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黑色商务车早已并排停在路边,郑晓天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抬手挥了挥:“就在前面,新开的店,装修挺不错。放心,包你们满意。”
十来分钟后,车停在一幢临街商业楼前,KTV门口灯牌明亮,霓虹闪烁,迎宾的小哥一眼认出郑晓天,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前厅经理也迅速赶来,点头哈腰寒暄几句,郑晓天只是抬了抬下巴,连脚步都没停,径直穿过走廊:“老位置,果盘和酒按上次来那套。”
走廊灯光昏黄,隐隐透着音符起伏的震动。夏知遥走在最后,忽然侧头看他,淡声问:“这家你也入股了?”
郑晓天挑眉看她一眼,笑得自在:“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她撇了撇嘴,懒得搭理他,心里却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进门就跟经理点头示意,脚都不带停的,哪间包厢在哪儿、灯光几级、酒水摆几瓶,门儿清得比你自己办公室还熟。
最尽头那间包厢的门已经开着,房间宽敞,沙发呈环绕式围成一个小舞台,正中央是一块巨大的曲面屏,背景画面是系统自带的公益广告:“拒绝黄赌毒,
郑晓天伸手虚引:“来,各位进场落座,今儿就是唱歌、聊天、喝点小酒,别整什么职场感了,这家纯就是为了年轻人开的,装修、酒水、系统我都亲自试过,放心,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纯唱K、纯喝酒。”
刚一落座,服务员还没来得及上果盘,郑晓天就兴奋地拍了拍茶几:“来来来,今晚这个KTV有新玩法,我郑某人可是特意给你们安排的。”
众人一看他那架势,立刻警觉:“又整活儿?”
“没错。”郑晓天从沙发里半站起来,指着点歌屏,“今儿不是谁抢得快谁点歌——是我提前给后台提过要求,咱们每人把自己的听歌APP打开,扫码导入个人歌单系统。”
“然后呢?”有助理问。
“然后系统自动整理所就到谁谁得唱。不会唱?”他一摊手,笑得邪乎,“那就喝一杯。想换?也行,先喝一杯再换!”
“也太狠了。”有人哀嚎,“那我完蛋了,我歌单全是古风纯音乐!”
“放心,系统只抽带歌词的。”郑晓天朝助理挥挥手,“把扫码屏调出来,一个个扫,别想跑。”
夏知遥轻轻倚在沙发上,拿出手机扫了一眼,指尖停顿了一下,还是扫了。
周越坐在一旁没动,也没说话,只是低头,慢条斯理地打开了自己的APP,扫了码。
郑晓天“巡逻”似的走一圈,看大家都扫完了,满意地点头:“你们啊,谁都别作弊,别这后台有记录的,我查起来可快得很。”
话音未落,沙发上一位年轻助理已经抢过麦克风,大大方方站起来开唱,声音不算准,但气势十足,引得众人笑着起哄。
接着又唱了《简单爱》,《她说》,《背对背拥抱》,每一首都能引发一轮掌声和调侃。大家轮流接歌,气氛逐渐热络起来。
可唱到第五首时,郑晓天靠在沙发上,抿了一口酒,忽然挑眉:“不行不行,还是太安全了,这种谁都会的歌,有点无聊。”
他忽然转头看向坐在角落喝啤酒的周越,笑得满脸挑衅:“咱俩来一局PK?”
包厢里顿时起哄声四起:“对对对,周总来一个!”
“规则很简单,”郑晓天一本正经地抬起手指,“谁不会唱谁先,都不会?那就一起喝!”
周越微微抬头,眼神扫了他一眼,嗓音淡淡的,却透着点儿漫不经心的挑衅:“你先来。”
下一秒,音响里突然响起一段轻柔的前奏,《我不是爱过就算的人》
“这他妈什么玩意?”郑晓天皱着眉看着屏幕,一脸震惊,“这MV看着得有20年了吧,这谁能会唱?”
他扫了一圈,“谁的歌单?站出来!这也太不讲武德了!”
旁边的人纷纷摇头,没人认领,直到灯光下,夏知遥慢悠悠地举起了手。
“你居然听这个?”郑晓天盯着屏幕,满脸震惊,“这都哪年的歌了?”
