。
她说不好意思,但她根本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想让他及时止损,所以拿我开刀,我活该,是吗?”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段澜,一张浓颜系的脸,化着淡妆,但仍然充满攻击性。
“你不想做赔本的买卖,你不想做没回报的投资,你想让他悬崖勒马,那我的三年算什么?我事业上升期受重创,我白白浪费七年时间,我的青春就这么蹉跎在美国,你告诉我,我的损失谁来承担?还是在你眼里,只有你们的时间算的上珍贵。”
段澜不愧是段祁寅他妈,不愧是能压的他都没话说的人,这种情况下表情不变分毫,语气平平地回:“那件事上我确实没考虑到你的感受,我也低估了祁寅对你的感情,没想到你还能复出,更没想到,他今天敢带你回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