话音未落,坐在一旁的周越却已经接过了话筒,开口唱了,“点不燃你心中那盏灯
就在大风的夜我等了又等……”他的声音干净、低哑,带着点清冷的磁性。
包厢一瞬静了,原本还在嘻笑起哄的助理们纷纷噤了声。
“我不是一个爱过就算的人,爱过的每一刹那都是我永恒。哪怕风越吹越冷,哪怕爱情有伤痕,你还是,我最思念的人……”
他唱得并不激昂,却每个字都扣得准,情绪被控制在最恰当的位置,像是在讲一个早已尘封的故事,却每个音符都藏着感情。
半首唱完,他收住尾音,淡淡抬手,朝郑晓天一比:“郑总,请吧。”
郑晓天一愣,随即苦笑一声:“得,认赌服输。”
他抬起啤酒瓶,仰头就是一整瓶,冲着周越竖了个大拇指:“行啊你,藏得够深。”
“这歌还真挺难唱的。”有助理低声感叹,“谁知道周总还能唱老歌。”
周越放下话筒,语气平稳,“这是小时候看《花木兰》的电视剧,片尾曲。”
“电视剧?哪版啊?”郑晓天一边翻手机一边念,“……1999年的?”
他眼神一挑,看向周越:“那你那时候几岁?四岁,五岁?”
周越没回答他,目光却落向了沙发另一端的夏知遥,她此刻靠坐着,神色平静,杯中果酒被灯光映出淡淡的桃色光晕。
周越忽然低声道:“五岁。”
垂下眼帘的一瞬间,脑海里却浮现出一幕极久远的画面,九岁的夏知遥,头发剪得利落清爽,穿着印着卡通图案的T恤。
她窝在沙发角落,眼睛亮亮地盯着电视屏幕,屏幕里是花木策马扬尘,她一手翻着一本带拼音《木兰辞》,“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他点点头,认真地背,她听着,眼睛弯起来,点头说,“对了,再来一遍。”
他就一遍遍地背,只为了换来她那样一个笑,好像他真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人。
那是他第一次感觉,被人期待,也想配得上那份期待。
沙发那头,郑晓天正喝着果汁,忍不住笑:“你五岁就看电视剧?看得懂吗?”
周越回过神,抬眼,神色平静,声音淡淡:“是啊,所以我五岁就会背《木兰辞》。”
他顿了顿,没有补充那句,是她教的。
那时候的她,是光,是方向,是比电视剧还要精彩的世界。
屏幕上已经跳出下一首歌的名字,《可乐戒指》。
林千帆立刻笑出了声:“哎哟,这首不是‘恋爱脑国歌’嘛。”
“为什么这么说?”郑晓天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问。
“您听听歌词就知道了。”林千帆说着,已经接过话筒,轻轻跟着前奏哼了两句。
郑晓天眯了眯眼:“那我可得看看,这是哪个恋爱脑的歌单。”
他伸手去拿点歌屏,随手一划,看到名字那一瞬,笑意立刻扩大:“哟,周总的?”
“周总,这么少女心呢?”郑晓天调侃着。
周越低头喝酒,没有接茬,只是抬起眼皮,目光淡淡地落向夏知遥,那一瞬间,她仿佛被什么戳到,假装专心去翻酒水单,却听得歌词在包间里慢慢响起:“我不要有大房子,也不要大宝石,我会珍惜可乐戒指……”
郑晓天忍不住笑出声:“操,你们可不能学这种恋爱脑啊,贫贱夫妻百事哀,还是得好好赚钱。”
包间里立刻响起一阵哄笑,只有夏知遥没笑,耳边是林千帆的歌声,轻快、带着点调侃的甜腻。
她的脑子早就飘回了几年前,那天她和周越都喝多了,在昏黄的酒吧灯光下,他在人群中忽然抬起眼,冲着她喊出一句又一句笨拙又真心的表白。
她笑得有点没心没肺,把手里的苏打水拉环套在他手上,故意一本正经地唱起这首歌,灯光打在他侧脸上,那时的他靠在沙发里,眼神专注得像是在聆听一场庄严的誓言。
后来,他握着那枚廉价的拉环,等有一天,他要把它换成真正的钻石。
“我不要你解释,我不要你发誓,我只要你记得此刻你眼里我的样子……”林千帆唱到副歌,尾音带着笑意拖长。
周越坐在沙发角,整个人半隐在昏暗灯光里,他没有看屏幕,没有看林千帆,低着眼。她知道,他也听到了自己过去的声音。
郑晓天把酒杯一搁,像是总结发言似的,笑着摇了摇头:“恋爱脑啊,都没好结果。听话啊,好好工作,好好赚钱,才能过好日子。”
夏知遥懒洋洋地抬眼看他,唇角带了点不冷不热的弧度:“你就别趁机PUA员工了。”
包间里又是一阵笑,气氛轻松得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是角落里,周越垂着眼,把酒杯送到唇边,一饮而尽。
第46章 Chapter 46 两年前,是你自……
气氛正要再热起来时, 沙发角落的夏知遥忽然站起身,声音温和而清淡:“我去趟洗手间。”
那首歌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被轻轻剜开的旧伤口, 把那些她费尽心力封存的回忆一一翻出来,只要再多一个音符, 她就会被击溃,无声的、彻底的崩塌。
她需要离开, 去一处没人看见的角落,把涌上来的情绪重新摁下去,把一片片脱落的铠甲拾起、扣紧。
开放式洗手间的外间, 包厢里断断续续传来笑声与掌声,夏知遥站在洗手台前,镜子里的自己妆容精致, 可眼底却透着一丝难以消散的倦意。
她拧开水龙头,水声骤然涌出,冰凉的触感溅在手背上, 她开始洗手,先是正常的清洗,然后是第二遍、第三遍, 指尖、指缝、指甲边缘, 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她知道自己又犯了老毛病, 可手上那种似乎沾染了什么的感觉, 逼得她一遍又一遍冲洗, 直到皮肤被水泡得微微发红。
这种机械、重复的动作,是她暂时抵御失控的唯一办法,可越是想让自己别去想, 那些画面就越发清晰:纽约的街灯、雪夜的门口、那些不该说出口的话。
她盯着洗手池里被水冲散的泡沫,她甚至有种想马上回家洗个澡的冲动,把从耳膜到心口的躁动,一点不剩地洗掉。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拿纸擦干手,可还没等她将纸巾丢进垃圾桶,一个声音冷不丁地从门外传来。
“夏总。”她的手一顿,侧头看向门口。
周越站在洗手间外,靠着墙,西装笔挺,领口的扣子松开了一颗。
昏黄的走廊灯从侧面打下来,他的脸半隐在光影交界处,眉眼像被刻进阴影里,透着一种克制到近乎压抑的沉静。
那双眼睛藏在镜片之后,却依旧能看见深处的暗涌,那些被封锁太久的情绪,此刻在酒精与夜色的浸泡里,缓慢渗出。
他望着她,目光没有闪避,也没有回旋的余地。那是一种带着执拗的直视,像是在看一场他迟早要面对的真相。
“有空聊聊吗?”嗓音低沉、微哑,带着酒后的温度。
夏知遥直直迎上他的视线,眼底一瞬间似有涌动,却很快被冷静抹平。她像是在权衡,又像只是随意回应:“现在吗?”
周越点了点头:“就现在。”
她抬手,将纸巾投入垃圾桶,动作干脆得像甩掉一点不必要的情绪:“我今天想好好放松一下,不想聊。”语气轻淡,没有起伏。
周越的眼神瞬间一沉,原本死死按在骨子里的情绪像被什么瞬间点燃。
下一秒,他猛地上前,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长腿一跨,推开旁边空着的包厢门,将她带了进去。
“周越你他妈……”她惊呼,试图挣开,可他的力道很稳,带着一种连呼吸都笼罩进来的存在感。
门在他们身后合上,外头KTV的笑声与嘈杂全数被隔绝,昏沉的灯光从头顶落下来,影子顺着天花板倾斜,将周越的脸一半埋进暗处,而另一半,深色的眼睛在光里泛着锐利又失控的光。
她转身去握门把手,可还没碰到那片冰凉的金属,他的声音就低沉闯进来。
“两年前,是你自己走的,对吧?”
她没回头,背后的脚步声忽然逼近,他伸手从背后扣住她的双臂,将她整个人转过来,直直困在自己与门板之间。